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来临。
一名青年用轻快的步伐越过雷米大港奈勒尼萨的繁华街道。这个瘦高的年轻人头上帅气地斜斜戴着一顶最近在北方流行的奥雷帽(前后扁圆,两端翻上来的帽子。最先在奥兰尼首都奥雷流行,所以得此名称),身穿一件裤管有些膨起的长裤,配上卡其色的羊皮背心。手上则是提着一只看起来有点沉重的手提袋。
一到港口,他停下脚步,环视周围,然后发现到一艘大帆船前站着正在招揽水手的一名老领航员,即向他挥手并且走上前去。
“喂,您最近好吗?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吗?”“哎呀,你不是尤利契老弟吗?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你了!”两人很高兴地拥抱握手。名叫尤利契的青年立刻眨了眨眼睛,和气地问他:“您还在跑船啊!这船要到哪里去?”“从这里出发的船还能到哪里去?当然是绕埃尔贝岛一圈之后就回来。”“那太好了!我也正好要去埃尔贝岛。您可以载我一程吗?当然,我会付钱的。”“说什么付钱啊!你尽管搭!反正刚好没人来搭船,你既然是我的客人,船长也不会说什么的,赶快上来吧!”过了一会儿之后,尤利契进到船里仅有的两间乘客室中的一间。船预定在一个小时后出航。
他确定门已锁上之后,立刻打开手提袋,拿出一个层层包着黑色皮革的包裹,放在桌子上。用手轻柔地解开包裹,那里面插着一排光亮的匕首,共五支。刀柄和刀刃一体成形,宽约一厘米,长度刚好可以藏在手心,其锋利得连手指也能无声无息切断。
他拔起其中一支,轻轻塞到左边袖子里,其余几支则是一支支小心翼翼地插到背心内侧。然后他自满地卷起空的藏刀袋,放回手提袋内。然后,他拿出里面的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手绘的雷米地图。不过地形和重要都市的位置都非常正确地画了出来。而且,在雷米的国土那边,有一条用红墨水画出的线,只是在线周围的都市被具体标示出来,其余全都空着。
各个都市附近也写了字。罗森柏格关口,约五月底过关。迦洛巴里村,七月二十一日夜宿。卡内罗市,七月二十七日离开。德柏齐矿山,十月中越过。丹提波节,十一月十二日经过。摩利德山,约十一月中越过。荷贝布洛村,十二月二日到达。
尤利契拿出墨水和笔,弯弯曲曲地画了一条从荷贝布洛村到提波湾的线。在线的尾端画出红点之后,流利地写了一行字。
奈勒尼萨,二月左右到达。
地图被卷起,放进手提袋内。所有准备都结束之后,他舒服地坐在床上,高兴地自言自语着:“追踪天才柳斯诺大哥再厉害,也不会比我快吧。”他正是坎恩统领的“四支翅翼”之中的四翼尤利希。普列丹。他奇瓦契司式的名字到雷米之后就变成了尤利契。
他曾经为收集情报在奈勒尼萨住过几个月,所以很容易就见到了熟识的人。最初他会直接到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想到却让他碰到了意外的幸运。
透过那些人,综合几项情报,终于出现了结果。原来他追查的人在这里和另一同伴碰面后,搭了一艘绕行埃尔贝岛一圈的船离开了这个港口。
搭船走这条航路的乘客,如果不是为了观赏提波湾,大部分会在埃尔贝岛下船。如果是为了游览,那当时他们搭的阿坦史格摩号也太老旧了,而且那还是一艘移动得很快的运货船。
柳斯诺和尤利希原本一起同行,但在越过摩利德山、行经一个小村庄时,突然间找不到目击者,所以他们决定分开追查。尤利希花了十天的时间,在奈勒尼萨又再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在天气如此寒冷的雷米冬季一直持续旅行,这已经很令他惊讶了,更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很少进到村庄去。因此,害他找得很费劲。从罗森柏格关口到奈勒尼萨,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努力地到处找过。
不过,他一想到可能立刻就会探到好消息,便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好久不曾有过的好觉。然而,在埃尔贝岛等着他的却全然是不一样的结果。
在埃尔贝岛,船只停泊的地方有好几处。当然,尤利希是在其中最大的港口下船的。然而还走不到二十步,就和柳斯诺面对面碰个正着。
看到进度被超越,原本个性好强的他已经心情不佳了,但是柳斯诺却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晴天霹雳地告诉他“追查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哥?”“我已经确定他们在这里买了一艘小帆船。然后就下落不明。埃尔贝岛的其他任何港口都没有他们去过的痕迹。连白水晶群岛能住人的地方,我也全去看过,但结果都一样。”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呢?看来他早已经到了这里,甚至连附近岛屿也都找遍了。尤利希因为大哥如鬼神般的能力,心中生着闷气,但对于这样不着痕迹走掉的那几个人,更是觉得可恶,不禁喊道:“什么,难道他们是掉到海里淹死了?白水晶群岛再过去就只有北海,他们到底是去哪里了呢?”要是在玛丽诺芙面前这样喊,很可能会被当场狠揍一拳,但柳斯诺只是一脸不怎么在乎的表情,说道:“也许他们是想乘船到珊斯鲁里王国。但是坐那种小船,能越过那恶名昭彰疾风吹袭的珊斯鲁半岛吗?或许真如你所言,他们已经掉到海里淹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应该要去珊斯鲁里一趟才行。”