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门“砰”的关上在白发男人的身后关上了,他猛地转身狠狠地瞪着它。这个人身材瘦削,若不是因为驼背他的个子应该会更高些,敏捷的动作显得跟他的外貌不相符。身上的斗篷由一大堆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补丁凑成,在风中啪啪作响。在岚看来,不管艾’维尔先生怎么说,这件斗篷上的补丁虽然只是装饰用,但是它们把斗篷弄得太厚重了。
“吟游诗人!”伊文娜低声欢呼。
白发男人飞快地转过身,斗篷飞舞起来,露出有着奇怪的袋状袖子和许多大口袋的长外套。他蓄着厚厚的胡须,颜色跟他的头发一样雪白,随着他嘴巴的动作微微抖动着,脸上像老树皮般爬满了皱纹。手里握着一根长烟斗,上面装饰着精美的雕刻,冒出轻细的蓝烟。他急匆匆地用烟斗朝岚他们招了招,碧蓝的眼睛从浓密的白眉下看着他们。
岚凝视着他的双眼,它们跟他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样与众不同。在双河这里,每个人都是黑眼睛,大部分的商人和他们的护卫们也是,还有其他他见过的人也是。康伽和库林家的人常常嘲笑他的灰眼睛,直到有一天他忍无可忍揍了依娃?库林一顿,为此还被贤者狠狠教训了一番。他很想知道是否有这样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一个人是黑眼睛的。也许兰恩(原译兰)也是从那里来的?“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吟游诗人质问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比常人响亮,即使在这样的空旷地方听起来也像是在一个大房间里般带着回音。“山上那个村子里的农夫告诉我在天黑前就可以到达这里,却忘记说必须在中午前出发。等我好不容易赶到这,都快被冻僵了,急需一张温暖的床铺,你们这位店老板却满腹牢骚抱怨我到达的时间不对,就好像我是个故意捣乱的混蛋而不是你们的村议会邀请来为节日表演的艺术家。他甚至没告诉我他就是村长。”他停下来喘口气,对他们怒目而视,“刚才我走下楼来,打算坐在炉火前抽管烟叹杯啤酒,结果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拿眼睛瞪我,就好像见到他们最讨厌的妹夫来借钱。其中一个老头开始教训我,大谈我应该讲哪些故事,而不应该讲哪些故事。然后一个黄毛丫头对我呼喝要我滚出去,我稍微走得慢了点她还拿根棍子威胁要揍我。你们听说过这样对待吟游诗人的吗?”伊文娜露出正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她马上就要开口为奈娜依辩护了。
“呃,不好意思,吟游诗人先生,”岚开口说道,不由自主地傻笑着,“那是我们的贤者,而且——”“那个标致的小女孩?”吟游诗人失声大喊,“一个贤者?不是吧?她这个年纪应该忙于跟年轻男孩谈情说爱才对啊,怎么会跑去预报天气和治疗病人?”岚不安地挪挪脚步,他可不希望奈娜依会听到这家伙的意见,至少,不要在他表演之前。珀林缩着脖子,马特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很明显他们跟他的想法一样。
“大堂里的其他人是村议会议员,”岚继续说,“我肯定他们并无恶意。我们刚刚听说希尔丹在打仗,以及又有人自称龙神转生,当然,他是伪龙神。艾塞达依正从塔瓦隆出发前去对付他。所以村议会正在试图判断我们这里是否会有危险。”“即使在拜尔隆这也已经是老新闻啦,”吟游诗人一脸不屑,“那里是世界上消息最落后的地方了。”他顿了顿环视村庄,淡淡地补充,“几乎是。”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旅店前那辆孤零零的马车上,“哦,难怪我刚才在里面见到帕丹?菲恩。”