事情果真如此进行。
空海带着笔、砚、墨和木板,独自一人走进沙洲里高大繁茂的夏草之中。
没多久,空海就从夏草丛中走了出来。
那时,逸势和葛野麻吕还在猜想,他是否已经动笔了呢?手持早已书成的请愿书,空海笑容满面地站立在风中。
“就是这样哕。”空海说。
流传干古的名文。
贺能启。高山淡然,禽兽不告劳而投归;深水不言,鱼龙不惮倦而逐赴。故能西羌梯险,贡垂衣君;南裔航深,献刑厝帝。
这段文章,即是请愿书的起始。
所谓“贺能”,指的是“葛野麻吕”。
译成白话文,其意就是——高山虽然静默,乌兽为仰慕山之高而来聚集;深水虽然不言不语,鱼和龙仰慕水之深而群聚。与此同理,西羌越险阻之山,聚在德君之下。南蛮渡深水,来到不用刑罚的明君之下。
空海首先点出大唐国的文明如此优越,以这华丽耀眼、格调出众的文字进入主题。
这是空海众多文章中,文笔卓越、格调特出的名篇之一。
轻快的笔调,带着洒脱的文辞,至今仍留下如乐音般的跫音。
接着继续下去:诚是,明知艰难之亡身,然犹忘命德化之远及者也。
伏惟大唐圣朝,霜露攸均,皇王宜家。明王继武,圣帝重兴。
掩顿九野,牢笼八绂。是以我日本国常见风雨和顺,定知中国有圣,刳巨抡于苍岭,摘皇华于丹墀。执蓬莱琛,献昆丘玉。起昔迄今,相续不绝。
故今我国王顾先祖之贻谋,慕今帝之德化,谨差太政官右大辨正三品兼行越前国太守藤原朝臣贺能等充使,奉献国信别贡等物。
贺能等忘身衔命,冒死入海。既辞本涯,比及中途,暴雨穿帆,戕风折舵。高波沃汉,短舟裔裔。飘风朝扇,摧肝耽罗之狼心;北气夕发,失胆留求之虎性。频蹙猛风,待葬鳖口;攒眉惊汰,占宅鲸腹。随波升沈,任风南北。但见天水之碧色,岂视山谷之白雾。掣掣波上,二月有余。水尽人疲,海长路远。飞虚脱翼,泳水杀鳍,何足为喻哉?仅八月初日,乍见云峰,欣悦罔极。过赤子之得母,越旱苗之遇霖。贺能等万冒死波,再见生日。是则圣德之所致也,非我力之所能也。
又大唐之遇日本也,虽云八狄云会,膝步高台;七戎雾合,稽颡魏阙。而于我国使也,殊私曲成,待以上客。面对龙颜,自承鸾纶;佳问荣宠,已过望外。与夫琐琐诸蕃岂同日可论乎?又竹符铜契,本备奸诈。世淳人质,文契何用?是故,我国淳朴已降,常事好邻。所献信物,不用印书;所遣使人,无有奸伪。相袭成风,于今无尽。加以使乎之人,必择腹心。任以腹心,何更用契?载籍所传,东方有国,其人恳直,礼义之乡,君子之国。盖为此欤。
然今州使责以文书,疑彼腹心。检括船上,计数公私。斯乃理合法令,事得道理。官吏之道,实是可然。虽然远人乍到,触途多忧。海中之愁,犹委胸臆。德酒之味,未饱心腹。率然禁制,手足无厝。又建中以往,入朝使船,直着扬苏,无漂荡之苦。州县诸司,慰劳段勤。左右任使,不检船物。今则事与昔异,遇将望疏。
底下愚人,窃怀惊恨。
伏愿垂柔远之惠,顾好邻之义。纵其习俗,不怪常风。然则涓涓百蛮,与流水而朝宗舜海;喁喁万服,将葵藿以引领尧日。顺风之人,甘心辐凑;逐腥之蚁,悦意骈罗。今不任常习之小愿。奉启不宣。谨启。
“嗯,嗯。”出声赞叹的,不仅逸势。连葛野麻吕也连连叫好。
名家空海所留下的所有文章中,这篇请愿书特别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才华横溢的词藻里,论旨明确、格调高超。仿佛用耳朵就可以从文章里听到空海书写此文时的呼吸。
当空海所写的请愿书送达后,竟有如做梦般,一切的事情开始顺利起来了。
空海这篇文章,让福州官员刮目相看,也导致一行人所受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你好像施了什么法术一样。”在运河船上,逸势对空海如此说。
总是逸势在开口说话,空海几乎都是默然点头。
“在看什么呢?”逸势问。
