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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霹雳染血

君王金口一开,便如雷霆霹雳,无辜者即刻血溅三尺。次日清晨之前,热血即可成河。

吟游歌手冥提沛·月银民谣《巨变降升》长剑与群星之年初次登场丝拉德·林娜的抚摸冰凉已极。——比结冰的河水更冰凉,他曾经在那样的河水中洗过手;比蓝色流动冰川的噬咬更冰凉,那冰川几乎冻僵他赤裸的皮肤。

诸神啊!伊尔明斯特挣扎着使劲喘气,他实在太过震惊,喘息声渐渐变成呻吟。但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孔,却并未流露出一丁点得逞的神色,而是充满焦急地朝他看过来。伊尔望着那双眼睛,痛苦让他再也按捺不住,语不成声地惨叫起来,叫声不断回荡在石穴中。

过了一会,惨叫被一声更剧烈的号叫所替代,山洞里被隆隆声压过,一道闪光劈开黑暗,所有铭文突然间全着了火。山洞后墙的缝隙之中,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纤细影子,鬼鬼祟祟地飞快往后缩进去。

这是她最棒的一道法术,就好像将一支高脚玻璃杯狠狠地扔向石头,只有碎片落了满地——看来它对手中这个颤抖无助法师没什么作用。啊,这就是厄运规条:##一个神选者,当他自己亦需要帮助之时,有什么法术能够派上用场呢?丝拉德站直身体,目光如炬,暴喝一声:“是谁——?”这一次,刺穿井底的闪电不再是破坏性的光芒,而是一道金光色的光柱,附着的巫术亦更为持久。

四个人影驾着光柱的魔法,缓缓出现在王座周围,靴子先着地,发出一阵杂乱无章的乱响。

光柱中,有三人都年纪老迈,满脸诧异。赛拉达特、贝勒顿和拓罢雷斯正敬畏地注视着同伴。沉静的竖琴手方才放了一道魔法,魔法猛地往前冲,周围的树木皆为止晃动;他又随意一反手,一块厚厚的石板就吹到一旁。接着,他朝前走了几步,宽慰地对伙伴们笑了笑,再比划了个手势,四人便一同进入那等候的光环,在光芒的伴随之下,一同来到这深深的井底。

“伊尔明斯特,”竖琴手嘴里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靴子踩在石地板上,如同一片落叶被微风吹拂到地面,“快离开那铭文。你所欲行之事,乃为蜜斯特拉所禁止。”伊尔明斯特使劲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说话的气力,全身僵硬不自然地转过身,四肢都在发抖,嘴唇乌青。他声音尖利地反问道:“蜜斯特拉所禁之事,不欲、不视、不行。——可你是什么人?”那男人轻轻一笑,眼睛变成两根顶着魔法火焰的长矛,穿过洞穴射在丝拉德身上。“叫我——阿祖色,”他回答。

☆☆☆“主、主人,法术又失败了。”长袍人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也斯卜理·费尔墨雷稍稍点头,道:“你可退下。但切勿离开太远,若有需要,我们会再度传唤你。”“主人,在下自当从命。”术士低声说。他转过身,谨慎地小跑着离开大厅,守门的两个卫兵注视他离去,有些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