他的声音仍然是低沉的,不过回音已经被轻蔑代替,“菲恩总是传播坏消息,而且添油加醋,像乌鸦那么讨厌。”“菲恩先生是艾蒙村的常客,吟游诗人先生,”伊文娜终于不满地说,“他总是满脸笑容,也常常带来好消息。”吟游诗人看了她一会儿后露出笑容:“好一位可爱的少女,你如果在头上加几朵玫瑰花就更漂亮了。可惜我不能从空气里变出玫瑰花来,至少今年不行。不过你愿意明天站在我身边协助表演吗?就是帮我递笛子啦,安放道具之类的。你知道,我总是邀请我能找到的最漂亮的女孩来当助手的。”珀林偷偷笑了,而马特,从一开始就在偷笑的,大声笑了出来。岚惊讶地眨眨眼;伊文娜正瞪着他,所以他连微笑一下都不敢。她挺挺胸膛,以平静得吓人的语气回答:“谢谢,吟游诗人先生,我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索姆?墨立林,”吟游诗人说,见他们没反应过来,“我的名字是索姆?墨立林,不是吟游诗人先生。”他拉了拉肩上的斗篷,忽然间又用那种带着回音的声音说道,“我曾经是一个小小卖艺人,但如今我已经晋升为吟游诗人。我的名字是索姆?墨立林,吟游诗人是我引以为荣的职业。”说完他舞起斗篷华丽地鞠了一躬,马特鼓掌喝彩,伊文娜也轻声表示赞叹。
“吟游诗……啊……墨立林先生,”马特被索姆?墨立林弄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希尔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伪龙神的事吗?或者那些艾塞达依?”“我的样子像个小贩吗,小子?”吟游诗人不满地回答,把烟管在手掌边上拍了拍倒干净,收到斗篷里或者外套上的某处去了,岚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收的。“我是吟游诗人,不是饶舌者。而且我的原则是决不跟艾塞达依粘上边,我不知道她们的任何事情,这样安全得多。”“但这场战争,”马特急切地说,但是马上被墨立林先生打断。
“听着,小子,战争就是一群蠢蛋为了愚蠢的理由杀死另一群蠢蛋。任何人知道这个就够了。我是来表演艺术的。”他忽然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岚,“你,伙计。你还没完全成长就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一带没有人能长到你这个高度,我敢打赌在其他拥有这种黑眼睛的村庄里也很少。我想说的是,你像装上了肩膀的斧柄,长得跟艾尔人那么高大。你叫什么名字,伙计?”岚迟疑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搞不清这个人是否在取笑自己。但是吟游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到珀林身上:“而你,像个巨灵那么强壮。你的名字是?”“我才不像巨灵呢,它们比我高大一倍呢。”珀林笑道,“我跟岚都是普通人啦,墨立林先生,不是您故事里虚构的生灵。我叫珀林?艾巴拉。”墨立林挠挠胡子:“哦?虚构的生灵?这就是你们的看法?看来你们还到过不少地方旅行咯?”岚没说话,现在他肯定这个人是嘲笑他们了。但是珀林回答道:“我们三个曾经到过守望山和德文驿站。这附近只有我们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他说的是实话。珀林不是爱自夸的人。
“我们还见过大沼泽呢,”马特得意地吹嘘道,“那是在西树林的另一边,到处是流沙和泥潭,除了我们外没有人去过。还有迷雾山脉,也是只有我们去过,虽然只是到达山脚。”“那么远啊?”吟游诗人哦哦地应道,胡子挠得更欢了。岚觉得他根本是在掩饰偷笑。珀林也开始皱眉头了。
“进入那个山脉会遭到厄运的,”马特为自己没有去得更远辩护道,“大家都知道的。”“马彻姆?蔻顿你这个笨蛋,”伊文娜忍无可忍地制止道,“奈娜依说……”她忽然停住了,双颊涨红,看着索姆?墨立林的眼神不再像开始时那么友好,“这是不对的,像这样……这不是……”她的脸憋得更红,说不下去了。马特眨眨眼,这才醒悟到自己被取笑了。