“运河。”空海简短回答。
“看来很有趣吗?”“有趣。”“如何有趣呢?”“雄伟。”“雄伟?”“原来如此。人的力量竟可以至此。”空海的声音充满感慨。
“指这水路吗?”“是的。”眼前这巨大的人工运河,空海和逸势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运河建造于隋炀帝时代。
数百万的农民,被迫挖掘水路,连接黄河和长江那令人咋舌的距离。
运河竣工后,炀帝命人在扬州和洛阳之间行驶龙船,几度在船内酒池肉林,豪宴取乐。有人说,隋朝就是因此灭亡的。
在运河上,空海干思万想,随着脑海浮现的思索,而不断赞叹、感喟着。
话再说回到洛阳街头吧。
“大唐真是不错!”逸势漫步在杂沓的洛阳街上,走着走着,逐渐发出如此赞赏。
哦——每当自己曾在书本上读到的街道及情景出现在眼前时,逸势就会忍不住低声呢喃——在什么什么书上所记载的,不就是这个吗?逸势具备不少这类让人大为惊叹的知识。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儒生的缘故?逸势的知识和兴趣,稍稍有些偏颇。
逸势对于事实或现实的现象和知识,比对哲学性的思考更具兴趣。
原本,儒家就是——“不语怪力乱神”。
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不谈论uF0、幽灵等超能力之类的事物。
这是比空海更早千年之前、儒家的开山鼻祖孔子所说的话,可见中国这国家有多深奥。
逸势曾为试探空海的知识,问他《淮南子》记载的这个那个,难不成就是这回事吧!对于这些问题,空海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出来了。
“难道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逸势从和空海的谈话发觉,不仅唐书,好像连情色类的杂书,空海也都读过。
偶尔,一碰到空海不知道的事情,逸势就会欣喜地说道。
“安心了。原来空海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逸势早已察觉,连自己最拿手的儒学,这出家人也具有比自己更深奥的知识。
空海原本和逸势一样,是名儒生。
十八岁时,进入大学学习儒学。从十五岁跟随叔父阿刀大足算起,到人大学当了二年儒生的时间里,以空海的天纵之才,早已把儒家的精髓尽数吸收。
空海二十出头时,就与儒学诀别。
当时还名为“真鱼”的空海,以二十四岁的弱冠之年,写下了《三教指归》全三卷。
《三教指归》采用戏曲的叙述手法,比较儒家、道教、佛教三家的学说思想,文体则是六朝风尚的华丽骈文。
这是日本最早的比较思想小说。
在《三教指归》中,真鱼——年轻时的空海,将佛教置于比儒家、道教更高的地位。
换言之,这是他和儒家诀别之书。
在这本著作中,空海巧妙地从《文选》、《礼记》等诸多汉籍中引经据典。此时的空海,可以说,已精深钻研过汉籍了。
然而,空海何以舍弃儒家呢?理由非常明确。
就思想性、现实性、感情性、肉体性来说,答案不一,不过,追根究柢,真正的理由应该汇集在这句话中:“儒家无法解答宇宙和生命的问题。”这应该就是空海舍弃儒教的原因吧。
所谓儒教,说到底,不过是凡夫俗子为人处世之道罢了。学习此道,或许可以获得俗世高官厚禄,但终归只是如此而已。
儒教和道教当然是有所差异的,但即便是道教,在“无法解答宇宙和生命”这一问题上,也和儒教一样。
不过,信步于洛阳街头的逸势,自是无法知晓空海的《三教指归》。对于这个唐语如唐人般流利、学识渊博、与自己同龄的男人的才能,他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二人走进了南市一隅,也就是市场。
