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隔十天就有休假,于是就回到公鹿堡度假,却很难在这些日子里充分休息。我得向黠谋国王报告,把我在卢睿史号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告诉他,接着欢喜地看着他眼中露出的兴致。他看起来好多了,但还没回复到我年少时期印象中那位充满活力的国王的样子。耐辛和蕾细想当然地也要我去拜访她们,而我也不忘恪尽职守拜会珂翠肯,把一两个小时留给夜眼,暗中溜到莫莉的房间,然后告辞赶回自己的房里,在夜晚时等待切德找我过去回答他那一道道小测验。当黎明来临时,我就到惟真那儿简短报告,他也碰了我一下,好重建彼此之间的精技牵系。而回到船员舱房睡一夜好觉通常是个放松的好方法。
冬季终于快要结束了,这让我有机会和黠谋私下谈一谈。我一向都在休假时来到他的房里报告我们的训练进展,而黠谋的健康状况也比之前好多了,他直挺挺地坐在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瓦乐斯这天没在房里,倒有一位假装整理房间的女仆充当帝尊的间谍,而弄臣仍坐在国王的脚边,把找她麻烦当成一件乐事。我和弄臣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他那苍白的肌肤和双眼,但那个女人显然不这么想,甚至趁弄臣看似不留神的时候偷窥他,而当他发现时也立刻以眼还眼,每一次的眼神都比前一次来得淫荡。最后她愈来愈紧张,终于不得不提着桶子经过我们身旁走开,只见弄臣派出鼠头令牌上的鼠儿从她的裙子底下偷窥,弄得她跳起来尖叫,把那桶污水打翻在自己身上和刚擦干净的地板。黠谋责备弄臣,弄臣却夸张地卑躬屈膝,没有一丝悔意。接着,国王叫那个女人离开房间去换件干净的衣服,这可让我逮到机会了。
那个女人在我开口之前,几乎还没完全离开房里。"国王陛下,我必须向您请求一件事情,而这件事在我心中已经酝酿了好一段时间。"我的语气中一定透露了些什么引起弄臣和国王的注意,只见他们俩立刻以十二分的专注听我诉说。我怒视着弄臣,他也知道我希望他离开,但只见他靠得更近了,几乎是把头靠在黠谋的膝盖上,并露出令人生气的傻笑。我拒绝让这影响我,接着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国王。"你尽管说吧,斐兹骏骑。"他郑重地说道。
我吸了一口气。"国王陛下,能否请求您允许我成婚?"弄臣惊讶地睁大双眼,但国王反而像纵容乞讨糖果的孩子般,面露微笑回答我:"所以,终于是时候了。但你能否先考虑和她交往?"我胸中的心跳如雷贯耳。国王用心领神会的眼神看着我,却非常、非常的喜悦,我也斗胆对自己的要求满怀希望。"这确实令国王陛下感到欢喜,但我恐怕已经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放肆,只是……事情就这样发展了。"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是的。有些事情的确如此。而且如果你再不说出来,我恐怕真的要怀疑你的企图了,也会纳闷这位女士是否瞒骗了她自己。"我口干舌燥,无法呼吸。他知道了多少?他对着我的恐惧微笑。
"我并不反对。事实上,我对你的选择感到高兴……"我脸上露出的微笑,奇妙地和弄臣的神色相互辉映。我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直到黠谋继续:"但她的父亲比较保守。他告诉我这件事情得缓一缓,至少要等到有人向她的姊姊提亲。""您说什么?"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脑中的困惑不断翻转。只见黠谋仁慈地对我微笑。
"你心仪的那位女士看来的确人如其名。婕敏在你出发回公鹿堡的当天,就请求她父亲准许自己和你交往。我想你对女杰直言时已经赢得她的芳心了,但普隆第拒绝了她,就是因为我刚刚告诉你的原因。我知道这位年轻女士和她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但普隆第是个坚持己见的人。他希望我们知道他并不反对这段姻缘,只是不希望她比姊姊早成婚,而我也赞成他的看法。我相信,她只有十四岁吧?"我哑口无言。
"别这么沮丧,小子。你们俩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我猜他虽然选择暂缓让你们正式交往,但应该没阻止你们见面。"黠谋国王十分包容地看着我,眼神透出无限仁慈。弄臣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穿梭,无法看出他的神情蕴含什么意味。
我过去的几个月都没有像当时那样浑身颤抖,而我无法让这样的颤抖持续,更不能让它恶化下去。我勉强从口干舌燥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国王陛下,她不是我所说的那位女士。"接下来是一片沉默。我看着国王的双眼,见到他的脸色变了。如果我当时不那么急躁的话,我可能就会别开头去不敢看他,而我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期盼他能明白。当他不再说话时,我却勇敢尝试说下去。
"国王陛下,我所说的这位女士目前是一位夫人的仕女,但她本身并非仆人。她是……""安静!"他这句话比他出手打我的感觉还激烈。我动弹不得。
黠谋抬头仔细地上下打量我,用尽全部的威严开口说话,甚至让我在他的语调中感到精技的压力。"你给我听清楚了,斐兹骏骑。普隆第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公爵,你真的不该冒犯和轻视他与他的女儿。你现在不能和任何人交往,任何人都不行。我建议你好好思考普隆第愿意将婕敏许配给你,这是个多么重大的恩宠,也别忘了他毫不在意你的出身,换成其他人恐怕就不会这么想。我将赐予婕敏土地和属于她自己的头衔,你也一样,只要你够聪明等待良机和讨这位女士欢心,你会发现这是个明智的抉择。时机成熟之后,我就会告知你可以和她正式交往。"我鼓起仅存的勇气。"国王陛下,求求您,我……""够了,骏骑!你听到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了。我言尽于此!"过了一会儿他要我离开,我也就浑身发抖地离开他的房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或是心跳加速而颤抖,只想着他刚刚用我父亲的名字称呼我。或许,我怀恨地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心里知道我将和我的父亲一样为爱而结婚。甚至,我恶意地想着,我可能得等到黠谋入土为安,才能让惟真实践对我的承诺。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感觉哭出来或许会是个解脱,却欲哭无泪。我躺在床上瞪着床边的吊饰,无法想像我该如何告诉莫莉国王和我之间的谈话,却也告诉自己不说就等于欺骗,所以决定尽量设法告诉她,但不是现在。时机将会来临,我对自己承诺,到那时我就可以解释给她听,而她也会了解。我可以等,时机来临之前我就不再想它了,同时我也冷酷地决定除非国王召见我,否则我再也不会主动去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