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茉莱娜依次走到他们的身边,跪下来,把手放在他们头上。兰恩嘟咙着说自己用不着,不要浪费力气,但他并没有阻止她把手放在自己头上。伊文娜很热衷于亲身体验这种力量的妙处;马特和珀林则显得很害怕,却也不敢拒绝。索姆扭头避开,可是她一把抓住他满头白发的脑袋,眼中闪着不容反抗的光芒。过程中吟游诗人抗议个不停。完成后,她把手拿开,嘴角露出了嘲弄的微笑。索姆的眉头锁得更深,可是他看起来确实显得精神了许多。所有人都是的。
岚缩到洞壁的一个小缝隙里,希望自己会被看漏眼,从而躲过这一次。他已经很困了,一靠到洞壁上眼皮就打架,但是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又把拳头塞到嘴里阻止自己打呵欠。只要稍稍睡一下,他想,一两个小时吧,我就会很精神了。但是茉莱娜没有忘记他。
她碰到他的脸时,冰凉的手指令他打了个哆嗦。他刚开口说“我不——”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疲劳如同山坡上一倾而下的溪水般从他身体里流走,所有的酸痛渐渐淡化成模糊记忆,然后,完全消失了。他看着她,嘴张得大大。茉莱娜只是微微笑着,把手收回。
“完成了。”她说完,疲倦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岚这才想起来:她不能对自己施展唯一之力。确实如此,她坐到火边,只喝了少许热茶。兰恩试图逼她吃几片面包和芝士,但都被拒绝了。她就这样在营火旁蜷身躺下,盖上斗篷,立刻就睡着了。
除了兰恩,其他几人都找地方躺下并且很快睡着。岚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精神好得很,就像是已经在床上睡足了一整晚般。不过,当他靠在洞壁上,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兰恩在一个小时后把他推醒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休息了足足三天。
守护者把所有人都叫醒,只留下茉莱娜。他严厉地制止任何人发出可能打扰到她的声响。尽管这样,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温暖的树洞里逗留很久。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他们就已经把曾经在此停留的所有痕迹清理完毕,上马向北方的拜尔隆而去。他们骑得很慢,好让马匹休息。艾塞达依的眼睛镶着黑眼圈,但是她的腰挺得笔直,动作平稳。
岚边走边回头,期望看到家乡的最后一眼,就算仅仅看到暗礁渡口也好。然而身后的暗礁河上方仍然笼罩着雾气,灰色的雾墙与虚弱的太阳抗衡,拒绝蒸发,拒绝透露河那边的双河。岚就这样不停地回头看,直到雾墙从视野里消失。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家这么远,”当树木终于完全挡住了雾与河,岚叹息道,“还记得那时候么?当时我们以为到守望山就已经是很远了。”那时候不过是两天之前,但却像是永远。
“最多一两个月吧,我们就可以回来了,”珀林的嗓音压抑着哽咽,“想想看,到时候我们有多少趣事可以跟大伙说。”“半兽人总不能追赶咱们一辈子吧,”马特说道,“见鬼,它们不能那样。”他仰头沉重地长叹一声,又低下了头,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信心。
“男人!”伊文娜不屑地哼道,“以前你们不是经常四处吹嘘自己的冒险吗?现在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你们就已经在讨论几时回家!”她把头扬得高高,然而岚听得出,她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现在开始,他们已经完全看不见双河了。
茉莱娜和兰恩对他们的讨论不予评论。他们俩什么都不说,更没有任何保证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话语。岚不愿意细想这其中的意味,虽然现在他精力充沛,但是脑海里依然充满纷扰的疑问,何必多找一个。他放松地坐在马鞍上,开始想象归家的情景:他和塔一起在一个丰饶青葱的牧场上放羊,耳边百灵放声歌唱春天。又逢春诞,他们一起到艾蒙村去,在草地上尽情跳舞,完全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岚沉迷在这美好温馨的梦里,以此消磨时间。