“你说得对,孩子,”吟游诗人后悔道,“我真心道歉。我是来为大家娱乐的。你瞧,我这多嘴的毛病总是给我带来麻烦。”“也许我们到过的地方没有您这么多,”珀林淡淡说道,“但是岚长得高又有什么问题了?”“是这样子的,伙计。等一会儿我请你们来把我抬离地面,但是你们将无法抬高我分毫。不但你办不到,你的这位高个子朋友——叫做岚对吗?——也办不到,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珀林噗哧笑了:“我觉得我现在就能把您抬起来。”说着就走上前去,但是索姆?墨立林阻止了他。
“等一会儿,伙计,等一会。等多些人来看嘛,艺术家需要观众。”其实从吟游诗人出现以后草地上已经聚集了有二十来人,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还有小孩子们从别人的身后探出头来,睁着大眼睛。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吟游诗人的奇幻表演。他扫视了一下人群——好像在数人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看来我得先来个小小的示范,然后你们跑去通知大家,怎样?呃,好让你们知道明天的表演将会如何精彩绝伦。”他退后一步,突然弹到半空,扭身翻了个筋斗,面向人们降落在古老石基上,手里已经出现了三个彩球——红的、白的和黑的——在他手里舞动起来。
观众们轻声发出满意的赞叹。岚也把那小小的不快丢到了一边。他朝伊文娜笑了笑,得到她同样高兴的微笑回应,两人一起全神贯注地看表演。
“你们想听故事吗?”索姆?墨立林高声说道,“我有很多,我会一个一个讲给你们听,我会让它们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你们眼前。”一个蓝色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加入到他手里飞舞的彩球中,接着又来一个绿色的,再来一个黄色的。
“我为男人和男孩子们准备了伟大的战争和英雄们的传说,为女人和女孩子们带来了阿塔利盖的全套传奇。
有阿图尔?帕恩德拉格的传记,这位又称为阿图尔?鹰之翼的高贵国王,曾经统治从艾尔废墟直到艾莱斯大洋甚至更遥远的所有土地。
神奇的人们,发生陌生土地上令人惊叹的事迹。
绿人族,守护者和半兽人,巨灵和艾尔人。
安拉的一千个故事。
警世寓言。
巨人杀手扎恩的一生。
苏萨驯服詹?远行者的经过。
玛拉和三个笨国王的笑话……”“给我们讲讲霖恩,”伊文娜喊道,“讲他怎样附在火焰神鹰的肚子上飞到月亮去,讲他的女儿纱雅怎样在群星中漫游。”岚瞥了她一眼,她正专心看着吟游诗人。以往她对这种冒险或长途旅行都不感兴趣,所喜欢的都是那些有趣的,又或是关于某位女子智胜某位本应是最聪明的人物的故事。所以他猜她要求吟游诗人讲霖恩和纱雅是故意让他担心,其实她明白外面的世界不适合双河人的吧。倾听冒险故事,甚至在梦里体验它们是一回事,真的让它们发生在身边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可是老故事了,”索姆?墨立林回答,手里的彩球忽然变成一边三个分别在两只手上耍动,“有人说这是发生在传奇时代之前的时代里的事了,或者更早些。但是没问题,我有所有的故事,不管是发生在过去的时代还是未来的时代。
人类统治天堂和群星的时代,人类和动物像兄弟般并肩徜徉的时代。
奇迹的时代,恐怖的时代。
被天火吞噬的时代,被风雪冰封的时代。
我有所有的故事,我会全部告诉你们。
手持烈焰长枪可以攻击世界上任何一处的墨斯巨人,统治一切的女皇,医者玛特妮斯,神奇因迪之母。”彩球现在在他双手之间沿着交错的圆形轨迹变幻着,他的声音像在吟唱。他边说边缓缓转动身体,像是在评估观众的反应:“我会给你们讲传奇时代的结束,讲龙神,讲他试图把暗黑魔神释放到人类的世界。