“娜斯美尔?”费尔墨雷夫人阴郁地抬起眼,望着他说:“主人,这实在不关我事。每当我靠近魔法,向圣阿祖色神进行祷告,都发现那魔法的大门紧紧关闭。我发誓。”也斯卜理·费尔墨雷将一只大手压在她手掌上,“夫人,放轻松些。我永远不会忘记那至为惨烈的教训。我知道你也没有忘记它,也并未再度越过它的界限。我亲眼看过你滴在祭坛前瓦片上的血迹,我也亲眼见过你在祷告。你那过于坚定不渝的信仰,早已使得你蒙羞受辱。”有一刻,他嘴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微笑就溜走了。“当你用魔法统治这座城堡的时候,你可把这里的人们吓坏了,这你是知道的。我听他们说了,那以后你每天夜里都在跟阿祖色神交谈。”“也斯卜理,”他的夫人轻声道,眼睛稳稳地落在他身上。可她的脸色早已变成赤红色,喉咙也羞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错,我是在向神祈祷。阿祖色神当着你的面,剥夺了我的法力。但此刻,我远比那时还要恐慌。所有的魔法都中了邪,整个领域里的魔法全都发疯了。这里会再度被利剑和狼群统治,而我们雇佣的法师,没有一个能帮上忙!”“那又怎么样呢?信任武力、锋利的长剑、强大的武装,还有雇佣兵,那又有什么不好的?”“也斯卜理,”娜斯美尔柔声说着,用嘴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她动作十分缓慢,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闪闪发光。这情形,也斯卜理·费尔墨雷看得一清二楚。“夫君啊,如果没有法师施法助阵,当一个接一个的敌人冲进来,你能坚持得了多久呢?难道你不知道,一支兽人部落,有多少把利剑,又有多少亡命的凶徒吗?”☆☆☆无数铃铛的合奏猛然飘荡在大厅之中,几乎把伊尔明斯特的耳朵震聋。发出鸣响的寒风从他身体中穿过,他立刻被冻成冰人一般,再度完全无法动弹。丝拉德变身成如同幽灵一样的迷雾,在他周围旋转、卷绕、扭曲。阿祖色放出的火舌似乎并没能伤她半分,反而直接从她身体中透过,射在伊尔明斯特身上。

先是冰,而后就是火。火焰将他双脚从地面举了起来,举到那团盘旋渴战的迷雾中;又把他压在地上,也不管他脚步踉跄。伊尔明斯特但觉此刻手无缚鸡之力,他唯一能做就是发出痛苦的号叫。

“啊,”拓罢雷斯嘴唇吓得发白,牙齿不住硌哒硌哒地响,并喃喃自语道:“先生,您击中的是咱们的伊尔明斯特哪,先生——不,我的神哪!”“快放开她,”打扮成竖琴手的阿祖色神轻声说。他双睛不再是两团火焰,弯下腰关切地看着伊尔明斯特,人类法师早已因剧痛闭紧双眼。阿祖色道:“快快放开她——否则你难逃一死!”“你们本来就难逃一死!”半空中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五根棍子一同从井口疯狂地扑了下来,如同暴雨般倾泻不止。

☆☆☆高级女神侍者穿过乌黑铁链悬挂而成的遮帘。铁链的每一寸,都意味着神性的残忍,初级信奉者看到这些刑具,免不了害怕得胆战心惊。有倒刺的皮鞭倒背在她的肩膀上,似乎随时做好准备扑出去的准备。任何人对她稍有触怒,皮鞭必将毫不留情地“照顾”他们。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长角的黑色面具,面具的嘴角向上,残忍地微微笑着。大厅里的两个守卫女祭司见了她的身影,只敢默无声息地乖乖后退。她径直往前走,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她们。她的高统黑皮靴,高高的后跟全是金属制成,踏在瓷砖上哒哒作响。她穿过三道遮帘,一直走进房间最深的地带,那里便是黑暗女神莎儿的凝视之池。

阴暗的池水边,有个人影在移动。那人影穿深紫色的斗篷,戴着同样有角的头饰。恐怖修女凯拉拉尔连忙双膝跪下,用双手呈上她的皮鞭。

黑暗夫人悠闲地在漆黑的池水边绕了一圈,来到她身边,拿起皮鞭。女神侍者忙不迭地弯下腰,亲吻着黑暗夫人鞋尖锋利的刀刃,她用舌头舔噬那冰冷而沾满鲜血的金属,直到皮鞭刷刷地抽在她背上。

皮鞭抽在她身上着火一般疼痛,哪怕那交叉的鞭痕早已成为她后背的一部分。但这是神赐给的骄傲记号,不需畏惧退缩。她握紧双手,静静地等待着第二道鞭笞的降临。黑暗夫人安佛娜不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抽打她的下属。而当她用刀子割他们,则意味着她的狂怒不可抑止。