到拜尔隆这段路花了将近一个星期。兰恩嘟哝着对如此缓慢的速度抱怨个不停,但是带队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命令大家走得这么慢。不过他跟他的牡马‘曼达’——据他说,古语中‘曼达’是‘刀刃’的意思——就一点也不轻松,每天走的路是队伍的数倍。有时他飞奔向前,变色斗篷在身后随风飘扬,为的是预先检查队伍将要走过的地方。有时他又坠后,清除他们留下的痕迹,并且查看身后的情况。其他人如果企图走得快一点,马上就会被严肃阻止,警告他们必须照顾好自己的马匹,以便遇到半兽人时可以处于最佳状态,跑得最快。就连茉莱娜,一不小心放任自己的白马走快了一点点,也一样虚心接受守护者的责备。她的白马名为‘阿蒂尓’,古语中指‘西风’——带来春雨的西风。
守护者的巡逻没有发现任何追赶者或者埋伏。他从来都只跟茉莱娜报告他的见闻,声音很低,外人一点也听不到。而茉莱娜只会把她认为有必要的消息转达给其他人。起初岚总是不停地回头查看身后。珀林也是,常常摆弄着自己的大斧子。马特则拿出一只箭搭在弓上,随时准备发射。但是身后的土地一直没有出现半兽人和那只黑袍怪物,空中也没有吸魂扎卡。渐渐地,岚觉得他们兴许已经逃脱了。
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萧杀景象,即使是最茂密的树林也是稀稀拉拉。暗礁河以北的冬天跟双河的一样严酷。树林里只有一些松树、冷杉或者羽叶树。偶然会见到洋腊梅和月桂树,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光秃秃的林子。就连那些老树,都没能抽出新叶。只有极少数新长的嫩枝带着一点绿色,从被冬雪压扁的棕色枯草里伸出来。跟西树林一样,这些唯一长出来的嫩枝,也是荨麻或带刺的荆棘。树影里、常绿树木低垂的枝桠下也残留着少许积雪。虚弱的阳光没有一点暖意,夜寒依然刺骨,人人都把斗篷紧紧裹在身上。这里同样没有小鸟,连大乌鸦都没有。
队伍虽然前进得很慢,但并不是从容不迫。兰恩坚持不让他们沿着北方大路——岚猜想在暗礁河以北,北方大路也许有另外一个名字,但他仍旧称它为北方大路——笔直前进,而是弯弯曲曲地走,有时走到路边的树林去,有时又穿回来,像蛇路一般。如果前面有村子,或者农场,甚至只是看到人或者一点有人的迹象,他们都得绕上一个大圈,多走好几里路来避开它。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多。离开暗礁河的第一天,一整天里除了那条大路以外,岚就没见过人迹,他甚至觉得,就算是迷雾山脉的脚下,也没像这里这么远离人烟。
他看见的第一个农场很令他吃了一惊:这是一座大农屋,有一个棕褐色的谷仓,茅草屋顶又高又尖,炊烟徐徐从石砌烟囱里冒出。
“跟我们家一样么。”珀林皱眉看着这座建筑说道,它在树林外,离他们很远。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并没有察觉到林中的旅行者。
“当然一样了,”马特说,“咱们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啊。”“我跟你说,是一样的。”珀林坚持道。
“不可能,你别忘了,咱们在暗礁河北岸。”“你们两个安静,”兰恩低吼道,“我们不想被人看见,你们忘了吗?这边走。”他向西转去,在林中绕过这座农场。
岚回头看着那座农屋,心想,珀林是对的,它跟艾蒙村四周的农屋没什么区别。一个小男孩正从井里打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正在照看圈里的绵羊。他们甚至也有一个加工烟草的加工棚。但是马特也没有错,这里是暗礁河以北,一定有所不同。
他们总是天没黑就停下,选择一个稍微倾斜利于排水并且可以避风的地方扎营。风一直在吹,只是不时地改变方向。他们的营火总是很小,几码以外就无法看见。而且一旦茶烧好了,就马上扑灭,把煤收好。
他们第一次扎营之后,在太阳下山之前,兰恩开始教授男孩子们如何使用各自的武器。先从射箭开始,他在一株枯萎的羽叶树桩的裂痕上找到一个人头大小的树节,以这个为目标,让马特从一百步外向它射击。马特连发三箭,箭箭击中。于是守护者又叫珀林射,准度一样高。最后是岚,他在心中召唤火焰和虚空,心境一片平静,手中的弓箭与他融为一体,三只箭一支挨着一支,几乎插在同一个点上。马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祝贺,他们三人互相会意地咧嘴而笑。
“好了,假设你们三人手里都有弓箭,”守护者冷冷说道,“而半兽人也同意不走得太近以免你们无法射击……”他们马上收起了笑容。“让我看看我能教你些什么,来对付靠得太近的半兽人。”他给珀林示范如何使用他的宽刃斧:面对同样持有武器的敌人挥舞起斧头,这跟砍木头、做练习完全是两回事。守护者给铁匠学徒安排了一系列的动作让他自己练习,包括防御、躲闪和攻击。然后,他转向岚和他的剑。同样的,守护者给岚示范了一套动作:一连串平滑连贯的移动,一个接着一个,像舞蹈一般,跟岚自己想象的那种乱跳乱砍完全相反。
