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来如此。这是替天子捕鸟的蛇。”空海说。
仿佛受到声音惊吓,五坊小儿将视线扫向空海。
“喂,空海……”逸势吃惊般低声呼喊空海。
逸势大概没料到,空海竟会主动向他们打招呼。
三人视线聚集在空海身上时,仿佛配合他们的呼吸,空海向前跨步而出。
“原来如此,所以这蛇才有翅膀。”空海望着三人。
“翅膀?”男子们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是啊。”空海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随手抓起地面的蛇。
“瞧!就在这儿,翅膀不是这般迭起来吗?”空海指着左手抓住的蛇背,“正因有翅膀,这蛇才可以捉到鸟吧。”空海说得简直不合情理。
此刻,逸势也无法插嘴。只能静静观看事情发展。
“看吧,迭在一起的翅膀要伸出来了。喔,这翅膀多么纯白美丽啊。不愧是天子的蛇——”空海说毕,男子们同声大叫。
“啊!”“啊!”三名男子望着纠缠在空海左手臂的蛇,仿佛可以见到展翅的模样。
“这是栖息在南山海州的翔蛇,这是瑞兽。如此吉祥之物,你们在哪里抓来的?”“不,不,那是——”男子们惊叹之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瞧!翅膀挥舞成那般,好像在告知什么祥瑞之兆——”“喔,真的在挥舞翅膀。”“据说这蛇飞向天空时,只要尾随其后,它会告诉人们奇珍异宝的藏匿之处。
你瞧!翅膀如此这般——”“嗯,嗯……”“喔,蛇飞起来啦。往西飞去了。”空海放眼天际,追赶腾空而去的翔蛇一般移动视线。
“啊喔,真的飞起来了。往那边去啦。快,追啊——”三名男子慌慌张张追赶在似乎腾空而起的翔蛇之后,原地只剩下空海一人。
“逸势啊,我就玩到这儿,你觉得怎样?”空海脸上浮现一抹恶作剧的笑意,向逸势微微颔首。
看热闹的入将视线纷纷扫向空海。
“空海啊,你刚刚把蛇怎么了?我也看见那蛇飞上天——”逸势挨近空海。
“没什么,你在洛阳不也见识过了?”“洛阳?”“术士丹翁曾露过一手植瓜术给我们看——”“是那个?”“就是那个。”“可是,我亲眼看见蛇飞上天。”“没飞上天。”“那蛇跑哪儿去了?”“别管了,逸势,我们不吃饭,先离开吧。这儿人多嘴杂,再说,如果那些五坊小儿回来,可就麻烦了——”空海催促逸势,跨出脚步。
逸势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以视线追逐两人身影的围观群众,在空海两人拐弯后,也不再注视他们了。
走了好一阵子,空海在一棵柳树下停步。
随风摇曳的柔绿中,空海将右手伸进左边袖口,从中取出方才那条蛇。
“你,竟然把它藏在袖子里——”“对。在这儿把蛇放了吧。”空海将蛇放下,蛇在地面上蜿蜒前行,消失在附近人家暗处。
“空海,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待蛇消失踪影后,逸势说。
“为什么?”“连这事你也行。往后我不能粗心大意随便靠近你了。”“逸势,那不一样。”空海答道。
“什么不一样?”“我是说,‘会什么’和‘那人很可怕’是两回事。”“你又要讲高深的学问了?”“这并不高深。比方说,这儿有一把快刀。”“嗯。”“这把刀可怕吗?”“不可怕。那刀只是在这儿而已,总不会主动飞过来袭击我吧。”“那如果有人拿了这把刀,又怎样?”“那还得看是谁拿了那把刀吧——”“逸势,你说的一点没错。”“什么一点没错?”“总之,逸势,对你来说,会加害于你或夺走你的钱财的人,拿了那把刀才会让你感觉可怕。如果是与你亲近的人,即使拿了再锋利的刀、枪,你也不觉得可怕——”“你说的没错。”“所以啊,逸势,并非刀可怕。当你觉得可怕时,是因为拿刀人的根性,令你感到可怕。你怕的不是刀本身——”“原来如此——”“这和植瓜术道理相同。植瓜术本身和刀一样。人们不必对植瓜术感到恐怖。