但痛苦并未如预期般来临。安佛娜竟将鞭子放回她唇边,凯拉拉尔不敢相信地放松身体,伸直腰,重新抬起头,亲吻着皮鞭,并把它放回背后,大松了一口气。例行典礼结束了。

“黑暗夫人,有何吩咐?”凯拉拉尔照惯例问道。

“凯拉拉尔,”黑暗夫人急切地说,她的语气是如此亲密,让凯拉拉尔兴奋得禁不住全身颤抖,“我需要你为我做点事。尽管南肯德向我们保证过,但我总认为,那五个恐怖术士注定会让我们失望。你必须惩罚他们的罪过。要是他们胆敢背叛圣夜屋,那么,不管多么危险,你也必须还圣夜屋以正义。我命令你这么做。黑暗之神的怒火也命令你这样做。我最亲爱的信徒,你会替我完成此事吗?”“那是我的荣幸。”凯拉拉尔衷心地说。离开这间屋子,重新回到外面,去旅行游历!重新呼吸费伦大陆上自由的空气和风!广阔的土地将再次展现在她面前!哦,安佛娜啊!“仁慈的夫人啊,”她的声音在颤抖,问道:“我该怎样做?”☆☆☆噪音侵袭着他们的耳朵,灰尘卷起,大地颤动,从他们靴子下翻起来。废墟周围的石板到处飞溅,如同喷气火箭,冲入半空之中。

五个恐怖术士敬畏而惊喜地互相看了看。他们放出的魔法,发出巨大的呼啸,压住他们兴奋赞许的叫声,将致命之力撒遍四野。这时,也莱拍拍伙伴们的胳膊,挥舞着手里的法杖(他等棍子放出魔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从腰带上抽出这些新武器)。

其余四人停下手看着他,高级黑暗教士拿起法杖,稍稍下倾,瞄准井口旁边的一块地板。也莱已经用过侦探术,就在那地底之下的洞穴中,神选者正跌跌撞撞地靠在一把王座旁边,前面是半圈奇异的古代铭文。要是法杖的威力足够大,它便能准确地在地板上打穿一条隧道,兴许还能让引发古铭文爆炸咧。当然,只是兴许。

神选者一死,他们六人的神圣使命就算完成了。非姆特、凡谰慕和赫理格毫不犹豫,兴奋地举起手中的棍子瞄准。也莱退后了一两步,瞅了瞅札鲁佛。札鲁佛站在队伍最边上,也正做着同样的事。他们俩相视而笑。这笑容只有他俩才明白:要是这些棍棒有后冲力,总该有个把人活下来,给远方的黑暗夫人捎句话。最好,这些法术能沿着她用来监视他们的魔法联结传回去,好让别人都看看她有什么下场。或许这件事了结之后,两个失败的术士就能背着沉甸甸的魔法物品回到费伦大陆,分道扬镳。那些美妙的东西是那么沉,差点背不动呢!好吧,等会再来打算这些美好的白日梦。现在可不行。此时已近黄昏,他们正站在一座吞噬生命的森林中央,脚下踩着的是鬼魂出没的废墟。而就在废墟地下,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神选者;一个自认为是神的疯子;一条蠢蠢欲战的女巫鬼魂;以及石头地板上铭刻的奇异古文(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总归是为了某种重要目的而留下的)。与此同时,那三人还互相放着魔法,想把对方干掉。

破坏魔法如同雷霆呼啸而出,劲力持久不衰,冲向地板。年轻的恐怖术士们爆发出开怀的大笑。四周墙壁倒塌,屋中衣柜粉碎,原先用以支撑地面的石板搅在一起,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并且不停变宽变长。地面移动,连周围的树木都发出饱受折磨的哀嚎,吱吱作响。

札鲁佛放低手中的棍子,对准那个自称的阿祖色和他的伙伴们。他看到那人正仿若无心地比划着一些手势,心中大惊。为了修得如此境界的手形,大多数大法师必须花很长时间,辅之以最复杂的祭典,才可略窥门径。混帐!管他是神还是化身,甚至是个夸夸其谈的法师——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必须得被毁掉!也莱方才用的是三根棍子,将地面扯开大洞,而现在那三根棍子的能量已一一衰竭。他一把把它们扔到一边,换用法杖瞄准那灰尘簌簌落下的地下空间。耐色瑞尔法杖的威力和棍子也差不太多,如此强大的攻击下,任何一个术士都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活着,即使神选者也不可能。