我会给你们讲疯狂时代,讲艾塞达依粉碎世界;讲半兽人战争,人类和半兽人争夺土地的控制权;讲百年战争,人类自相残杀。
我会给你们讲男人和女人,富有的和贫穷的,伟大的和卑微的,骄傲的和谦逊的。
围攻承天之柱。
好妻子卡丽尔怎样治疗她打鼾的丈夫。
达立斯国王和——”突然,索姆一把收起空中的所有彩球,停止了他的表演。是茉莱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加入到听众里,兰恩就站在她身边——岚看了两次才看见他。好一会儿索姆都只是斜着眼看着她,表情和身体都很僵硬地把彩球收到外套的宽袖子里。然后他双手向后张开斗篷向她鞠了个躬:“恕我冒犯,不过您肯定不是本地人?”“女士!”艾温嘶声说道,“茉莱娜女士。”索姆眨眨眼,更深地再鞠一躬,“再次恕我冒犯……啊,女士。我没有不敬。”茉莱娜轻挥了挥手:“没关系,艺人先生。我的名字仅仅是茉莱娜,确实是外来人,是跟您一样独自远离家园的旅行者。世界对我们这些旅行者来说可能充满危险。”“茉莱娜女士收集故事,”艾温插嘴道,“是那些发生在双河这里的。不过我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事可以成为故事。”“您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故事的,茉莱娜。”索姆十分谨慎地说,看起来并不喜欢茉莱娜。岚突然想到,像她这样的贵妇在拜尔隆,或卡安琅那些城市里会享受怎样的娱乐节目?大概也是吟游诗人吧?“这跟个人兴趣有关,艺人先生,”茉莱娜回答,“我喜欢某些故事,不喜欢另一些。”索姆的鞠躬弯到最低,长长的身躯折起来:“我像您保证,我的故事不会令您不快。它们都将愉快并且有趣。您对我太客气了,我只是个纯粹的吟游诗人。”茉莱娜亲切的点着头回应他的鞠躬,接受他的提议,这一瞬间她散发出普通贵妇还高贵的气质。然后她转身离开,兰恩紧随其后,就像一只狼跟在一只滑翔的天鹅身后。索姆瞪着他们的背影,浓浓的眉毛低垂着,手指轻轻抚摸着胡须,直到他们走到草地的远处。岚想:他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高兴。
“你还表演杂耍吗?”艾温询问。
“表演食火吧,”马特喊,“我想看。”“弹奏竖琴!”人群中有人喊,另一个人则要求吹笛子。
正在这时,旅店的门开了,村议会的人还有奈娜依依次走出来,但是帕丹?菲恩没跟他们一起,他肯定是呆在温暖的大堂里享用啤酒不愿出来了。
索姆口里喃喃念着什么“来杯够劲的白兰地”便从古老石基上跳下来,不理睬那些喊着要他继续表演的人们,径直朝旅店里走去,把尚在门口的议员们挤开,进去了。
“这家伙把自己当成谁了?”辛?布耶恼怒地问,“真是浪费钱。”布兰?艾’维尔侧身看着吟游诗人的背影,叹道:“这人带来的麻烦可能比欢乐多。”正在整理斗篷的奈娜依嗤之以鼻:“你尽管担心你的吟游诗人吧,布兰德莱?艾’维尔。至少他是在艾蒙村这里,不像伪龙神那样在你管不着的地方。不过你一旦开始担心,就会有人把你的忧虑扩大十倍。”“拜托,贤者,”布兰僵硬地说,“我要担心什么事由我自己决定。茉莱娜夫人和兰恩先生是我旅店的客人,我认为他们是正派值得尊敬的好人。他们从来不会当着村议会喊我笨蛋,也不会对村议会说他们缺少智慧。”“看样子我还高估你了。”奈娜依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没来得及反驳的布兰。
伊文娜看了看岚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就匆忙追赶贤者去了。岚心知一定有方法可以阻止她离开双河的,可惜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却是他不想去做的,即使她很期待。况且实际上她的行为都在表明她一点也不期待,这让他感觉更糟。