该担心的是,到底是谁拥有那把刀或拥有那法术。”空海说。
“嗯。”“逸势,你放心吧。你根本无须对我害怕——”空海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逸势的肩膀。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呼唤声。
【六】“请问,师父——”是男人的声音。
空海与逸势转身望向出声之处。
该处站着个男人。他长得一副正直坚毅的模样。
男人一边微笑一边走近两人。
“原来真相如此。太令人惊讶了。我看到了飞上天的蛇,以及放进袖口的蛇,到底哪只才是真蛇?我可想了好一会儿。”“两只都看见了?”“不错。您刚刚所做的事,真让人一扫心头闷气啊。五坊小儿的行径,我早已忍无可忍了。”说毕,他慌慌张张地行礼道:“真是失礼,在下还没自我介绍。敝人名叫子厚。”“在下空海。”“在下橘逸势。”’空海与逸势也报上名来。
“大名听来很陌生。两位是唐国人吗?”“不。敝人是倭国的留学僧。”“我也来自倭国,是来学习儒学的留学生。”两人一前一后回答。
“空海先生唐语说得很好。”“不,要像贵国人那样流畅,还差得远呢。”“此事姑且不提,方才你们不是在找吃的吗?”“是啊。不过没吃成。”“若是如此,前面有间酒楼,是我的友人所开设。我们就在那儿一道吃顿饭如何——”空海与逸势应邀,随同子厚走进“青山酒楼”。
在这家店里,空海与子厚展开了对话。
“空海先生,您怎么看现今唐国的政治?”子厚问。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那我这样问好了。您觉得这国家的百姓幸福吗?”“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比起我住过的倭国,唐国——不,长安城可说先进许多了。以倭国生活水准来看此地,百姓多半很富裕。拿贵族来说,长安贵族和倭国贵族,其奢华程度简直难以相提并论。不过——”“不过,生活水准高跟是否幸福,那又是两回事了。”“没错。”“现在唐国百姓正处于疲弊之际。百姓苦于沉重赋税,贵族依旧是贵族,他们只求明哲保身,自谋出路,根本无暇顾及老百姓。”“是的。”“我一直在想,大唐盛世是否已过去了。如今只剩洛阳和长安,仍残留华丽的气息。可是,实情却如您刚才所见到的景象一样。”子厚用字遣词,似乎理智胜于情感。
然而,他那理智的内面,却又隐含着某种苦闷的情感。
“如果有机会……”子厚说。
“机会吗?”“对。我想,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可以让这国家比现在好一点,或许只能稍好而已,但比起现在,百姓应该可以更容易安居乐业一些。至少,若有机会能为此事全力以赴,我一定会满怀欣喜.奉献出我这条命——”‘几杯酒下肚,略显多话的子厚,倾吐满腔热情地说道。
“如果有机会——”空海、逸势与子厚交谈了好一阵子,有时讨论唐国时事,有时谈诗说文,也提到了倭国的种种。
趁着酒兴大发,他们呼喊店家拿出砚、墨,准备纸、笔,子厚一挥而就地写起诗来。空海也和诗回赠。逸势见状,竟也罕见地拿。
起笔,绞尽脑汁地作起诗来了。
倭国一片云他以此句起首,以“清风虽吹尽,我志无尽期”结尾,是首利落飒爽的好诗。
子厚震慑于空海与逸势的字迹笔势,尤其空海诗句的精湛文采,令他毫不吝惜大声赞赏。
不久,三人在酒楼前分手。
