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拜访耐辛和蕾细可不如预期中平静。我敲敲门,在一阵不寻常的停顿之后门才打开。我发现起居室里的东西倾倒散落一地,比我以往所见的还要糟糕,蕾细也无精打采地整理,堆在地上的东西比平常还多出许多。
"这算新计划吗?"我大胆说着,尝试表现得轻松一点儿。
蕾细阴沉地看着我。"他们今早来把夫人的桌子搬走了,还有我的床,说什么他们需要这些家具来招待宾客。唷,我还真不该因此感到惊讶的,反正那么多东西都已经运往上游了,但我真的很怀疑我们是否还会再见到任何一件物品。""嗯,或许它们早在商业滩等着你了。"我空洞地说道,没想到帝尊如此肆无忌惮。
过了好一会儿的沉默,蕾细才开口:"那它们可有得等了,斐兹骏骑。我们并不在前往商业滩的人员名单中。""不,我们是被留下来的一批古怪家伙中的成员,和这些残破的家具一样。"耐辛突然进房,红着双眼脸色发白,我顿时明白原来她刚才在我敲门时躲了起来,等到控制住她的眼泪之后才出现。
"那您可以回细柳林去呀!"我提出建议。我的头脑快速运转着,起初假设帝尊要把整个王室搬到商业滩,现在可纳闷还会有谁将被遗弃在此。我让自己荣登榜首,加上博瑞屈和切德,那弄臣呢?或许这就是为何他最近像帝尊的宠儿一样,也许他能因此获准跟随国王到商业滩去。
奇怪了,我竟然没想到不但切德无法看顾国王和珂翠肯,连我也不能了。帝尊重新下令把我限制在公鹿堡中,而我也不想抗命给珂翠肯添麻烦。毕竟,我已经答应切德不兴风作浪。
"我不能回细柳林,国王的外甥威仪统治那里。他在那场意外之前可是盖伦精技小组的首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而且我也无权要求回到那儿。不,我们要留在这里尽可能好好生活。"我费劲儿地尽一切所能安慰她。"我还有一张床。我会把它搬下来给蕾细用,博瑞屈会帮我搬。"蕾细摇摇头。"我打了地铺,这对我来说就够舒适了。把床留在原处吧,我想他们不敢从你那儿拿走它。如果放在这里的话,不用说明天一定就被搬走了。""难道黠谋国王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些事情吗?"耐辛夫人忧伤地问我。
"我不知道。最近没有人能进他房里,因为帝尊说他的病情不宜会客。""我还以为他只是不见我。噢,这么说来,他真是个可怜人,不仅失去了两个儿子,还得眼睁睁看着他的王国衰败至此。告诉我,珂翠肯王后还好吗?我没机会去探望她。""算是好了,至少我上回见到她的时候是如此。当然仍在哀悼亡夫,不过……""那么,她没有因跌倒而受伤?我真怕她会流产。"耐辛别过头去,凝视着原本悬挂织锦挂毯的空墙壁。"我太胆小了,不敢亲自去探望她,如果你想知道实情的话。我太了解还来不及把孩子拥入怀中,就失去这个新生命的痛苦。""她跌倒了?"我傻傻地发问。
"你没听说吗?就是从王后花园通往下方的那些可怕的阶梯。传言花园里的一些雕像被移走了,她就亲自上去瞧瞧,结果在下楼梯时跌倒。虽然没有滚下楼梯,但状况也颇严重,因为她背朝地跌在石阶上。"我听到这消息之后,就没有心思在和耐辛的对话上了。她大多诉说图书馆里的书几乎都给搬光了,是一件我连想都不愿想的事情,于是我尽快得体地告退,承诺会直接找王后问个明白,然后转告她,但心里明白这是个站不住脚的承诺。
我在珂翠肯的房门外碰了个钉子。几位仕女要我别苦恼也别担心,她好得很,只是需要休息,噢,但当时的情况可真糟糕……我忍着直到确定她没流产,然后就离开了。
但我没回头找耐辛,时候未到。接着我手提油灯十分谨慎地爬上楼梯前往王后花园。我在烽火台顶端目睹了预料中的惨状,小型的珍贵雕像被搬走了,而大型雕像纯粹因为太重而幸免于难,这我可以确定。遗失的雕像破坏了珂翠肯精心创造的平衡感,让这冬季花园更加凄凉。我小心带上门走下楼梯,极度谨慎地缓慢行走,然后就在下楼第九个阶梯处找到了祸根。
我几乎像珂翠肯一样发现了它,但我保持平衡然后蹲下来端详这阶梯,只见一层和油脂搅拌在一起的煤烟,失去光泽地融入这个久经踩踏的阶梯。这刚好是最容易落脚之处,尤其当下楼梯的人情绪激动时,而此处也够接近塔顶,可将滑倒归咎于融雪或沾在鞋子上的泥巴。我用手指将这团黑揉下来,然后嗅着它的味道。?"这可是上好的猪油。"弄臣说道。我跳了起来,差一点跌下楼去,然后慌乱地伸出手臂转圈似的恢复平衡。
"很有趣。你想你能教我做那个吗?""一点儿也不好笑,弄臣。我最近都被跟踪,弄得我神经紧张。"我窥探楼梯下的一片漆黑。如果连弄臣都可以如此偷偷地跟踪我,难道欲意就不会吗?"国王的情况如何?"我平静地问道。如果这个陷阱是针对珂翠肯而来,那么我对黠谋的安全可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你告诉我吧!"弄臣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华服已不复见,换上的是蓝红相间的旧花斑点装。这身打扮可真搭配他一侧脸颊上的杂色新伤,只见他右脸颊皮开肉绽,一只手臂在胸前扶着另一只手臂,而我怀疑他的肩膀也脱臼了。
"又来了。"我倒抽一口气。
"就像我告诉他们的一样,他们却不怎么注意听。有些人就是不懂谈话的诀窍。""发生什么事情?我以为你和帝尊……""没错。这么说吧,就连弄臣似乎也不够蠢到能取悦帝尊。因为今天他们一直追问国王宴会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建议他们用别的方法自娱,我的幽默或许过了头,但我不过是不想离开黠谋国王身边才这么建议呀,想不到就被他们给撵出来了。"我的心头一沉。我很确定是哪名侍卫把他撵出门外的,就像博瑞屈一直警告我的一样,没有人知道帝尊下一步会做什么。"国王怎么说?""啊!不问国王是否无恙,也不问他是否康复了,只关心他告诉他们什么?害怕你的小命不保吗,小王子?""不。"我感受不到他问题中的怨恨,也不在乎他的语气,只因我罪有应得。我最近没有好好关照我们之间的友谊,但他仍在需要帮助时找我。"不是这样的。只要国王不说出惟真还活着,帝尊就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