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林和洛欧共住的房间里,岚透过窗户看着卡里安整齐划一的街道和阶梯,石屋和瓦片屋顶。他看不到焰火匠的行会;那地方即使没有被高塔和贵族大屋遮挡,也会被城墙挡住。即使到了现在,距离焰火匠只往天空放了一次焰火的那个晚上已经过了好几天,他们仍然是城里人人都在谈论的话题。不算小加修改的版本,已经有十几个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在流传,但没有一个接近真相。
岚从窗前转过身。他祈祷那场火灾里没有人受伤,不过,那些焰火匠连曾经发生过火灾都不肯承认。他们对于行会里面发生的事情嘴巴很严。
“等我回来,”他告诉胡林,“就接替你看守。”“不需要,大人,”胡林的鞠躬跟任何卡里安人一样深,“我可以继续看守。真的,不需要劳烦大人。”岚深吸了一口气,跟洛欧交换了一个眼色。巨灵只是耸耸肩。随着他们在卡里安里停留的日子过去,嗅探者一天比一天拘礼;巨灵的评语只有简单的一句:人类的行为真奇怪。
“胡林,”岚说道,“你以前是叫我岚大人的,而且,不会每次我往你看的时候都鞠躬。”我宁愿他不要鞠躬、并且重新叫我做岚大人,他哭笑不得地想着。岚大人!光明啊,我们得在我开始宁愿他鞠躬之前离开这里。“请你坐下好不好?你让我抬头看着你,很累。”胡林僵直地挺腰站着,却似乎时刻准备跳起来去执行岚交待的任何任务。此刻,他既没有坐下,也没有放松。“这不合适,大人。我必须让这些卡里安人知道,我们知道任何恰当的礼节,跟——”“拜托你别再说了!”岚喊道。
“遵命,大人。”岚好不容易才没有再叹一口气。“胡林,抱歉。我不应该对你呼喝。”“这是您的权利,大人,”胡林简单地回答,“如果我不能让您满意,您有权呼喝我。”岚朝着嗅探者迈了一步,想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从通往岚房间的那扇门传来的敲门声凝固了所有人,不过,岚很高兴地看到,胡林没有等待他的批准就拿起了自己的剑。苍鹭宝剑就挂在岚的腰间;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摸着剑鞘。他等着洛欧坐到自己的大床上,把脚和外套衣摆整理好遮挡住床下裹在毯子里的箱子,才一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旅店老板,激动得浑身发抖地把托盘递给岚。盘里躺着两封封好的羊皮信。“抱歉,大人,”科维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等不及您下楼了,而您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所以……请原谅,不过……”他轻轻晃了晃托盘。
岚一把抓起邀请函——这种东西他收到太多了——看也不看,一把抓住旅店老板的手臂,把他扭转身朝着通往走廊的房门推去。“谢谢你了,科维先生,真是麻烦了。现在,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可是大人,”科维抗议道,“这些邀请是来自——”“谢谢,”岚把他推到走廊里,坚决地关上了房门。他把羊皮信丢在桌子上。“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洛欧,你觉得他敲门之前有没有在门口偷听?”“你开始像个卡里安人一样思考了。”巨灵笑道,不过,他的耳朵若有所思地抖动着,补充道,“不过,他确实是个卡里安人,所以,他很有可能偷听了。我认为,我们没有说过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岚竭力回想着。他们都没有提过瓦勒尓之角,或者半兽人,或者暗黑之友。当他发现自己在猜想科维透过他们所说的话会得出什么结论时,他阻止了自己。“这个地方也开始影响你了。”他对自己说道。
“大人?”胡林拿起那两封羊皮信,圆睁双眼盯着上面的封印,“大人,这些邀请来自达摩哲家族的族长巴萨纳斯大人,以及”——他敬畏地放低了音量——“国王。”岚挥挥手。“跟其他邀请函一样,烧了它们。不要打开。”“可是,大人!”“胡林,”岚耐心地说道,“你和洛欧已经给我解释过这个大游戏了。假设我接受了任何一个邀请,这些卡里安人就会从中得出某些结论,认为我是某人阴谋的一部分。假设我不去,他们也会得出另一些结论。如果我给出一个回应,他们会挖掘其中含义,就算我不回应,结果也是一样。显然,这里有一半的卡里安人在监视另外一半,每个人都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烧了头两封邀请函,我就会把这些邀请函也烧掉,全都一样。”