“这个小女人该嫁人了,”辛?布耶咒骂着,跳着脚,脸胀得越来越紫,“她需要丈夫的管教!我们是村议会,不是她后院的小情人,而且……”村长深吸一口气,猛转过身面对老茅屋匠:“住嘴,辛!停止这种戴黑纱的艾尔人的行为!”干瘦的辛惊讶地愣住了,村长从没有像这样大发脾气。布兰对他怒目而视:“见鬼,我们有一堆比这种蠢事重要得多的事要做。难道说你想用行动证明奈娜依是对的?”说完,他冲进旅店“嘭”地把门摔上。
村议会众人瞥了瞥辛,各自散开了。只有哈罗尔?鲁罕留下来,轻声劝说着僵硬得石像般的茅屋匠。只有他才能让辛把道理听进去。
岚向父亲迎去,朋友们跟随在后。
“我从来没见过艾’维尔先生这么生气。”岚说道,马特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村长和贤者经常会持有不同意见,”塔回答,“今天他们争论得特别厉害。仅此而已,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伪龙神怎样了?”马特问道,珀林也热心补充道:“艾塞达依呢?”塔缓缓摇头:“菲恩先生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已经把他知道的说得差不多了。至少,我们关心的部分是这样。感谢光明,不论战役胜负,城市争夺,全都发生在希尔丹,据菲恩所知没有蔓延。”“我想听战役的情况。”马特说,珀林也问道:“他对这些怎么说?”“我对战役没有兴趣,马彻姆,”塔回答,“不过你们等会儿可以问他,他一定很乐意告诉你们。我所关心的是,就目前村议会看来,我们这里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艾塞达依在南下途中没有任何理由会到我们这来,北归途中也不会,除非她们打算穿越暗影森林和游过白河。”岚和伙伴们被塔的话逗乐了。要到达双河,只能从北边的暗礁渡口下来,没有人会从其它方向进入,理由有三:首先当然是西面的迷雾山脉了;而东面的大沼泽同样有效地挡住来路;至于南面的白河,得名于河水撞击在河里无数礁石上散碎成的无数白色浪花,还有更南的暗影森林是南来的天然障碍。只有少数的双河人曾经渡过白河,更少的人能回来。大家通常猜测,暗影森林往南连绵数百里,没有道路村庄,只有无数野兽。
“就这样而已?”马特显得有点失望。
“不是的,”塔回答,“后天我们会派人到德文驿站、守望山和暗礁渡口去,安排预警。他们将会在白河和暗礁渡口这两个地方之间来回巡逻。这事本来应该今天就做的,但是只有村长赞同我的意见,其他人都不想在春诞期间派人离开家。”“您刚才不是说不用担心的吗?”珀林奇道。
塔摇头:“我说的是‘应该不需要’,孩子,不是‘不需要’。我曾经看过人们因为他们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死。况且,战争会把所有人都卷进去,不论你是为了寻求安全之地,还是为了趁乱发财。我们会为前者提供帮助,把后者赶走。”马特忽然说:“我们可以加入吗?我很想参加,您知道我骑术不错。”“你想忍受几个星期的寒冷、无聊以及露宿野外吗?”塔轻声笑道,“依我看巡逻就意味着这些哦,我也希望只有这些。逃难者们应该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如果你真的想去,可以跟艾’维尔先生谈谈。岚,我们该回农场了。”岚惊讶地眨眨眼:“我们不在这里过夜?”“农场需要照看,我需要你帮忙。”“即使这样,也不用这么早走啊。还有,我也想参加巡逻。”“我们现在就走,”父亲不容商量地回答,又柔声劝道:“我们明天早上再来,你会有足够时间去跟村长报名的,也会有足够时间玩。好了,五分钟后在马厩等我。”“你跟我们一起报名吗?”塔离开后,马特问珀林,“我打赌这件事在双河前无古人哦。哈,在暗礁渡口那里可能会见到军队,或者知情人,甚至可能遇到巧手族人!”“只要鲁罕先生不需要我帮忙,”珀林缓缓说,“我就报名。”“那场战争在希尔丹,”岚没好气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太大声,赶紧压低,“那场战争在希尔丹,而那些艾塞达依?光明才知道她们在哪。在这里的只有那个黑骑士,你忘了吗?”“抱歉,岚,”马特喃喃道,“可是对于日复一日地给我爸爸的奶牛挤奶的我来说,像这样的机会不常有的。”他发现伙伴们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挺挺腰,“啊,我真的每天都有给它们挤奶啦。”“这个黑骑士,”岚提醒他们,“如果他伤人怎么办?”“也许他是个逃难的?”珀林猜道。