文武百市栉比鳞次,有人直接把肉摊和菜摊摆在路上,有人卖丝绸,也有卖活生生的鸡、马、牛的。
“好热闹啊。”空海喃喃自语。
人潮及其喧嚣声,漩涡般笼罩着空海和逸势。
走着走着,“喔”的一声,逸势叫了出来。
前方一棵大柳树下,围拢着一群人。
“江湖卖艺的吧?”逸势一眼看出是江湖卖艺。
拨开人群,处身于观众中,只见有个穿黑衣的男子,站在柳树下,不知正在说些什么。
那是一个留着白胡须、有一对细长眼睛的老人。
右手拿着拐杖。
“到底说些什么啊?”逸势问。
逸势几乎听不懂当地的唐语。只知道看似在卖什么东西。不过,到底在卖什么?老人四周,看不到像是要叫卖的物品。一旁只有个大桶子。桶子很深,但看不出里面摆了些什么。
然而,桶沿摆了个像柄勺的东西,让人联想到,里面或许盛着水吧。
“他说要不要买西瓜?”空海把老人的话翻译给逸势听。
“瓜果?根本没看到啊,难道放在那桶子里吗?”逸势问。
“别急……”空海愉快地眯起眼睛。
老人所说的话,空海毫无困难就能理解。
“咦,有谁吗?都没人要买西瓜吗?”老人说。
空海边看边把情形说给逸势听。
“好吧,”有人大喊:“我来买!”那人看似生意人。应该是到南市做买卖,顺路走人人群中。
“请问要几颗?”老人问。
“两颗。”商人答。
“好!”黑衣老人夸张地点点头,左手伸入怀里,取出某物。是个小东两。
老人以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那东西。原来是个黑颗粒。
“好像是瓜果种籽。”空海对逸势说。
老人以右手的拐杖,开始挖掘脚下的泥土。
“把瓜籽撒在这里,立刻就会结成瓜果。立刻结瓜!”说着,就撒下西瓜籽。
“立刻结瓜。立刻结瓜。”边说边用拐杖掩土覆盖种籽。
“结瓜。结瓜。”老人把拐杖换到左手,右手握住柄勺把子,舀起桶子里的水,开始把水撒在埋着种子的泥土上。
“立刻冒芽。立刻冒芽。”老人唱歌般地低声道。
“哇啊——”空海身旁的逸势惊叫出来。
同样的赞叹声,也从群众当中喊叫出来。
“冒芽了!空海。”逸势道。
从还湿湿润润的泥土当中,冒出一个小小的头来。那是植物的绿色嫩芽。
空海边对逸势点头,边带着微笑,注视那个老人。
“方士吧?”空海低声自语。
对话当中,嫩芽渐渐长高起来。
“快长大喔快长大。快快长高起来——”老人说道。
“长出芽来。”果然长出芽来。
“看吧!开花了。是两朵呀。”开出两朵小小的花。
那花立刻凋谢,眼看着花蒂的部分慢慢鼓起来。
“快呀!再大些。”果然,长得更大了。
已经看得出瓜果的形状了。
“植瓜术吧?”不愧是逸势,好像知道这种法术。
当时传人日本的大量汉籍中,有些地方记载着“植瓜术”的名称。
“第一次看到。”逸势自言自语。
两个鼓起的形状,一直长到成为成熟的大西瓜。
老人随手摘下两颗两瓜,交给那个像做买卖的男人。
黑衣老人从男人手中接过钱后,瓜藤、瓜叶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男人手中的西瓜却未消失。瞬间,欢声雷动。
“太厉害了。空海。”“哦。”“咦,你好像不以为然喔。”“不。大为吃惊。了不起的法术。”二人说着说着,又有买者出现。
还是照着方才的方法,依序进行。
“不过,买了那西瓜,应该不会消失吧!”逸势一本正经地说。
“亏你还是个儒者……”空海微笑道。
“不语怪力乱神。”空海引用《论语》的话,讥笑逸势。
“西瓜不会消失。”空海说道。
“为什么?”“因为西瓜是实物。”“什么?!难道其他的都不是实物吗?”“冒出芽啦、芽长大啦,那都是幻术。”空海小声道。
因为是日语,才能如此交谈。