曾经有一天,他在大堂的壁炉里一口气烧了一叠十二封那么多,全都是没有拆开的。“不论他们的结论是什么,至少,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不站在任何卡里安人的一边,也不对抗任何卡里安人。”“我刚才正想告诉你,”洛欧说道,“我认为,这个游戏不是这样玩的。不论你做什么,卡里安人都能从里面看出某种阴谋。至少,哈门长老一直都是这样说的。”胡林把那两封邀请函捧给岚,那模样像是捧着金子。“大人,这一封上面印着哥迪安的私人印章。他的私人印章啊,大人。这一封上面是巴萨纳斯的印章,他的权力仅次于国王。大人,烧了它们,您就得罪了您能找得到的最强大的人。到目前位置,烧邀请函的法子有效,是因为其他家族全都在观望,想知道您到底要做什么,而且,以为您一定有很强大的后台支撑,所以才敢冒险污辱他们。不过,这一次是巴萨纳斯大人——以及国王的邀请!污辱了这两个人,他们必定会采取行动。”岚双手捂头。“如果我同时拒绝这两个人呢?”“不行的,大人。到了这个时候,卡里安的每一个家族都已经给您发过邀请函。如果您把这两封也拒绝——那么好吧,至少这些家族的其中一家会认为,既然您没有跟国王或者巴萨纳斯大人结盟,那么,他们就可以报复您烧掉他们邀请函的污辱了。大人,我听说,如今的卡里安家族会雇佣杀手。街上的一柄刀子。屋顶上飞来的一支箭。悄悄加入您酒里的毒药。”“你可以两个都接下,”洛欧建议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岚,不过,这也许可能到头来很有趣。你可以在某个贵族的大宅里渡过一个晚上,或者,甚至在王宫里。岚,石纳尓人相信你是贵族。”岚歪歪嘴。他知道,石纳尓人认为自己是个贵族纯属巧合;一个名字相近造成的巧合,一个仆人之间流传的谣言,再加上茉蕾和艾梅林的搅和。不过,丝琳也相信。也许,她就在这些家族之中。
不过,胡林一个劲儿地摇头。“建造者,你并不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Daes Dae@@@mar。你不了解他们卡里安人现今玩这个游戏的方式。对于大多数家族来说,这样做是可以的。因为就算他们私下在互相谋害,他们在表面上、在公众面前,是装作没有这回事的。可是,这两个家族不同。直到拉曼被推翻之前,达摩哲家族都一直占据着王位,如今,他们想夺回它。要不是因为他们几乎跟国王一样强大,国王早就把他们灭了。你再不能找到比赖庭和达摩哲两家之间更激烈的争斗了的。如果大人两个都接受,那么两个家族都会在您发出回应的那一刻收到消息,它们都会认为,您参与了对方对付自己的阴谋。他们就会使用刀子和毒药,动作快得就跟看你一眼一样。”“而且,”岚恼怒地说道,“如果我只接受一方,另一方就会认为我跟那一方结了盟。”胡林点点头,“他们也许会不管我到底参与了什么事,都尝试杀死我,以此阻止我。”胡林又点头,“那么,关于如何避免任何一方决定置我于死地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胡林摇摇头,“但愿我从来没有烧过最早那两封邀请函。”“是的,大人。不过,我猜那样并不会带来有太大区别。不论您接受或者拒绝谁,这些卡里安人都会有他们自己的看法。”岚伸出手,胡林把那两封邀请函放在他手中。其中一封上面印着的,不是达摩哲家族的树与冠,而是巴萨纳斯本人的冲锋野猪。另一封上面则是哥迪安的牡鹿。都是私人印章。显然,他的无所作为不知怎的引起了最高层的关注。
“这些人都是疯子。”他说道,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
“是呀,大人。”“我会让他们看到我带着这两封邀请函出现在大堂,”他缓缓说道。在大堂里,中午发生的事情,不论是什么事,都会在日落时传到十个家族的耳中,到了第二天黎明,所有家族都会知道,“我不会拆开这些封印。这样做,他们就会知道,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要他们等着看我往哪方跳,也许我就可以争取多几天时间。英塔必须快点来。他必须。”“现在,这才是一个卡里安人的想法,大人,”胡林咧嘴笑道。岚瞪了他一样,然后把两封信塞进口袋,放在丝琳的信上面,“我们走吧,洛欧。也许英塔已经到了。”他和洛欧走进大堂时,那里的男人和女人都不看岚。科维正在擦拭一个银托盘,像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在那盘子的银光上一般。侍女们在桌子之间忙碌穿梭,把岚和巨灵当成不存在似的。桌旁的每一个人,都盯着他或者她的杯子,就像是权力之密就藏在葡萄酒或者啤酒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岚从口袋里抽出两封邀请函,打量它们的封印,然后放回去。他往门口走时,科维一惊。店门还没在他身后关上,他就已经听到谈话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始了。