“有些人错误地以为,”兰恩说道,“只要会挥舞剑刃就可以了。但其实这是不够的,意志也非常重要。牧羊人,清楚你心中的杂念,把憎恨、恐惧和一切感情驱逐出你的心,烧掉它们。你们两个也听着,这不光是使剑的技巧,对斧头和弓箭一样有效,也可以用在矛、棍棒上,甚至赤手空拳。”岚惊讶地看着兰恩:“火焰和虚空,”他问道,“你指的是这个吗?我的父亲曾经教过我。”守护者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岚完全看不懂。“照我说的方法拿稳你的剑,牧羊人。我没法子在一个小时内把一个满脚泥泞的农民改造成剑术大师,不过,至少可以教会你怎样防止砍掉自己的脚。”岚叹了口气,双手握剑指向前方。茉莱娜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过第二天扎营之后,她要兰恩继续给他们上课。于是,这成了他们每次扎营之后的任务。
每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是一样的:面包片、芝士和肉干,只不过晚上会有茶,帮助他们把干涩难咽的食物冲进胃里。索姆每晚都给大家表演些小节目,不过兰恩禁止他弹奏竖琴和吹笛子,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于是吟游诗人就变戏法和讲故事。有时讲“玛拉和三个笨国王的笑话”,有时讲智者安拉的无数传说中的其中一个,有时讲一个充满光荣冒险的故事,比如“号角大搜猎”(译者:这是第二部《大搜猎》的中心线索)。他的故事总是以幸福和归家为结局。
这些天来,身边的土地一片和平安宁,树林里没有半兽人,云层后没有吸魂扎卡,岚渐渐觉得他们只是在自己吓自己,危险已经过去了。
有一个早上,伊文娜醒来后开始梳理头发。岚一边卷起自己的毛毯,一边从眼角里看着她。每天晚上营火被扑灭以后,人人都盖上自己的毯子睡觉,只有伊文娜和艾塞达依例外。她们俩总是躲得远远地,长谈一两个小时。等她们回来时,人人都已经睡着。伊文娜披散长发,细细梳理。岚一边给云上马鞍,绑鞍囊,一边默数着:总共梳了一百下。然后她把梳子收好,把头发拨到身后,戴上了兜帽。
岚十分意外,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她斜瞄了他一眼,不回答。岚这才想起,这是他们从暗礁河岸边出发以后的两天内,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但是他继续问道:“你从小就一直盼望着快快长大成人,把头发编成辫子,而现在你却不愿意编了?就是因为她不编辫子?”“艾塞达依从来不编辫子,”她简单地回答,“至少,她们只有喜欢的时候才编。”“你不是艾塞达依。你是艾蒙村的伊文娜?艾’维尔,如果被女事会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们会大发脾气的。”“女事会的事情与你无关,岚?艾’索尔。而我,只要一到塔瓦隆,我就会成为艾塞达依。”他苦笑一声:“只要一到塔瓦隆?为什么?光明啊,告诉我,你不是暗黑之友。”“你觉得茉莱娜塞达依是一个暗黑之友吗?你是这么想的?”她转过身来正面着岚,手里握着拳头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在她拯救了我们的村子之后?在她救活了你父亲之后?”“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不论她怎样,也改变不了艾塞达依的声誉。故事里——”“成熟点吧,岚!故事,故事,忘记这些故事,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我的眼睛看到她把渡船沉入河里!你可以否认这点吗?你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人家告诉你脚下是深渊,你也听不进去。如果你不是这么个瞎了眼铁了心的笨蛋,你就能看出来——!”“我是笨蛋,是吗?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岚?艾’索尔!你是世界上最顽固,最死心眼的——!”“你们两个想把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吵醒吗?”守护者问道。
岚张着嘴正准备驳斥伊文娜,醒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提高了嗓门大喊大叫。他们两个都是。
伊文娜的脸胀得通红,一甩脖子转身走开,嘴里喃喃骂道,“男人!”也不知道是指守护者还是岚。
岚心虚地环视营地:不光是守护者,每个人都看着他。马特和珀林脸色苍白,索姆神经紧绷,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茉莱娜,这个艾塞达依面无表情,眼神犀利得直插入他的头脑。他惊恐地拼命回想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艾塞达依是暗黑之友?“我们该出发了,”茉莱娜说,转身向阿蒂尓走去。岚打了个哆嗦,她的话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陷阱里释放一般,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已经落入了她的陷阱。
