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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州商战

特贷会暂停之后,青王并没有停下他的攻势,等待对手死去不是他的作风。太清宫的斗争中他漏算了一个最可怕的对手,这一次他要连本带利讨还回来。青王清楚地知道,现在白清羽还能坐得稳他的皇位,完全是依靠江家的支持,仅仅是羽林军的哗变就能摧毁他脆弱的统治基础,更不用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宗祠党与野心勃勃的诸侯。但是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无限期地拖延会议的进程,让失去支持的白清羽在太清宫内慢慢腐烂,而是给出一记重拳,直接将白清羽和他的狮牙会送进坟场。因此,他将目标牢牢锁定在白清羽最坚定的支持者江棣身上,他要釜底抽薪,让这个并不牢固的锅在地上摔得粉碎。

青王不像白清羽一样手握兵权,在太清宫里失败过一次的他并不对在同一领域获许胜利抱什么希望,因此他的武器更隐蔽,也更致命——钱,从大胤朝的国库里凭空消失的千万金铢!很难说国库里消失的那部分金铢到底有多少进了青王的口袋,两三千万的金铢他一个人也吞不下,不说宗祠党里有多少人分账,仅仅是接触到这件事的层层人物,就需要很多的钱来收买,即使这样,青王能够调动的资金数量也绝对恐怖。不仅如此,执掌治粟寺的经历给他带来了丰富的经验、即使是宛州的各家主也无法掌握的信息,以及精于此道的下属,可以说,青王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作为战场,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他的对手,则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商业怪物的领袖——江家家主江棣。

江家不会是一个易于打倒的对手,他们为了支持白清羽所展现出的短时间调动金钱的能力,让整个东陆为之震惊。但是同时,青王通过调动金铢的数目已经大致了解了江家的家底,而江家还不知道他的——这是白礼之选择商场做战场的另一个优点:这是一个双方不用见面的战场,不但主将不用出场,很多时候连对方的士兵都见不到。不但如此,江家送到帝都的都是现钱,实金足量,这批钱虽然多,但是本身还不在青王眼力有很大分量,关键在于,这几乎是江家能够调用的所有流动资金。商人们都会知道,在商场之中缺乏流动资金,就很难应付突发状况,只有那些拥有赌徒潜质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资金投入一个项目上。因此现下的江家尽管名下还有诸多的产业,却只会是一个身躯庞大但是行动笨拙的对手,甚至,在青王眼中,它的身躯也未必足够庞大。

面对眼中巨大而笨拙的江家,青王将早已伏下的第一剑选了一个隐秘的角度刺出——期货。除了在宛州各处投资之外,青王选择期货,不是没有理由的。由于按照宛州各商会规定,期货交易时,只需要交付货物价格的二分之一作为定金,所以以同样的价格就可以购得比现货交易多一倍的货物,原本的行情就这样被翻了一番。宛州的期货市场不大,买卖的货物一般也只限于粮食牲畜,主要还是粮食这种季节性很强的商品,如丝绸玉器这类一年四季价格差异不大的商品,是不会出现在期货市场上的。而青王恰恰选择了并不常见的货物作为他的武器,这个武器的名字叫做“猪肉”。

如之前所说,粮食作为季节性很强的商品,是最常见的期货交易物,相比之下,基本不受受季节影响的牲畜的期货交易就要少得多,然而也不是没有。青王正是看准了这个盲点,早在三年以前就开始在宛州市场上购买各种长短期不等的的期货,其中猪肉占了不小的一部分。本来这只是青王为自己计划的后路中的一部分:做不了皇帝,至少还能做一个富家翁。青王原本是正常经营着这份收入,直到宗祠之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始联系上他,并暗示他,他所失去的终有一日会回来。

熊熊燃烧的野心又在他的胸膛里复苏,他忽然非常庆幸为自己安排了这样一条后路,逃生的通道也可以变为进攻的利剑,而宗祠党也没有错过白氏之中一个有着这样经营天赋的个体,大量的金铢流入青王手中,再通过青王流进东陆各个隐秘的角落。青王的经营才能没有让宗祠党们失望,他们的投入获得了巨大的回报,尽管这种回报不能很快地兑现,但是仅仅看着数字的增长就足以让他们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身为东陆皇室,天下都是他们的钱袋,白氏一族并非没有见过大量的金钱,可是那是属于胤朝的,而不是自己的,现在通过青王,他们掌握了被转移的国库,还是一个会自己增殖的国库,这又怎能不让他们兴奋。但是更兴奋的人是青王本人,只有他控制了这头不见阳光的商业巨兽,只有他能够独立驾驭它,那些自负的白氏宗亲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件工具,他们将他当作一个会自己生钱的口袋,他们随时可以将手从口袋里抽走,手里还攥着满满的金铢,可是他们错了。这个口袋会自己关上,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从这里拿走哪怕一个铜锱。愚蠢的白氏宗亲们已经被他利用了还毫不自知,现在,他要用这些愚蠢的宗亲的资助,来打败他的弟弟。