“百姓的幸福……”空海望着子厚背影,喃喃自语,“思索何事是幸福,真是个艰深的问题啊。”“怎么说呢?”逸势问。
“因为人的欲望无边无界……”“胸怀大志的生活方式,其实也很严苛……”“嗯……”听了空海的话,逸势似乎觉得恰恰说中了自己的某部分,同意地点了点头。
【七】柳宗元,字子厚。
中唐时期的文人代表。
其祖先来自河东,亦即日后的山西省。
柳宗元家族已在长安落地生根数代了,他本人也土生土长于长安。
他生于大历八年癸丑(七七三)。比同时期文人韩愈小了五岁。
刘禹锡曾在《柳宗元集》的序文称:“子厚于贞元初,即以童子而有奇名。”“贞元初”的贞元元年(七八五),柳宗元不过十三岁,那时起他便享有“奇名”。也就是说,他的存在备受瞩目,序文如此记载。
这番话绝非奉承之词,从年轻时起,柳宗元便比旁人出色。
事实上,他于贞元九年,以二十一之龄及第,成为科举进士。
比才子韩愈二十五岁及第,还提早了四岁。
不幸的是,那年他的父亲却撒手人寰。
五年后的贞元十四年,柳宗元登“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正字”,也就是从事“图书校勘”的官员。
翌年,二十七岁的他,妻杨氏亡故,并无留下子嗣。再隔一年,长他二岁的姐姐过世。到了贞元十九年,长姐也亡故。这时,柳宗元三十一岁,却已无任何手足了。
贞元十九年,柳宗元被拔擢为“监察御史里行”(译注:里行.指直接提拔到朝廷为御史的试用期),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已经与韩愈并驾齐驱。
那年冬天,韩愈被贬为阳山令,刘禹锡取代韩愈,成为监察御史。
当时,以柳宗元为首的年轻官员、皇太子李诵所信任的王叔文、王侄等人为中心,形成一股政治势力。
空海东渡大唐人长安,是在贞元二十年十二月的事。
隔年一月,德宗皇帝驾崩,李诵继位,是为永贞皇帝,也就是顺宗。
正是今年的事。
为此,亲近李诵的王叔文、王坯,均获提拔出任要职。
与王叔文渊源深厚的柳宗元,也成为掌权一方的人了。
此刻,柳宗元在优溪驿的小饭馆里,与空海相对而坐。
柳宗元身旁是白乐天。
空海身旁则是橘逸势。
“您似乎已经掌握机会了。”空海说。
一月见面时,柳宗元告诉空海,他愿为国家竭尽绵薄之力。如果有机会,他将满怀欣喜,奉献一己之性命。
空海的开场白,即是根据这些话而来。
“嗯。可是,这机会大概也不长了。”“皇太子——,喔,不,您指的是永贞皇帝生病这回事。”“是的。”柳宗元点点头。
去年九月,李诵脑溢血中风。
因为后遗症,他虽当上皇帝,却无法自如移动身子,说话也不甚灵活。
那时,王叔文已位居翰林学士、起居舍人。
王坯也出任左散骑常侍。
王叔文所担任的“起居舍人”官职,是在天子身边记录其言行举止。由于经常随侍君侧,所以拥有极大的实权。
王叔文原本只是陪侍皇太子李诵下棋之人。李诵即位后,因直接与闻皇帝言行,于是拥有了撼动天下的权位。
自从掌权甚久的京兆尹,也就是长安市长李实(译注:李实为唐高祖李渊十五子元庆之后,袭封“道王”,拥有皇室背景)失势之后,王叔文和王坯强力改革政治。
他们裁减、解放后宫宫女,废止“宫市”,流放诸多受贿官员。
改革派王叔文等人,因而深受旧体制保守派庸痛恨。
如果永贞皇帝驾崩或禅让大位,王叔文、王坯可能即刻垮台。
在空海看来,他们垮台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
不过,以王叔文为核心的种种改革,却赢得长安百姓喝采。
李实失势一事,官吏、百姓莫不欢欣鼓舞。
李实征税严苛,少缴一钱一厘也不许。即使官吏,无法按规定征税也会被处死。
一般市井小民若欠税或缴纳不足,可想而知,将会遭致什么后果。
二月辛酉,诏数京兆尹道王实残暴掊敛之罪,贬为通州长史。