又过去了两个晚上。有一晚,兰恩出去检查营地四周,茉莱娜和伊文娜也已经走到一边进行她们的密谈,索姆叼着烟斗打瞌睡,火边只有他们三个年轻男孩。他们围在低低的营火前,马特舔着手指上粘着的芝士,说道:“你看,我觉得咱们已经把它们甩掉了。”珀林手里拿着树枝懒散地拨弄着营火,回答道:“如果是这样,兰恩为啥还不停巡逻?”岚快要睡着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营火。
“咱们把他们甩在暗礁渡口了,”马特向后靠去,两手手指相扣垫着脑袋,看着月色清朗的天空,“如果它们真的在追赶我们。”“你以为那只吸魂扎卡因为喜欢我们才追着来吗?”珀林反问。
“我说啊,不要担心这些半兽人什么的鬼东西了,”马特忽略掉珀林的问题,“不如想想怎样开眼界吧。我们现在身处传奇故事发生的地方呢。你说,一座真正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快要到拜尔隆了。”岚迷糊地说,不过马特不屑地哼了一声。
“拜尔隆?哼。我曾经看过艾’维尔先生那张老地图,如果我们从卡安琅转南,沿路直走,就能到达伊连,甚至更南方。”“伊连又怎么了?”珀林打着呵欠问道。
“首先,”马特回答,“伊连没有艾塞达——”他忽然住了嘴,岚马上惊醒。茉莱娜提早回来了,站在火边,身后是伊文娜。艾塞达依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马特仍然仰面躺着,嘴形定在‘达’字上张着,眼睛瞪着她。茉莱娜的眼睛像光亮的黑宝石反射着火光。岚不禁担心,她到底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些家伙们不过是——”索姆开口道,但是茉莱娜同时说道:“只不过是放缓了几天,你们就已经打算放弃。”她的语气平静无波,跟她精光闪烁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一两天的安宁日子,就能让你们忘记春诞前夜的教训。”“我们没有忘,”珀林说道,“我们只是——”艾塞达依跟刚才打断吟游诗人一样打断了珀林,语气一点也没变:“这就是你们三个的想法?急不可待要到伊连去,把半兽人、类人和吸魂扎卡丢在脑后?”她冷漠的眼神逐个逼视他们,淡然无味的语气令岚不安之极。不待任何人回话,她继续说道:“暗黑魔神在追击你们三个,目标也许是其中一人,也许全部三人。如果我放任你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就能抓到你们。你们听好了,不论暗黑魔神想要什么,我都不能让它如愿,所以你们给我记住,到那个时候,在暗黑魔神得到你们之前,我会先把你们毁掉。”她的声音,如此平静像是在讲一件平常事,令岚深信,万一她认为有必要,她真的会这样做。这一晚他失眠了,他的伙伴们也是,甚至吟游诗人也在营火灭了很久以后才开始打呼噜。这一次,茉莱娜没有帮助他们。
伊文娜和艾塞达依每天晚上的密谈也令岚痛心不已。每当她们避开所有人消失在夜色中时,岚都忍不住要猜想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艾塞达依究竟对伊文娜做了什么?有一晚,他等待其他男人都睡下,索姆开始锯木一般地打呼噜之后,披上毛毯,悄悄潜离营地。他运用上猎兔时的所有潜行技巧,跟随月影移动,直到靠近了一棵高高的羽叶树。他蹲伏在树底,隐藏在它宽大的叶子下,看到茉莱娜和伊文娜就坐在前面一根倒下的树干上,脚边放着一盏小提灯。
“问吧,”岚听到茉莱娜说,“如果我能回答的,我会回答。你要了解,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你必须先学会基础,才能开始学习高级的技能。比如这个,它要求你先学会那个技能,而为了学会那个技能,你又必须先学会其他更基本的技能。但是,你可以问。”“那五种力量,”伊文娜缓缓说道,“土、风、火、水和灵魂。我觉得男人擅长土和火的力量这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他们可以使用这两种最强的力量?”茉莱娜笑了:“这就是你的想法?孩子?有哪一块岩石足够坚硬,风和水不能令它化灰?哪一簇火焰足够猛烈,水不能把它浇灭、风不能把它吹熄?”伊文娜沉默了一会,脚趾轻轻敲着土地。“他们……是他们……企图把暗黑魔神和遗弃使释放,是吗?那些男艾塞达依?”她做了个深呼吸,迅速把话说完,“女人们没有参与,是男人发疯并且破坏了世界。”“你在害怕。”茉莱娜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酷,“如果你没有离开艾蒙村,将会成为一个贤者。这是奈娜依的打算,对吗?或者说,你将加入女事会,操纵艾蒙村的事务,虽然村务会自以为是他们在管理。