一根法杖也因开火过猛失去威力,变成粉末落在地上。也莱恨恨地低喝一声,又抽出另一根法杖。受到这样的攻击,没人能活下来。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如此心神不安呢?☆☆☆洞穴末端挤满歪七倒八的碎石,闪光接连不断,岩石被魔法炸得飞上了天。冲击波从地面的厚石板上穿过,石板像小石头一般被“吹”了起来,砸在王座旁边。天花板上落下的石头也越来越多,在混沌的怒火中跳动。伊尔明斯特头昏眼花地跪在地上,痛苦模糊了他的双眼,头顶上的天花板不断地往下掉。持续不断的呼啸声中,比他还大块的石头四面纷飞。

在高处肯定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想杀掉他,想毁掉这些铭文……但攻击者并不是眼前这些近在咫尺的敌人,一个都不是。

丝拉德·林娜,除了铭文是凯撒斯所放置这一点之外,她告诉他的每件事大概都是谎言。这女人正骑在他背上,像个驯马的骑士,用尖利的手卡着他的喉咙,用寒铁般的指甲挖他的背。他使劲地翻滚,往墙上撞,但都无法拜托她的钳制。唉,谁会有本事把一团鬼魂般的迷雾压扁打碎呢?但他必须赶紧挪动,否则就会被埋在地底,被那些冒烟的魔法光弹撕个粉碎。魔法衍射正穿过地面和岩石冲向他。伊尔沿着飞溅的石块,挣扎着挪动了些许位置。这时凯撒斯的铭文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冒出白炽的火柱。它们的火舌舔噬着,烧焦倒塌的天花板,整座地穴充斥着强大的魔法,紫色的闪电不停跳动。半隐半现的陌生人形和映像不断地闪烁,出现而又消失,消失后又出现,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一块石板突然倒翻过来撞在阿森兰特人身上,把他的鼻子和肩膀都差点撞扁,痛得他跌倒在地翻了好几个跟头,近乎绝望地使劲喘气。他手上满是血,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还是用力抓住石板的边缘,想重新站起身。但石头一下全变成了粉末,破碎魔法全冲进他的身体。

啊,这就是我的末日……原谅我吧,圣神蜜斯特拉。

但随着剧痛过去,他并没被撕成碎片,肉身依然存在,甚至也没有被烧焦成一团炭灰……相反,他好像被空气给抓了起来,翻了个跟头,虚无闪着光,像绳索一般包围住他,光辉令人几至失明。伊尔明斯特顿时泪眼朦胧,透过模糊的眼泪,隐隐似乎看到魔法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依顺时针方向疯狂旋转,正朝他杀将而至。

野性的笑声充斥着他的耳朵,既是兴奋,又高亢而尖利。除了丝拉德还能是谁!她化身成一团发光的迷雾,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光辉越来越亮,狼吞虎咽地吞噬着从天而降的魔法。诸神哪,这真是个女巫之鬼!正在此际,阳光射进废墟地穴,而飞扬的尘土却将所有东西笼罩在灰暗中。只有那团迷雾愈发璀璨明亮,正中间裹着无力挣扎的伊尔明斯特。铭文之火跳动至半空,追随着丝拉德。她变得更加明亮,仿若一团火。伊尔紧张地看着她,而魔火之中也正有一对漆黑的眸子,冷冷地回看他,仿佛是在嘲笑他,庆祝自己的胜利……而后,火焰中又变出一张嘴,冲着他残忍地撇撇嘴角。