市井欢呼,皆袖瓦石,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而获免。
——史家如此记载当时情景。
王叔文等人如此改革,却造就了众多敌人。
据说,被夺走权力的宦官们,仍暗中与遭到贬抑的贵族或军人结合,策动打倒王叔文。此种风声,空海或逸势也曾有耳闻。
王叔文等人的政敌,这段时期必然利用永贞皇帝病情,伺机而动。
柳宗元与空海的对话,自然也包括了这些内容。
正是如此关键时刻,空海与柳宗元在优溪驿相见了。
“您不是公务繁忙吗?”空海问柳宗元。
“那当然——”柳宗元率直地点点头。
“这种时刻,怎么还来这儿?”“正因为是这样的时刻,才要亲自跑一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空海先生,您已知晓许多事情,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嗯。”“这回您要去的徐文强棉田,发生过什么事,我也听说了——”柳宗元简述空海已知晓的徐棉田之事。随后,他又问道:“空海先生,最近京城大街发生的布告牌事件,您可知情?”“是的,我曾耳闻。”“那木牌预告皇帝之死。”“没错。”“还有一事。金吾卫刘云樵家里,大约去年开始,陆续出现猫形妖物,这只妖猫也预言了德宗皇帝之死。这件事,空海先生想必清楚吧。而且,您也已经被牵扯进来了。”“是。”“刘云樵家里出现妖猫、徐文强棉田的怪声,以及大街上矗立的布告牌——我想,这三件事或许有某种关联。”“不错。”“圣上的性命,等于是我们的性命——”柳宗元说。
万一永贞皇帝这时候死了,王叔文便会失势。
失势就是死亡。
或许暂时贬谪远地,不久之后也会遭到毒杀,或编造某种理由而被下诏赐死。
万一情况糟糕,柳宗元或许也会被赐死。情况稍好,则被贬为地方小官。
在这情况下,所谓“左迁”,不光是一个人的事,它包括整个家族及宗族的命运。
“京城该做的事非常之多,相形之下,我们所剩下时间非常之少——”“看来您很焦急。”“明知焦急不好,却还是焦急得很——”柳宗元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攸关皇命,换句话说,包括圣上,也与我们的大志有关。所以我才来这儿。”“有人在宫里放话,说是我们谋害先皇,也就是德宗皇帝的性“哪里不一样?”空海望向白乐天。
“因为我不适合政治。”白乐天别扭地回答。
“他这人感情太丰富、太丰富了。”柳宗元说。
“感情太丰富?”空海问。
“政治之事,当然要动之以情,却不能感情用事。”柳宗元看了一眼白乐天。
“刚刚我说过不打算逃。譬如逃情诗文之中。不过,自居易却有这样的情愫。
我虽也爱吟诗作赋,却不会因此抛身忘命。但是,白居易他——”“我也没打算为诗文拼命呀——”白乐天打断柳宗元的话。
“我的事就此打住,继续你的话题,如何呢?”“说得也是。”柳宗元点头,视线从白乐天移至空海身上。
“空海先生,老实说,我有一、二事相求。”“您尽管开口吧。”“一件我已说过,就是请让我今天与你们同行。”“另外一件呢?”空海问。
柳宗元看了看身边的人。有空海、橘逸势、柳宗元、白居易,加上张彦高、两名卫士及大猴。
“您方便对我说的话,也可以对大猴说。”空海说道。
“啊,您说的是,空海先生。之前我看见您将蛇藏了起来。您那种行为,该说是出于侠义之心吧,我相信您那时的心情。”“然后呢?”“不胜感激之至。”“话说用倭语所写的那封信,到底是哪位写的——”“您大概也知道吧。是晁衡大人。”“晁衡?!”空海反刍这个名字时,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逸势,突然大声说:“是安倍仲麻吕吗?!”他难掩兴奋语气接道:“请务必、务必要让我们看那封信。我们可求之不得。”安倍仲麻吕。