但是你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你离开了艾蒙村,离开了双河,追寻冒险。你想这样做,但是你又害怕。然而你倔强地反抗恐惧,拒绝被它击败,否则,你就不会问我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为艾塞达依,你就不会把把你们的传统和惯例抛弃。”“不是的,”伊文娜争辩道,“我不是害怕,我想成为艾塞达依。”“如果你会害怕,反而比较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定你的决心。这些日子以来,有天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更少的人自愿成为艾塞达依。”茉莱娜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试过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两个这样的人,双河古老的血统强烈依旧。”躲在阴影中的岚动了动,脚下踩断了一根小树枝。他马上定住,屏住呼吸,冒着冷汗。不过那两个女人没有回头看。
“两个?”伊文娜惊呼,“还有谁?是卡里?卡里?坦勒?拉拉?艾兰?”茉莱娜的舌头不耐烦地‘咯’了一声,严厉地叮嘱她:“你必须忘了我刚才的话。她有自己的路,通往另一个方向。你关注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选择的路并不平坦。”“我不会回头的。”伊文娜说。
“尽管如此,你还是想要保证,这是我无法给你的,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保证。”“我不明白。”“你想确定艾塞达依都是好人,都是纯洁的,想确信是传奇时代的邪恶男人造成裂世,想确认那些不是女人。好吧,我告诉你,那些确实是男人,但是他们并不比普通的男人邪恶。他们神经失常,但他们不是恶魔。你在塔瓦隆将会遇到的艾塞达依也是人,除了会使用唯一之力外,她们跟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们有的勇敢,有的懦弱;有的坚强,有的软弱;有的友善,有的残酷;有的热心,有的冷血。成为艾塞达依不会改变你的本质。”伊文娜的呼吸显得沉重:“我想,我是害怕会被唯一之力改变,我也害怕半兽人、黯者、还有……茉莱娜塞达依,以光明的名义,它们到艾蒙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艾塞达依忽然扭过头来,笔直地看着岚躲藏的方向。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神跟她威胁他们那时一样冷酷,穿透了羽叶树的浓厚枝叶。光明啊,如果她发现我在偷听,她会怎么做?他向后缩,想躲入更黑的阴影中,双眼只顾盯着那两个人,脚下被树根绊个正着,好不容易才稳住没有重重摔在枯萎的灌木上,否则,那些枯枝‘噼里啪啦’地折断就会像焰火一样暴露他。他喘着气,四脚着地爬回营地,竭尽全力保持安静。他的心‘咚咚咚’地剧烈跳着,响得令他担心别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傻瓜!竟敢偷听艾塞达依!回到营地后,他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身边溜过,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盖好毛毯。兰恩动了动,但只是微微叹了一声又不动了,他只是在睡梦中翻身而已。岚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茉莱娜来了。她站在营地边观察地上的众人,月光在她身上形成一个光轮。岚闭上眼睛,尽量规律地呼吸,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的脚步声。但是她没有走过来,当他睁开眼睛,她已经不见了。
那晚他好不容易睡着后,整晚都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里艾蒙村的所有男人都争相宣布自己是真龙转生,所有女人头发上都带着一条跟茉莱娜一样的金链子挂着蓝宝石。从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去偷听茉莱娜和伊文娜。
缓慢的旅行进入了第六天。冰冷的太阳缓缓爬上树梢,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几片薄云。风显得大了,岚把斗篷拉回自己身边,自言自语着叨咕着这样走法到底能不能走到拜尔隆。他们走过的距离在他看来都足够从暗礁渡口走到白河了。每次他问兰恩时,兰恩都说拜尔隆已经很近,很快就到,最后他都懒得问了。
兰恩从前面的树林里出现。他刚巡逻回来,走到茉莱娜身边,低头跟她说话。
岚皱了皱眉头,但他也不问,因为兰恩对于任何跟巡逻有关的问题都拒绝回答。