“这一刻,你是我的了,笨蛋,”她声音嘶哑地低声说,“你活不了多久啦……”☆☆☆“法术之主塞涩梅·阿露德殿下到!”侍者高声宣布,大门向两旁敞开。一个术士迈着大步慢慢穿过门道,嘴角边挂着嘲弄的冷冷笑意。他身着一件高领黑色法袍,本来就瘦削的身材被衬得更加瘦了,就像是中世纪的方尖碑。一个个子稍矮,衣饰华丽的夫人,穿一身翠绿的长袍,挎着他的手臂,棕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淘气的神采。

“先生们,”术士毫不顾及礼仪地张嘴道,“一天之内,你们到底要来访多少次才够?你们到底想听我说多少次拒绝,才会罢休?要是你们触怒于我,可知后果如何?我可警告你们,那不会是什么好归宿。”“尊贵的阿露德阁下,”商人费堡骆声音干涉,谦卑地问:“相信您早晨过得不错吧?”费堡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别浪费表情啦,你这个卖破烂的。我绝对不会出售这栋房子,它是用强大的魔法所修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用砖头砌出来的!省下你们的甜言蜜语,省下你们所出的高价,我决不卖!我拿钱来有什么用?就跟漂亮的衣服一样,毫无用处!”“不错不错,这一点我完全同意,”另一个商人嘟哝道,“我的确是看不出来他在衣服上有什么高明之处。一丁点都没有。”“一屁点都没有。”又一个商人接嘴说。

挤在门口的商人中间传出快活的笑声。术士轻蔑地逐一看了看他们,轻声道:“你们的侮辱可让我受够了。要是在我唱完唤鬼圣歌之前,你们还不滚出我的大厅,我的鬼魂卫兵就把你们扯——”“菲雅夫人,”胡尔得·费堡骆问:“难道他还没看那些文件吗?”“他当然看了,我的好先生,”绿衣女人声音悦耳,朝所有人微微一笑,松开她主人的手,拿出一份折叠的牛皮文书,“而且他还签了字。”费堡骆接过文件,迫不及待地展开,他身后的人群也围上来看个究竟。

法术之王朝那张纸和众商贾打了个呵欠,转过头看着菲雅,“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只是个小小的必需品,我的主人,”她甜甜地回答:“我非常高兴地看到您签了这份文件,它表明您终于恢复了理智。那是非常慷慨大方的价格,如果您愿意,这足够您从魔法界完全退休后用了。”“我、我、我可什么也没签!”阿露德反驳道,脸色却开始发白。

“噢,可惜您确实签了,主人,签的时候您还挺快活咧。”她眼睛跳着舞,回答说。“难道您忘了?您趴在我的肚子上,还称赞它很平坦坚硬,最适合签字呢!我记得,那时您非常、非常兴奋。”阿露德全身僵硬,“但……那只是——”“小小的把戏?”一个商人笑道,“干得好,菲雅!”“徒弟,”法术之王野蛮地低声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菲雅从他身边飞快地退了三步,站到商人之中。众商人立刻像团火焰般把她团团围住。菲雅这才转过身,双手叉腰,对着阿露德。

“没什么,塞涩梅·阿露德,”她柔声道,“自从你的魔法失效之后,消息很快传开了。来找你算老帐的人可不少。十多天前,我才帮你干掉两个人。”“菲雅!你疯了吗?你把这些事情告诉这些人——?”“他们知道,我亲爱的塞涩梅,他们知道,”术士的女人带着冷冷的嘲笑告诉他说,“整个小镇都知道。所有的法师,都捏着一大把发疯的魔法,可不只是你呀。要是你稍稍留意一下窗外的费伦大陆,你早就该知道这一切。”法术之主的脸像骨灰一样白,瞪着眼睛使劲喘气,嘴巴像鱼吐水一样不停地开开合合。每个人都等着他开口说话——这很花了点时间。

“但是……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魔法还有效?”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不,没一个能成的,”她淡然说道,“我是用,这个干掉他们的。”她从大腿根边的刀鞘抽出一把微型匕首,然后又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里面一道长长的松树树胶,用扯成细条的亚麻布条包着,“而这,是它的由来。”“那、那这些商人是、是来、来——?”阿露德结结巴巴地问,脚下摇摇晃晃的。他的手如同老人般不断哆嗦着。