青王面对的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给了他极大的机会——一场蔓延整个宛州的猪瘟。大量的瘟猪在被瘟病弄死之前就先被烧成了焦炭,浓密的黑烟从乡村一直传到城镇,只有不多的猪活了下来,不幸的是,活下来的猪里,有许多已经被青王通过期货的方式买下了。伴随着猪肉紧缺的,是猪肉价格的急遽上涨,两个月前只需要八个铜锱就能买到的一斤猪肉,迅速地涨到了四个银毫。猪肉还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地,淮安的居民发现牛羊肉、鸡蛋等常见食品的价格像坐了将风一样地增长。老百姓开始骂娘,酒馆也纷纷提了菜价,甚至经常光顾青楼的大豪客们也突然发现,他们在花酒上的支出甚至超过了合夜之资……普通的民众不能理解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因此所有的过错都被归咎于商家的贪婪,而宛州最大的商人“江云天”江棣,自然首当其冲。好在“云天驿客”在宛州地界还略有几分名声,但是市井间的不满确是一天一天在增加了。

与一般百姓不同,江棣一眼就看出了价格上扬的根结所在并不在于偶然的猪瘟,更不是商家的贪婪,多年商场的摸爬滚打让他了解到,一定有大笔的金铢流入了宛州的市场,这种影响力在猪肉上爆发出来,说明这些钱已经进入宛州不短的一段时间了。联系到之前为白清羽做的计算,江棣很轻易地知道了他的对手,在站上白清羽的战车之时,他就已经准备接受这样的挑战。尽管如此,江棣还是难以做出反击,原因很简单,他手头几乎没有可以调动的资金了。江家的产业遍布宛州,但是此时只有江棣自己知道他有多脆弱。面对青王的咄咄攻势,他并非没有办法破解,江家屹立宛州数百年,自有它生存的道理,文帝时期曾有一次大规模铸币,江棣的祖父就曾遇到类似的情况,并将对策写在《梦园遗录》里,问题是,江棣缺乏完成这个对策的实力。江棣“云天”了白清羽,可是谁又能在这时候“云天”江棣一把呢?李景荣能。

江棣将女儿许给李景荣是淮安老少皆知的事情,当然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安排很有商业联姻的意思。李家借着开发西陆的生意,短时间内迅速积累起了一笔仅次于江家的财富,李景荣也一跃成为淮安城的二号人物;他出手帮助江棣,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点私情,而是为了宛州公益。当然,在这个不见硝烟也不见主将的战场上,李景荣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公山虚。

商人最讲求的就是效率,于是第二天早上,江棣刚走进书房,就在自己桌上发现了一封夹着印章的信,仆人说信是由李景荣亲自送来的,送到之后李景荣也不多留,径直走了。信中李景荣以未来女婿的口气提出要让江棣多多指导提携,而附上的那枚印信江棣见过许多次,正是平时李景荣贴身携带的那枚,凭它可以调动李家上下一切人力物力财力。

手中有了武器的江棣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半天,根据《梦园遗录》里的记述,一旦决定开始这场仗,则不到最后分不出胜败生死,半日之后,江棣走出房间,开始指挥江家的账房前去李家调阅帐目。江棣开始了和青王的对局,赌上的不仅仅是江、李两家的身家性命,更是宛州、东陆甚至天下的命运。

江棣祖父留给他的办法说起来也不很难——既然局面已经被搅乱,那就以毒攻毒,同时从景气与不景气中获得利润。他的祖父在《梦园遗录》中特别注明,此法恐于阴德有损,不到紧要关头不得使用,但是正如某代邢万里所写,淮安看上去是一团好看的棉絮,但是当它被压得太紧,藏在棉絮当中的匕首就会露出来,割伤压它的人,江棣眼下面临的局面,正是紧要关头。

既然青王从期货上入手,江棣也选在期货上还击,他首先用多次抵押使自己能够调用的金铢翻了几倍,随后将别家抵在江家手上的部分期权一次性地沽了出去,这样使那些原本就为原料涨价而头疼的各商家的状况更加雪上加霜。但是江棣赌的正是这些商家的损失,他要从这些亏损中获利。于此同时,江棣还购入了那些被他看好的期权。这一步打乱了青王的打算,他忽然发现即使在这样有利的时局之下骤然发难,他依然漏算了两点:李家的援助与江棣的反应。在他的计算中,江棣应该努力撑起局面而不是反过来从破坏中获利,他始终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商人的江棣会主动破坏市场。于是攻守之势反了过来,要努力维护宛州局面的反而变成了青王,因为若是要打垮江家,就要努力让那些不被江棣看好的商号局面好起来。为此,青王不得不把分散在宛州的投资集中起来,投入期货市场中与江棣缠斗,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沸沸扬扬的涨价。

然而还没等青王做出反应,江棣已经把那些期权买了回来,带着并不是很多的收益,而此时,青王的努力正把局面往于江棣有利的方向推进。青王像一个初生婴儿一般被江棣玩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挑选了一个错误的战场,江棣的策略使得无论利好或是利空,他都能从中获利,而青王若要打垮江家,就必须在每一步上针锋相对,还必须及时且迅速,否则就会变成为使江家获利而努力。说到底,青王其实只是错估了两个人的决心,宛州的商人并不是靠着一味隐忍获得今日的成就的,为了达成目标,他们一个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产,一个可以放弃商人的原则。

商场上的战争僵持住了,青王无法在这里击倒江家,反过来也是一样,双方又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特贷会上。换了另一盘棋,也就换了一个对手,青王对面作着的人已经由江棣换成了公山虚,这盘棋和上盘不同,赌的不仅是身家,还有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