其他人里,只有伊文娜对兰恩的归来特别注意,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只会跟艾塞达依报告,所以她也没有上前去。虽然从艾塞达依这几日的言行看来,她隐隐将伊文娜当成了艾蒙村伙伴们的小领队,但是这不等于容许她旁听。珀林手里帮马特拿着弓,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随着他们离开双河越远,这样的情景越常发生。马匹走得十分缓慢,马特充分利用这点,在马背上练习索姆教他的耍球技法。跟兰恩一样,索姆每天晚上也给他们上课,教他们一些小戏法。
茉莱娜听完兰恩的报告后,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看了看众人。当她的目光扫过岚时,他假装假装毫不在意,但是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是否特别注意他?他心想,也许那天晚上,茉莱娜其实是知道谁在偷听的。
“嘿,岚,”马特喊道,“我可以同时耍四个球了!”岚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头也没回。“我说过,我会比你先学会玩四个的。我——看呀!”他们走上了一个小山坡,在他们脚下,离那些光秃秃的树林不到一里之外,在傍晚的阴影中,是拜尔隆。岚高兴地想笑,却又被眼前的情景惊叹得张大嘴。
一道大约二十尺高的城墙把整个城镇包围起来,沿墙设置着许多木建了望塔。城里,铺着瓦片和石板的屋顶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炊烟从成百个烟囱里徐徐上升——没有一座茅草屋。城镇东边有一条宽阔的大路,西边也有一条,两条路上都行驶着十几辆四轮马车和多一倍的牛车。城外散布着农场,北边最多,南边只有少数夹在森林中。岚的目光完全被这座城市吸引住了:把艾蒙村、守望山和德文驿站加起来,甚至连暗礁渡口也加上,也比不上它的规模!“这就是城市的样子啊,”马特赞叹道,他头像马脖子一样向前伸着,呆呆地看着它。
珀林只管摇头:“这么多人怎么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伊文娜目瞪口呆。
索姆?墨立林瞥了瞥马特,转了转眼珠一吹白胡子冷哼一声:“城市!”“岚,你呢?”茉莱娜问,“你对拜尔隆的第一印象如何?”“我只觉得它离家很远。”他慢慢回答,马特大笑一声。
“你们还要走更远的路呢,”茉莱娜说,“比这远得多。但是你们别无选择,你们的余生都将在逃亡、躲藏和再次逃亡中渡过,而且,那将会是很短的时间。你们必须把这一点牢记在心,尤其是,今后的旅程将越发艰难。你们没有选择。”岚跟马特和珀林交换着眼神,他们心里有同样的想法:她说得好像是他们自己作出选择似的,但那根本不是事实。事实是,是她,替他们作出了选择。
茉莱娜对他们的表情只当没看见:“在这里我们会再次身处危险之中。进入那道城墙以后,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提起半兽人、类人或者任何相关的事情。你们最好连想起暗黑魔神都尽量避免。在拜尔隆,有些人比艾蒙村民更加讨厌艾塞达依,其中有些甚至会是暗黑之友。”伊文娜倒吸一口凉气,珀林低声自言自语,马特脸色苍白,但是茉莱娜平静地继续说,“我们必须尽量保持低调。”兰恩正在把身上灰绿的变色斗篷换成一件深棕色、剪裁精致的普通斗篷,并把它塞到一个鞍囊里去,胀得鼓鼓的。“我们在那里会使用假名,”茉莱娜继续道,“我是‘阿拉丝’,兰恩是‘安德拉’,记住了。好,我们在入夜前进城吧。拜尔隆的城门从日落到日出之间是关闭的。”兰恩带队下山,穿过树林朝城门走去。途中经过五、六个农场,都离得不近。农夫们忙着一天里最后的农活,没人注意到他们一行。他们走到城门下。城门以粗壮原木拼成,上面镶着宽阔的黑铁皮,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它却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兰恩上前拉了拉门边的一条残旧绳子,墙的另一边随即响起一阵铃声。城门上离他们头顶三步高的地方,两根原木之间被挖空了一个洞,洞里伸出一张戴着扁帽皱巴巴的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太晚,不可以开城门了。我说,太晚了。如果你非要进城,绕到白桥门去——”茉莱娜驱马上前。那个人看清楚她的样子以后,脸上的皱纹立刻挤成笑容,露出漏风的门牙,忙不迭地说道:“原来是您啊,夫人。等等,我马上下来,很快,我马上来。马上。”那张脸缩回去了,门里仍传来不停的招呼声让他们原地等着,他马上就来。片刻后右下角的小门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很明显由于太久没有开过,门轴已经生锈。它缓缓地向外打开,露出仅够一匹马通行的缝隙。看门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再次朝众人咧嘴微笑,嘴里的牙齿几乎已经掉了一半。他向后让路,茉莱娜跟着兰恩走进城门,伊文娜紧跟其后。