岚大步沿着街道走去,快得洛欧不需要减小自己的步幅就能走在他身旁。“我们得找个离开这座城市的方法,洛欧。这个邀请函小花招只能玩两三天。如果到时候英塔不来,我们就得走了。”“同意。”洛欧说道。
“可是,要怎么做?”洛欧开始扳动粗手指。“菲恩在城外,否则墙外区不会有半兽人。如果我们骑马离开,一旦离开城市的视线范围,他们就会来袭击我们了。如果我们跟着商队一起走,他们肯定会攻击商队。”商队的护卫不会超过五至六人,而且,见到半兽人的时候那些护卫很可能会逃跑,“要是我们知道菲恩到底带了多少半兽人、多少暗黑之友就好了。你已经减少了他们的数量。”他没有提到那只被他杀死的半兽人,不过,从他的皱眉、低垂到脸颊的眉毛看得出来,他正在想那件事。
“他有多少只根本没有关系,”岚说道,“只要有十只半兽人袭击我们,我猜我们就逃不掉了。所以,十只跟一百只一样糟。”他不愿意去想自己可能——仅仅是可能——可以同时对抗十只半兽人的方法。必竟,当他想帮助洛欧时,他无法成功。
“我也认为我们逃不掉。我还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船费可以乘船到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我们能到达墙外区的码头——呃,菲恩肯定会派暗黑之友监视那里。如果他以为我们要乘船离开,我猜他大概不会再介意让其他人看到半兽人了。就算我们能设法逃出生天,我们也得跟城市的守卫解释,这样一来,他们绝对会要求查看箱子,而且,绝不会相信我们无法打开它。”“我们不能让任何卡里安人看见箱子,洛欧。”巨灵点头。“而城里的码头也不是个好法子。”城里的码头是为了运粮船和大人、女士的游船而建的。所有人都得经过允许才能到那里去。你可以从城墙那里低头看到它们,可是,城墙那么高,就算是洛欧跳下去也会摔断脖子。洛欧的大拇指一摆一摆地,像是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我觉得,我们没法赶到苏扶灵乡真是太遗憾了。半兽人是绝不会踏进灵乡的,但是它们也不会任由我们跑那么远而不袭击我们。”岚没有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他们第一次进卡里安时经过的那个城门旁的守城室,有一对守卫站在门外监视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墙外区。岚觉得自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曾经漂亮的石纳尓服装的男人看到自己以后缩进了人群中,不过,他不能肯定。外面有太多来自太多地方的人了,全都脚步匆匆。他走上通往守城室的阶梯,经过站在门两边的守卫,走进屋里。
宽大的接待室里给到此办事的人们准备了硬木长椅,多数人都穿着底层平民标志性的深色朴素外衣,谦卑地耐心等待着。其中有少数墙外区的居民,破旧但鲜艳的衣服十分显眼,不用说,是到这里来请求到城内工作的批准的。
岚直接走到房间后面的长桌前面。桌后只坐着一个男人,不是士兵,外套上有一道绿色横杠,是个皮肤绷得太紧的胖家伙。他整了整桌子上的文件,把墨水盒的位置挪了两次,才抬起头挂着一个假笑看着岚和洛欧。
“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大人?”“跟昨天一样,”岚的语气比他的内心耐心得多,“跟前天、大前天一样。英塔大人来了没有?”“什么英塔大人,大人?”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石诺瓦家族的英塔大人,来自石纳尓。就是我每天来这里都问的那个人。”“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进城,大人。”“你肯定吗?你不需要,至少,查查你的名单吗?”“大人,进入卡里安城的外地人名单会在日出和日落两个时间在守城室之间进行交换,我一拿到它们,就会立刻查看。没有石纳尓大人在某个时间进入卡里安。”“那么,丝琳女士呢?在你再问一次之前,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她的家族名。不过,我已经把她的名字告诉你了,而且,跟你描述过三次她的样貌。这样还不够吗?”男人摊摊手掌。“抱歉,大人。不知道她的家族使我很难帮助您。”他的脸上有一种冷漠。岚心想,就算他真的知道,也可能不会告诉自己。