“是我去找他们来的,”菲雅尖锐地告诉他,“去求他们,求他们再用两个月之前的价格收购这里。那时你拒绝得多么干脆啊。但他们非常仁慈,他们原本该放狗对付我的——要知道,我是那个人的徒弟,那个人曾经在一夜之间把他们中的三个变成了猪。”围着他的商人里响起气愤的低语和附和声;阿露德往后退却,习惯性地举起一只手,准备放魔法。但很快,他失望地垂下手。

他的女人挺了挺胸,平静地说:“好啦,现在交易已经完成了。你的塔楼和所有的土地,从今晚午夜开始,属于这些可爱的商人,他们想怎么用处理它,就怎么处理。”“啊——啊,神哪,看看您对我做了什么!神哪!”菲雅举起一只手,术士的哀嚎立刻像被刀子给掐断了似的。有人笑了起来。

“至于我们,我的主人,我们可以自由地住在南尖塔,任意施放魔法,只要没伤着这些财产的主人就成。至于你,阿露德,你会得到二十万金币——这也是这些先生们来到此地的原因,还有过冬必要的柴火。此外,他们还答应每年往我们的餐桌上供应十二头鹿。”一声不发地,胡尔得·费堡骆往角桌上搁下一麻袋沉甸甸、叮当作响的钱币。跟在他身后的是屠户芒得,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所有人都放下自己的那袋钱。麻袋很快靠着墙,堆到半空,桌子被压得吱呀作响。

阿露德鼓起眼睛,“不,不——你们不可能有足够的钱,不可能!”他的女人优雅地靠过来,宽慰地拍着他的手,回答道:“他们有后台,我亲爱的,现在赶快跟他们说声谢谢,讲点礼貌。我们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呢——要不然你就得穿我的衣服了。”“我、我——”她温柔的手突然握成拳头,一拳狠狠敲进他的肋骨。

“喔——先生们,”阿露德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塞涩梅,”费堡骆和蔼可亲地说,“不用谢。那么,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南尖塔再见吧?”商人们咯咯笑着,一窝蜂涌了出去。阿露德却还在大喘气,发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凄惨无奈的抽噎。但当众人离开,却露出一个人来。在整个过程中,那人一直镇定地坐在众人身后。他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阔刃剑,剑刃上幽幽地发出致命的魔力。

握着剑的手阔大多毛,术士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闻名四海的武士包伦顿·哈布莱,他们可是老相识了。

武士挺了挺背,像严霜般直端端地凝视着术士的眼睛,“阿露德,我们又见面了。”“你——!”术士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呵,法师,你现在可是我的房客了。来吧,省下你一贯的诅咒和吐沫。要是你过分生气,我就把你夹在我的胳膊下,拖到小孩子们玩耍的小溪边,让你好好冷静冷静。我还要狠狠地打你的屁股,打得它又红又肿。我听说,这一点也不会碍着你施魔法,一点也不会。”一只长满老茧的粗大手指像是不经意般,戳在阿露德的鼻尖上。

术士惊恐地眨着眼睛:“什么?谁——”“谁告诉我的,对不对?”哈布莱扬起下巴,微笑着朝阿露德肩膀后抬了抬。

法术之主转过身,刚好看到菲雅灵敏得像野猫一般,穿过他们来时一同走过的那道门。她最后的身影,只是一片明亮的绿色。

塞涩梅·阿露德阁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双腿发软,人已濒临痛哭的边缘。他面容失色地转过身,才跑了两步,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陡然停住脚步。哈布莱亮晃晃的剑正顶在他的胸口。

术士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睛,从那把拦住他去路的剑,一直看到握着剑的高大武士。包伦顿·哈布莱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怜悯,“为什么所有聪明的术士,总是不会学习吸取生活的教训呢?”利剑挥出,扬起又落下,接着稳稳回了剑鞘。一双大手按在术士抖个不停的肩膀上,“阿露德,一个术士,要想活得长命百岁,”哈布莱轻声说,“就得学会拒绝生命中永恒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