“不管他是什么,巡逻队一定能发现他。”“也许吧,”岚说,“但他好像能随心所欲地消失。他们如果事先知道有这个人的话会好些。”“我们报名参加巡逻时告诉艾’维尔先生吧,”马特说,“他会知会村议会,这样所有巡逻队员都会知道。”“告诉村议会?”珀林不能置信地说,“村长不大笑一顿就是我们好运了。鲁罕师傅和岚的父亲都已经认为我们只是眼花。”岚叹道:“要说就今天去说吧,迟早是要被笑的。”“也许吧,”珀林斜瞥了马特一眼,“我觉得应该先再找找看还有谁见过那家伙的,今晚我们反正会见到村里所有的人。”马特皱起了眉头,但没说什么。他们都心知珀林说要再找目击者的言下之意。“反正村长明天也不会比今天笑的更过分,”珀林看到岚犹豫,就补充道,“我会尽快找到其他目击者的,能超过村民人数一半以上就最好了。”岚终于点点头,他几乎能想象出艾’维尔先生大笑的样子。找更多证人并没有坏处,既然他们三个看到那个家伙,当然其他人也能看到,他们一定能。“好吧,明天。你们俩今晚尽量找人,明天我们一起去见村长,然后……”他们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说,但是眼里明白在问:万一他们找不到其他目击者呢?岚也不知道,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得走了,不然父亲该以为我掉到哪个地洞里去了。”在他们的道别声中,他向马厩走去,菲恩的那辆轮子比人还高的马车还停在原地。
马厩建得长而窄,高高的屋顶上铺着茅草,马棚分列两边,堆满稻草。马厩里只有从两边入口透进来的光,很昏暗。小贩的八匹马正在大嚼草料。艾’维尔先生养的六匹结实的德胡兰马也在,每当某个农夫装了太多货物自己的马拉不动时,就会来租用它们。另外还有三匹马,岚从马儿的样子就能猜出它的主人:其中一匹个头高大,胸肌厚壮的黑色牡马不时地使劲甩头:这一定是兰恩的马。另一匹圆润的白色母马脖子弯弯,欢快地跺着小步像舞中的女孩:这只能是茉莱娜的马。第三匹四肢修长,瘦瘦的,脏脏的棕色阎马:跟索姆?墨立林的形象完全吻合。
塔站在马厩后半边,牵着贝拉,正轻声跟胡和泰德说话。岚刚进来没走几步,父亲就对马夫点点头,带着岚和贝拉出去了。
他们默默地给贝拉上好马具,塔看起来正在思考,岚不敢打扰,也实在不指望能说服父亲黑骑士的事,这比说服村长难多了。等明天吧,马特和珀林一定能找到其他证人。希望如此。
马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了,岚从车后取出弓箭,边走边把箭袋挂在腰上。当他们走过村庄的最后一排房屋时,他搭好一枝箭,半举起弓。视线所及范围内大部分是光秃秃的树木,但是他紧绷着肩膀,因为黑骑士很可能突然袭击,必须随时做好射箭的准备。
但他心知自己不能长时间地拉着弓弦,这把弓是他亲手做的,这一带除了塔和他自己以外很少人能把它的弦拉满。他四处张望,他们身处森林中,斗篷在风中啪啪作响,他试图把黑骑士逐出脑海,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不容易。