桌子后面的门一动,吸引了岚的目光——一个男人正想走进接待室,立刻又缩了回去。“也许,卡德文队长可以帮我。”岚对那个办事员说道。
“卡德文队长?”“我刚刚看见他在你后面。”“抱歉,大人。如果守城室里有一位卡德文队长,我会知道。”岚瞪着他,直到洛欧拍拍他的肩膀。“岚,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谢谢你的帮忙,”岚僵硬地说道,“我明天再来。”“这是我应该做的。”男人假笑着回答。
岚大步走出守城室,脚步快得洛欧不得不加快脚步才在街上追到他。“他在撒谎,洛欧,你知道的。”他没有慢下脚步,而是继续快步走着,像是要借着消耗体力来消耗掉他的沮丧,“卡德文就在里面。他可能一直都在撒谎。英塔可能已经来了,正在找我们。我打赌,他也知道丝琳是谁。”“也许吧,岚。Daes Dae@@@mar——”“光明啊,我听够大游戏了。我不想玩。我不想参加。”洛欧走在他身边,不再说话。“我知道,”最后,岚打破沉默,“他们以为我是个贵族,在卡里安,就算你是个外地贵族,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穿上过这件外套。”都怪茉蕾,他郁闷地想道,她仍然在给我制造麻烦。不过,尽管不情愿,但他还是几乎立刻就承认,这不能怪她。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不得不假装别人。先是为了给胡林打气,然后是为了给丝琳留下好印象。在丝琳之后,似乎就再没有法子摆脱了。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站定。“茉蕾放我走的时候,我以为事情又回归简单了。即使是在追赶号角时,即使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还是以为,事情会简单。”即使,塞丁时刻在你的意识中飘荡时?“光明啊,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一切回归简单。”“Ta@@@veren,”洛欧开口道。
“我也不想听这个,”岚又开始像刚才一样快步疾走,“我只想把匕首交给马特,把号角交给英塔。”然后怎样?发疯?死去?如果我在发疯之前就死去,至少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我也不想死。兰恩曾经说过什么收剑的,可我是个牧羊人,不是守护者。“假如,我就是不碰它,”他喃喃自语,“也许我可以……欧文就几乎成功了的。”“你说什么,岚?我听不到。”“没什么,”岚疲倦地回答,“我希望英塔能赶到。还有马特和珀林。”他们俩默默地走了片刻,岚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索姆的侄子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引导唯一之力,这样的他坚持了将近三年。如果欧文能控制住自己引导的频率,那么,不论塞丁的诱惑有多大,不去引导它一定也是可能办到的。
“岚,”洛欧说道,“前面有火灾。”岚把讨厌的想法赶出脑海,皱着眉朝城里看去。一根黑色烟柱在屋顶上方翻腾。他看不到烟柱来自哪里,不过,离旅店太近了。
“是暗黑之友,”他瞪着那道烟柱说道,“半兽人没法潜入城中,但是暗黑之友……胡林!”他拔腿就跑,洛欧紧跟在他身边。
他们跑得越近,就越肯定。他们转过最后一个石阶梯的转角,眼前就是龙墙守护者。浓烟从二楼的窗户滚滚而出,火苗已经烧穿了屋顶。旅店门口聚集着一群围观者,科维大叫着跑来跑去,指挥手下把家具抬到大街上。从街道另一头的水井到旅店这里,救火的人排成两行,往里面传递装满井水的篮子,往外面传递空篮子。多数人只是站在那里看;一道新的火舌穿透了瓦片屋顶,人群“啊”地大声惊呼。
岚推开围观者,挤到旅店老板身边。“胡林在哪里?”“小心那张桌子!”科维喊道,“不要刮花了!”他看看岚,眨眨眼。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大人?谁?您的男仆?我不记得有见过他,大人。他一定是出去了。不要弄掉那些蜡烛台,蠢材!他们是银子做的!”科维跳过去责备那个抱着他的财产跑出旅店的人。
“胡林不可能出去了的,”洛欧说道,“他不会留下……”他看看四周,没有说完;因为有些观众似乎觉得巨灵跟火灾一样有趣。
“我知道。”岚说完就冲进了旅店。
大堂里的情况几乎就跟这座屋子没有着火时一样。那两行救火的人一直排到楼梯上,传递篮子,还有其他人四处忙着把剩下的家具抢出去,这里没什么烟,就跟有人在厨房里烧伙时差不多。不过,岚往楼上冲的时候,烟开始变浓。他一边咳嗽一边爬楼梯。
救火人在楼梯中间的平台处就停下了,他们站在平台那里,朝着烟雾弥漫的走廊泼水。舔舐着墙壁的火舌在黑烟之中闪着红光。