是安倍船守之子,生于七。一年,与李白同年。
七一六年时,他以十六岁之龄被推派为遣唐留学生,翌年,与吉备真备、僧人玄防随同第八次遣唐使多治比县守跨海渡唐,这已经是八十八年前的旧事了。
当时,正是玄宗皇帝主政时期,李白、杜甫全聚集在长安城。
大唐王朝连绵盛开的巨大花朵、玄宗皇帝与杨贵妃的凄美爱情故事,在当时均尚未展开。
【八】一行人策马于春日旷野。
柳宗元。
白乐天。
空海。
橘逸势。
大猴。
六人各怀心思,马儿正穿越秦始皇陵寝,驰骋于春日旷野之中。蔼柳絮在风中纷飞。
【九】放眼望去,地面上柔和浅淡的青翠,随风摇曳。
的一部分。
心,也是如此。
心是肉体的一部分。
肉体也是心的一部分。
这不是理论。
是空海亲身感受、体会出来的。
空海立于曼陀罗之中。
发怔出神,仿佛陶醉于曼陀罗的境界,悠然自得地跨出脚步。
逸势在远处,忧心忡忡地望着空海。
一旁是大猴。
再一旁是白乐天。
再一旁是柳宗元。
再一旁是张彦高。
再一旁是徐文强。
还有卫士数名。
此刻,对空海来说,逸势的心脏跳动历历在目。
他感觉得出,所有看得见、看不见、感知得到、感知不到的一切,彼此之间都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系着。
仿佛进入冥想状态,肉体正在品尝天之甘露一般,空海将周遭所有一切纳为己有。
在这当儿,空海的视觉能力、感知能力,似乎突然倍增了。
甚至舌尖也能感知空气的味道。
空海知道,入唐以来,自己的肉身和冥想力更加敏锐了。
空海陶醉在这天地之间。
心情舒畅不已。
空海心想,原来就是此种境界。
在倭国室户岬,持续半个月静坐所达到的境界,此刻,在极短时间内就达到了。
室户岬那时,自己曾经历一口吞下天星的神秘体验。
虽说目前的境界不如当时浓烈,肉身却比当时更增加了些许透明感。
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小草抽芽时,想从大地之中伸展而出的力量。
无数的草。
无数的虫。
细微渺小的生命群体。
汇集这些渺小生命群体,所形成的那股难以置信的顽强力量,此刻,正在这片大地之中冬眠,也正准备自沉睡中苏醒。
然后——不同于那些令人发狂般的生命力,另一种力量也沉睡在这大地某处。
这一切,空海都感觉得到。
他知道,自己正笔直朝着那股黑暗力量前进。
啊——空海恍然大悟,自己正站立在那力量之上。
正在那力量上面踱步。
只是,没想到那力量所横亘的范围竟是如此广大。
还未到达。
再往前走吧——空海继续踱步,在该处停住。
就是这里。
这里正是那力量的中心点。
空海站在该处,仿佛探看幽深大地底部一般,把视线落在自己脚下。
下面的泥土之中,层层迭迭地横亘着某种东西。
——个……两个……三个……不只这些。
数量多得数不清。
是一种没有生命的力量。
不但没有生命,而且令人背脊发凉,来路不明的力量,正沉睡在自己脚下。
空海感觉得到。
“就是那儿,空海先生……”徐文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果然是这里。
空海点点头。
站在远处的男人们,慢条斯理地朝空海所在的位置走来。
有种被人施行强大咒术的东西,正沉睡在这地面之下——一边眺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们,空海一边冷静地真实感知这件事。
尽管如此,也未免过于——空海再度深切感知到,自己所被卷入的力量竟是如此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