岚轻踢云的肚子,跟在贝拉后面缓缓走进小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的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木栅栏和货仓,都没有窗户,门很宽阔,但是都紧闭着。茉莱娜和兰恩已经下了马,正在跟满脸皱纹的看门人说话。岚也下了马。
看门人个子很小,穿着破旧的斗篷和外套,手里拿着帽子,一边说话一边缩脖子。他看看随后进来的众人,摇头道:“乡下人。”他咧嘴笑道,“怎么,阿拉丝夫人,您收集这些头发里夹着干草的乡下人做什么?”然后,他看见索姆?墨立林,“你不是个农夫。我记得我曾经放你从这里出去过,真的。你的表演在乡下不受欢迎吗,吟游诗人?”“我希望,你还记得你应该忘记曾经让我们出去过,阿温先生,”兰恩边说,边把一个硬币塞到看门人的空手里,“以及再次让我们进来。”“不需要,安德拉先生。我不要。您上次出去时给我的已经足够了。足够。”嘴上是这样说,阿温手中的硬币仍然一晃就消失了,技巧比得上吟游诗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会告诉那些白袍。”他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扁扁嘴想往地上吐口水,但是看了看茉莱娜,又吞回去了。
岚眨眨眼,但是不敢问什么。其他的伙伴也是,虽然马特看起来费了点力气才忍住。光明之子。在小贩、商人和商人护卫的各种故事里,他们有时被崇拜,有时又被憎恨,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恨艾塞达依,就跟恨暗黑之友一样。岚心想,不知道这种恨意,是否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拜尔隆城里有光明之子?”兰恩追问道。
“当然。”看门人用力点头,“我记得,就是在您俩离开当天来的。这里没有人欢迎他们。当然了,大家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他们有没有说是为什么而来?”茉莱娜紧接着问道。
“为什么而来?夫人,”阿温吃惊得忘记了缩脖子,“当然说了——哦,我忘了,这段时间您一直在乡下,听到的当然是只有羊叫声了。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希尔丹的事情而来,为了那个龙神,您知道——嗯,他自称是龙神啦。他们说那家伙正在鼓动邪恶——我猜也是,而他们是为了阻止他。不过,那人不是在希尔丹么,不在这里啊。依我看呐,他们不过是找借口干扰别人的事务罢了。已经有些人家的门口被涂上龙牙了。”这一次他忍不住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水。
“他们制造了什么麻烦没有?”兰恩问,看门人夸张地摇摇头。
“我看,不是他们不想找麻烦。全靠咱们的市长跟我一样信不过他们。他每次只允许十个左右的光明之子进城,我听说其余人被迫在北边城外扎营,他们为此气疯了。我打赌,他们被营地附近农夫看得紧紧的。至于那些进了城的,就穿着白袍子四处张扬,鼻孔朝天,到处欺负诚实的市民。他们自称‘走在光明中’,是奉命而行,到处跟商人、矿工、熔炼工等发生冲突,甚至招惹守卫。只是因为市长一心想保持和平,所以目前为止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要我说,如果他们真心想追杀邪恶,为啥不到萨达亚去?听说那里有麻烦。或者去希尔丹,据说那里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茉莱娜轻轻吸了口气:“我听说艾塞达依正在往希尔丹去。”“是的,夫人。”阿温又开始点头,“她们是往希尔丹去了,我听说就是她们引起了战争,而且还死了一些艾塞达依呢,说不定她们全死了。我知道有些人反对艾塞达依,不过我觉得呢,除了她们,还有谁能阻止伪龙神呢?嗯?还有那些自以为可以成为男艾塞达依或者那一类的混蛋,又怎么办?还有,有些人说——声明一下,不是白袍也不是我说的,只是有些人说——可能这次这个家伙真的是龙神转生呢,因为我听说,他真的能做那些事情,就是使用唯一之力啦。他有几千个追随者。”“不要说傻话。”兰恩打断他。