其中一个人捉住了岚的手臂。“您不能上去,大人。上面全都烧了。巨灵,你跟他说说。”这时候,岚才注意到洛欧跟在自己身后。“回去,洛欧,我会把他救出来的。”“你一个人不可能把胡林和箱子都背出来的,岚。”巨灵耸耸肩,“况且,我也不能任由我的书给火烧了。”“那么,尽量接近地面。在烟下面爬。”岚在楼梯上双手双膝着地,一路爬上去。接近地面的空气稍微清一些;虽然仍让他咳个不停,但他可以呼吸。然而,就连空气似乎都热得灼人。他透过鼻子无法吸进足够的空气,改用口呼吸,只觉得舌头正在变干。
救火人泼来的水有些落在了他身上,把他浇个湿透。这清凉只带来片刻的舒缓;高热立刻就重回。他决绝地往前爬去,靠着巨灵的咳嗽声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走廊一边的墙壁几乎已经成了完全的火墙,它旁边的地板已经开始往盘旋在他头上的烟云添加细烟。他庆幸自己看不到烟上面的是情况。光是听到那不祥的“噼啪”声已经够了。
通往胡林房间的门还没着火,不过,已经烫得让他试了两次才设法推开了它,映入眼帘的就是瘫倒在地板上的胡林。岚爬到嗅探者身边,把他扶起来,摸到他的头部一侧有一个李子大小的肿块。
胡林睁开无法聚焦的双眼。“岚大人?”他虚弱地呢喃着,“……敲门……以为是更多邀请……”他的瞳孔往上一翻。岚赶紧摸他的心跳,有,他松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岚……”洛欧咳嗽道。巨灵在他的床边,床罩揭开,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地板。箱子没有了。
烟雾之上,屋顶“吱呀”作响,燃烧的木头碎片落在地上。
岚说道,“去拿你的书。我来背胡林。快点。”他动手要把软绵绵的嗅探者扛到肩上,但是,洛欧从他手里接过了胡林。
“书只能放弃了,岚。你不能背着他爬行,可是如果你站起来,你永远都走不到楼梯那里。”巨灵把胡林扯到自己宽阔的背上,手臂和脚吊在两边。天花板发出一声响亮的“噼啪”声,“我们得快走,岚。”“去吧,洛欧,去,我跟在你后面。”巨灵背着胡林爬到走廊里,岚正要跟上,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瞪着通往他房间的门。那面旗帜还在那里面。龙神的旗帜。就让它烧了吧,他心想,然后,一个声音就像是从茉蕾口中说出一般回答他。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她仍然想利用我。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艾塞达依从来不说谎。
他呻吟一声,就地滚过地板,踢开通往自己房间的门。
另一个房间烧得一塌糊涂。床铺成了一簇篝火,地板上已经有火苗在窜,肯定爬不过去。他站起来,咳嗽着跑过房间,烫得直哆嗦,咳嗽着,呼吸困难,湿透的外套上冒起水汽。衣柜的半边已经在烧。他一把扯开柜门。鞍囊就在里面,还没着火,其中一边塞着卢斯•;;塞伦•;;塔拉蒙的旗帜,旁边放着木笛盒。一瞬间,他犹豫了。我仍然可以让它烧掉的。
他头顶的天花板呻吟起来。他抓起鞍囊和笛盒,回头向房门一扑,双膝落地,身后,木头带着火焰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他拖着这两样东西,爬进走廊。越来越多屋梁落下,砸得地板直颤抖。
到达楼梯时,救火的人已经走了。他几乎是滑落到楼梯平台去的,然后站起来跑过此刻空荡荡的大堂冲出街道。围观者都看着他,一脸焦黑,外套上满是煤灰。他蹒跚着走到街对面的洛欧身旁。巨灵把胡林靠在墙上,围观者中的一个女人正在用布给他擦脸,可是他双眼仍然闭着,呼吸沉重。
“这附近有贤者吗?”岚问道,“他需要救治。”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他竭力回想双河的贤者在这些地方被称为什么。“一个智者?你们称为大妈的女人?一个知道怎样使用药草和治疗的女人?”“我是个读师,如果这就是您的意思,”女人说道,“不过,对于这个人,我只能设法让他舒服些。恐怕,他的头骨裂了。”“岚!是你!”岚目瞪口呆。是马特,牵着马匹穿过人群,斜背着弓。是一个脸色苍白憔悴的马特,但必竟是马特,他咧嘴笑着,尽管笑容微弱。而且,在他的身后,是珀林,金黄的瞳孔在火光中闪着光芒,跟任何看着火焰的人一样明亮。还有,英塔,正在下马,穿着一件高领外套而不是盔甲,不过,宝剑的剑柄仍然从他肩后突出来。
岚只觉得一阵寒意传遍全身。“太迟了,”他告诉他们,“你们来得太迟了。”然后,他坐倒在街上,开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