“那是被言语所蛊惑了,大家都中了那些话的法术了。所以老人说芽冒出来,大家就真以为芽冒出来了;说长出叶子,大家就真以为叶子长出来了。”“可是,我听不懂唐语啊。”“那是因为我把老人的话转给你听。我若不在,逸势或许就可以看到真相了。”“那,现在这次,你并没有把老人的话讲给我听,我还是看到冒芽、长出西瓜啊!”“因为中过一次法术后,你的脑海里已经记得这些了。”话说完,空海突然闭口不语。
“怎么了?”逸势问。
“所谓知识,委实恐怖。”空海喃喃自语。
“什么?!”“知识可以使人明理,相反的,也可以让人盲目。若不懂唐语,就不会中术。
不知道撒种、萌芽、开花、结果这些道理,也不会中术。”“可是,你听得懂,却不会中术啊!”“不。我不是说我自己。”“你说的是我?”逸势有些火大。
“不。不是说我,也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有关‘人’跟‘知识’的事情。”此时,欢声再度雷动。
黑衣老人——也可称为方士,又把结成的西瓜交给买者。
“还有人想要吗?”方士道。
“好啊!买了。”逸势以日语大喊。
“哪一位?”方士嘟囔着。
“替我说要买两颗。”逸势以手肘碰了一下空海侧腹。
空海苦笑,以唐语说:“请给两颗。”群众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
空海和逸势前面的人很自然地让开了。两人仿佛被揪了出来般被挤向前。
“听好,在你眼里的真相到底如何,你边看边低声说给我听吧。”逸势说。
“不过……”“这里是大唐国。若是日语,人家就听不懂了。”话说完后,空海和逸势,站在围着圈圈的人群之前。
两人站在该地,好似和那方士对峙着。
那是一位皮肤黝黑、看不出年龄的老人。
看来似乎已经年过七十了,但应该还不到九十。不过,七十到九十之间,到底几岁?看不出来。
单就眼睛周围的皱纹看来,应该有一定的年岁,可是那男人全身散发出一股气势,显得精神奕奕,看来更年轻。
方士以细细的眼睛,注视空海一会儿后,把手伸进怀里。
空海并不说明。
因为,方士动作,还是和刚才一样。
“他取出瓜果,放到怀里了。”空海低声说道。方士正拿起柄勺的把子,把身子探进桶子内。
“喔。”逸势低声叫出。
果然如空海所说,逸势看到了方士一边舀水,一边从桶子内拿起瓜果,火速地放进自己的怀里。连着二颗都放进怀里了。
现在,逸势看得到方士的怀里,鼓得大大的。
“冒出芽来。”方士说。
“不冒芽。”空海低声呢喃。
“长出叶子来。”方士道。
“不长叶子。”空海说。
“开花。”“不开花。”“结果。”“不结。”“大起来。”“不会大。”空海故意盖过老人的话语,低声逐次告诉逸势。
“他从怀里拿出瓜果了。”空海语毕,逸势果然看到老人嘴里说摘下瓜果,其实是从怀里拿出两颗瓜果来。
欢声再度扬起。
空海站出来接过瓜果,并打算付钱。
“不,不用。”方士摇摇手,不收钱。
“为什么?”“我不是卖瓜果。是卖法术。”方士说道:“因为你没中术,所以不能收钱。”“您知道我没中术?”“嗯。”“失礼了。”空海低头告罪。
“不,不。”方士摇手说:“两位看似不是唐人吧。”“不是。”空海回道。
“从何处来的?”“倭国来的。”空海原来已把“日本国”说到嘴边了,又改口成“倭国”。
那时候,“倭国”的称呼比“日本国”更普遍。’这件事,空海在旅途之中已经明白了。
“哇,”方士提高声调。“真是遥远的地方啊。”空海和方士的交谈,当然是用唐语。
站在旁边的逸势,不知两人在讲些什么,脸上充满好奇。不过,不愧是逸势,他并没有从旁硬加入两人的交谈。
“来此已经很久了吧?”“不.才到不久。”“以前来大唐游玩过?”以前是否来过大唐呢?这是方士问空海的本意。
“这是第一次。”空海话一说完,方士便“啊”地发出赞叹声,说:“虽然如此,唐语竟是这般流利。”“喔。”“因何事来大唐呢?”“以留学生身份,来此学密……”“密”,就是“密宗”。