“父亲,”他终于把视线从林中收回看着塔,“我不明白村议会为什么要单独盘问帕丹?菲恩。依我看,你们的决定完全可以在盘问他之前就作出。村长当时的样子把大家都吓晕了,以为艾塞达依和伪龙神马上就会到双河来。”“人是很奇怪的,岚。多数人都是。比如说,哈罗尔?鲁罕。他是个强壮又勇敢的男人,但是却惧怕杀生,一见血就脸色苍白。”“那又如何?人人都知道鲁罕先生怕血,除了库林和康伽两家人,没有人对此有意见。”“你听我说,伙计。人们常常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思考和行动。村里的那些人们——即使冰雹砸毁田里的作物,狂风卷走所有屋顶,狼群猎杀过半家畜,他们也可以卷起衣袖,一边抱怨,一边重头开始。但是,一旦提到希尔丹的艾塞达依和伪龙神,他们马上就能想到希尔丹其实离这里不远,就在暗影森林的另一边,而从塔瓦隆到希尔丹的直线路径就在这里往东一点。虽然事实上艾塞达依是不可能直线穿越荒野的,她们必须取道卡穆澜城和路伽城,但是他们不会这样想!到了明天一早,过半村子的人都会认为这场战争已经降临到我们头上了,要花好几星期才能让他们相信这不是事实,那这个春诞可就够受的了。因此布兰在他们自己发挥想象之前就替他们作出了判断。”“他们会看到村议会已经开始处理此事,并且接受我们的决定。他们选我们做村议会是因为信任我们可以为大家妥善处理事情,他们愿意听从我们的意见。我猜他们甚至也会听从辛的意见,虽然他跟我们其他人格格不入。不管怎样,他们将被告知没什么可值得担心,并且会这样相信。并不是说他们自己不能得出同样结论,而是这样做的话就不会糟蹋了难得的节日,而且大家都不用为了不大会发生的事情白担好几星期的心。即使战争真的蔓延到这里,巡逻队也会及时发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作准备。不过我真的认为这不会发生啦。”岚鼓起脸颊长呼一口气,当村议会议员比他想象的复杂这么多。
马车隆隆沿着采石路前进。
“除了珀林,还有谁看到那个怪骑士了?”塔忽然问道。
“还有马特,但是——”岚眨眨眼,颇为意外地看着走在贝拉前面的父亲,“您相信我?啊,我要回去告诉他们。”说着转身就想往村里走。
“慢着,伙计,慢着!”塔赶紧喊住他,“我到现在才跟你说是有原因的。”岚只好继续跟着马车走,贝拉很耐心地拖着它。“您为什么改变想法了?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其他人?”“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至少珀林会的,马特就难说。这件事确是应该尽快通知其他农场,但是这样一来,用不了一个小时,艾蒙村所有16岁以上,或者至少那些已经能独立的人,都会知道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隐藏在附近了。大家不会希望他打扰我们过节的,要知道这个冬天已经够吓人的了。”“过节?”岚喊道,“如果您见到他,您一定不会愿意让他靠近十里、甚至百里以内的。”“也许是吧,”塔平静地回答,“他可能是希尔丹来的逃难者,也可能是个以为这里比拜尔隆或者暗礁渡口容易偷东西的贼。只是,这附近的人家都没什么可偷的东西。如果他是逃避战争的……嗯,总之没有必要吓唬大家。一旦巡逻开始,就能找到他,或者把他吓走。”“我宁愿是把他吓走。但是您今早明明不相信的,为什么现在又信了?”“我得相信自己的眼睛,伙计,当时我什么都没看到。”塔摇摇头,灰白的头发飘动着:“看来只有年轻人能看到这家伙。今早哈罗尔?鲁罕提起珀林被影子吓到的事,大家一说起来,原来钟?坦勒的大儿子勒姆,还有沙米尔?克拉唯的儿子班利都看过那人。既然你们四个年轻男孩都说看到了,我们就得考虑真的有这样一个家伙存在。当然,辛还是不相信。不论如何,这是我们要回家的原因。我们俩都不在家的话,如果那个人到咱们农场捣乱怎么办呢。若不是为了节日,我明天也不会再来。”“我不知道班和勒姆也看到了,”岚说,“我们三个本来打算明天去告诉村长的,还很担心他不相信呢。”“我们头发虽然灰白,但是脑子仍旧灵活,”塔淡淡地说,“你尽管睁大眼提防,如果他再出现,也许我也能看到。”岚照做。他发现自己脚步轻松多了,肩膀也不再紧绷。虽然他还是很害怕,塔和他跟早上一样独自走在采石路上,但是现在他觉得背后有整个村子在支持他。其他人知道并且相信这件事,这使他安心多了。不管这个黑骑士想做什么坏事,艾蒙村的人们也能对付,只要大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