阿温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只是在转达我听说的事情,不是么?只是我听说的啦,安德拉先生。他们,有些人说他的军队正在往东南方移动,向特尔去了。”他加重了语气,“他们自称‘龙之民’。”“光有名字没什么用,”茉莱娜平静地说,对于看门人所说的这些消息没有表露任何反应,“你如果愿意,也可以把自己的骡子叫做龙之民。”“那可不行,夫人,”阿温呵呵笑了,“至少有这群白袍在的时候肯定不行。我也不认为其他人会友善地看待这个名字。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噢,不,夫人,我的骡子不能叫这个名字。”“这是个明智的决定,”茉莱娜说道,“我们该走了。”“您放心好了,夫人,”阿温用力点点头,“我今晚没有见过任何人。”他神经质地往城门跑去,把小门关上,“没有见过任何人,什么也没有见到。”小门‘砰’地关上,他用绳子把门闩拉下,“事实上,这个门在白天也没有开过。”“愿光明庇佑你,阿温。”茉莱娜说道。
她带着众人离开。岚回头看了看,阿温仍然站在门前,正在用袖子擦拭着一个硬币,笑着。
他们走在一条泥土铺的街道上,宽度约能容两辆四轮马车同时走过。街上没有行人,两边都是货栈,有时有一些很高的木栅栏。岚走到吟游诗人身边:“索姆,特尔发生了什么事?龙之民又是什么?特尔就是那座位于狂暴之海旁的城市,对吗?”“卡拉安索恩轮回。”索姆简略地回答道。
岚眨眨眼。龙神的预言?“在双河,没有人……会讲那些故事。反正在艾蒙村没有。如果有人敢提起,贤者会把他生生扒皮。”“我也猜她会。”索姆淡淡说道,他看了看前面的茉莱娜和兰恩,确保他们两人不会听到后,他继续道,“特尔是狂暴之海上的最大港口,由一座名为特尔之石的要塞保护。据说,那座要塞是裂世之战后兴建的第一座防护要塞,自落成之日至今,经历过无数战役,从未陷落。有一个预言说:特尔之石永不沦陷,直到龙之民的降临。另外又有一个预言说:特尔之石永不沦陷,直到龙神舞起无形宝剑。”索姆做了个怪脸,“特尔之石的陷落是真龙转生的重要证据之一。我希望它能一直屹立到我化为尘土之时。”“无形宝剑?”“预言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指剑。不管怎样,它就在特尔之石的正中心,在要塞的心脏里。那个地方只有特尔的最高领主才可以进去,特尔人从来都不提起里面究竟放了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告诉一个吟游诗人。”岚皱起眉头:“特尔之石只有龙神舞起无形宝剑之时才会陷落,但是,如果特尔之石不先被攻陷,龙神又如何能走进它的心脏舞起那把剑?难道龙神将会是特尔的最高领主?”“不太可能吧,”吟游诗人冷冷说道,“特尔人憎恨任何跟唯一之力有关的事物,其程度甚至比阿曼都还夸张,而阿曼都是光明之子的总部。”“那么预言怎么可能实现?”岚问道,“虽然我宁愿龙神永远不要转生。不过一个无法实现的预言听起来不合逻辑啊,它听起来让人觉得龙神永远不可能转生,不是么?”“你的问题可真多啊,小子,”索姆说道,“预言如果那么容易实现,就没什么意义了,不是吗?”他忽然高兴起来,“啊哈,先不管这是哪里,我们到达落脚处了。”兰恩在一排跟人一般高的木栅栏前停下脚步,这排栅栏跟他们刚才走过的那些一模一样。他掏出匕首,伸进两块木板之间挑动了一会,然后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一推,一截栅栏应手而开,原来这是一个门。本来这道门是应该从里面打开的,兰恩用匕首把它的金属门闩给挑起来了。
茉莱娜立刻牵着阿蒂尓走进了门,兰恩做手势让众人跟上,自己随后把门闩放回去。
栅栏的里面是某间旅店马厩前的院子,从厨房里传出嘈杂的人声,不过最令岚注目的是它的尺寸:它占地比酒泉旅店至少大一倍,高达四层,楼上的窗户在暮色中反射着红光。岚不禁疑惑,这座城市里能有这么多的陌生人吗?他们走进马厩院子没多久,从宽大的拱状马厩门里走出三个男人,身上穿着肮脏的帆布围裙。其中一人瘦长结实,是三人中唯一手里没有拿粪肥叉的人。他摆着手走上前来。
“喂喂!你们不能从那里进来。绕到前门去!”兰恩刚把手伸向钱包,另一个长得像艾’维尔先生那么胖的男人急急忙忙地从旅店里冲了出来,耳边的头发跳动着,身上的围裙白得发亮。不用问,这肯定是旅店老板。
“没事的,木茨,”他说道,“没事。这些人是预约好了的客人。你照顾他们的马匹吧,要好好照顾哦。”木茨绷着脸用手指刮了刮前额,招呼身后的两人上前帮忙。岚跟其他人一起匆匆卸下鞍囊和毛毯卷子。旅店老板朝茉莱娜深鞠一躬,脸上挂着极为诚恳的笑容。
“欢迎您,阿拉丝夫人。欢迎。见到您和安德拉先生真开心,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怀念您高雅的谈吐。是的,是真的。我得说,我很为您担心,为您到那些乡下地方去而担心。啊,我的意思是,在这种日子里,天气像发了疯一般,每到夜晚狼群就在城墙外面嚎叫,真令人担心。”他忽然两手一拍圆圆的大肚皮,摇头道,“哎呀,我又来了,只顾闲聊,忘记把您带进店里。来,来。您一定很需要热腾腾的晚餐和暖呼呼的被窝。这里有拜尔隆最好的设施,最最好的。”“我相信您还准备了热水浴,对吗,菲兹先生?”茉莱娜问道,伊文娜热切地恳求道:“噢,拜托,您有的。”“热水浴?”老板反问,“当然!而且是拜尔隆最舒服,最温暖的。来吧。欢迎来到牡鹿和雄狮旅店。欢迎来到拜尔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