“来盗取吗?”语毕,方士微笑。
“盗取?”“这张脸不像是来学习,而像是来盗取密法的脸。”“嗯。”空海点点头,方士紧盯空海,仔细端详。
“倭国的人,都像您这般吗?”“有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啊?倭国的人若都像您这股,那就太了不起了。”“何故?”“不仅是密宗,整个大唐都要被盗光啦。”老人爽朗大笑道。
空海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么——”尚未说出“要往何处呢?”空海抢在方士前回答。
“赴长安。”“长安吗?”方士自语,再度望向空海,问道:“能够请教大名吗?”“空海。”报上空海名号后,又以唐语把旁边逸势的名字告诉方士。
“在下丹翁。”方士说。
“表字吗?”“嗯。”方士点头,又问:“空海,不知您在长安逗留多久?”“大概得二十年。”空海说毕,再加上一句:“大概吧。”“那么,改天到长安喝一杯吧!”“您也要往长安?”“是。”方士——丹翁说毕,又微笑着。
“那么,就不在此打扰太久了。”空海颔首。
把拿在手里的两颗瓜果,要归还丹翁。
“没理由收您这东西。”“拿去吧!空海。能够看破丹翁法术者,在大唐之中恐怕难得一见吧!知道我名号的人,如果因此而收下丹翁的瓜果,那么,就算是相互厮杀的对手,也会立刻成为十年以上的知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空海说毕,再度欠身。
相互告辞后,对着走入人潮的空海的背后,丹翁喊道:“空海。若要求取密法,可以去拜见长安青龙寺的惠果师父。”空海回头,再度鞠躬行礼。
“太厉害了。空海,真如你所说的。”走出人群后,逸势兴奋地说。
空海和逸势,手里各捧着一颗瓜果。
二人的周围,车马喧腾。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
“空海,赶紧告诉我。”逸势说。
“告诉你什么?”“方才的事。你和那老人到底讲些什么?”逸势迫不及待地问。
“谈了很多。”空海微笑。
低声响应后,空海就把方才和那名唤丹翁的方士所谈的事一五一十讲给逸势听。
话一说完,空海突然闻到一股腥味。
一股血腥味。
稍一留意,才发现迎面而来的人,都以怪异的眼神,注视着空海和逸势。
空海感觉两手湿湿的。他以为或许瓜果破了,流出汁来了。
“啊!”空海低叫一声,停住了脚步。
“怎么啦?空海。”逸势也停住脚步问。
“你看!”空海说。
空海站住原地,盯着抱住瓜果的双手紧看。
“怎么啦——”话刚出口的逸势,终于惊觉到。
“哇!”叫声一出,逸势赶紧甩掉手上的东西。
瓜果落到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地面上染成一片血红。
一颗鲜血淋漓的狗头滚落到地面上。
空海和逸势,自以为抱的是瓜果的东西,原来是看似刚被砍下来的狗头。
“中了幻术——”空海喃喃自语。
一开始,丹翁就知道空海已经看破自己的技法。
因为,空海知道丹翁从桶内取出瓜果。
于是,方士将计就计。
他利用空海认为桶子拿出来的,必定是瓜果的这个盲点。
——知识真是恐怖啊!自己不是才刚刚说过吗?空海心中暗暗自忖。
“不愧是大唐国。”空海又喃喃自语:“那是个我所不及的人。”——大唐真是广阔。
空海如此一想,突然觉得很开心。
——有趣。
空海放声大笑。
“怎么啦?空海。”逸势对他说话,他依然止不住笑声。
空海就这样抱着一颗血淋淋的狗头,开心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