“珊……珊斯鲁里?哈!”尤利希觉得啼笑皆非,甚至还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对着空中凶悍地嘀咕着:“唉,真是的!难道他们是想绕大陆一圈吗?干脆我先到奇瓦契司等他们回来较好。这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柳斯诺一脸苍白,直接转身率先开始走。尤利希跟在他后面,喊着:“你真的要去啊?去珊斯鲁里?”柳斯诺没有回答,而是说:“海路太危险了,我要立刻从这里往南岬去,越过赛珠里夫地峡,回大陆去,又会是一个漫长的旅行。”就这样,他们走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其实,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得到,越过北海还有月岛秘密存在着。
七月是举行十年一次的大祭典七圆礼的月份,所以七月初整座岛就忙得不可开交。必须等到这个祭典结束,所有的人才能喘口气去做其他的事。
达夫南在这期间依照约定去了几次头箍之祭司默勒费乌思家里,但是并没有很专心地看他怎么做。因为一有结果出来,祭司一定会告诉他,而且,即使他再怎么仔细盯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默勒费乌思祭司的家正如戴希祭司所说,是一间杂乱的研究室。所有的书都不在书架上,全都乱放着,而写满字的羊皮纸条散落一地。巨大的桌子上挤满了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容器与药品,他想,要是不小心碰倒一个,其他的大概也会跟着全掉在地上吧。
可是在他家的一个角落里,却有一个用厚帷幔分隔出来的空间,那里面一尘不染,非常干净。在那里,中央放有一块长一米,宽三十厘米,高五十厘米左右的光滑黑石。
如果达夫南去他家,他会无条件地放下手边所有的事,带他进到帷幔里面。然后接过冬霜剑,放在黑石上面。波里斯在一旁椅子上坐着等的时候,他每次都会拿不同的几样东西做实验。
第一次和第二次没有任何反应,第三次看到一点光芒,但仅止于此。第四次时,默勒费乌思祭司拿来一个铜制的巨大圆环,把剑插入其中。然后抓住圆环一边,照往常一样,念出符文。
班,西亚,达魔勒,查第对于如何用符文使出魔法,达夫南是一窍不通,但如今他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念出的符文组合有何作用。他知道两种东西只要共同拥有一点点相同的历史背景,就会产生共鸣。默勒费乌思非常确信的是,冬霜剑的历史至少有数百年之久。而铜环则是从他们古代王国传下来的东西。
像上次那样,又开始发光了。铜环周围发出圆形光环之后,慢慢地扩散到整把剑。光芒逐渐变强,在某一瞬间,忽地往上射去。仿佛像是大石头丢进湖里溅起水花一样。
叽叽叽!波里斯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射上去的光芒一点也没有消去,如同有生命的东西那样在半空中摇曳着。默勒费乌思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他严肃的脸上慢慢泛起兴奋的神情。
“终于……”那光芒有好一阵子都像个孩子般任意舞动着,然后逐渐开始变成某种具体的形态。开始,变成了一座高山。接着立刻细长地伸上去,变成一根尖锐的长枪形状。长枪下方出现了一只手握着它。像是某种可怕的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任意揉造光芒似地,形状非常清晰。
长枪的形状散了开来。有短暂片刻,光芒变成数千个小球,彷佛下雪般飘浮着。天啊,真的就像是下雪的样子。掉落下来的光球一碰到黑石上方,便像融化成水一般消失,接着又在半空中形成并落下。达夫南睁大眼睛,看着这所有的一切。
接着,光球开始像旋风般卷了起来,片刻之后,光球往中央聚集,变成如同尖塔般的东西。然后又再变扁成船帆的形状。接着,光芒突然整个抖了起来,开始胡乱跳动。像是被尖枪刺穿的可怜动物般,难过地向上猛窜之后倒在地上。
要是有声音的话,惨叫声应该会大到令整间屋子摇晃起来。达夫南很容易地就感应到了那光芒显现出的情感。接着,光芒慢慢地下沉,最后覆盖在石地板上。
突然间,他心中涌起一股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达夫南抬头看向默勒费乌思祭司,正要说话时,突然觉得默勒费乌思在数千里远,怎么叫他也不回答。就在他这么认为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原本明亮的房间突然变成完全漆黑的一片。
可是现在明明是白天啊!这时他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定是发生了某种非常强大的魔法冲突。不过他还没有能力去判断那是什么样的冲突。
“呼,呼,呼,呼……”是不是外面的世界仍然很亮呢?他想走到窗户那边,但他这时连方向也无法感觉出来。他发出声音呼唤默勒费鸟思。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默勒费乌思祭司大人!请回答我!现在您在哪里?”如他所预想的,听不到任何回应。
他不由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他用双手抱住身体,蜷缩着,连动也不敢动。他感觉到除了他现在踩着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像万丈深渊般,踏出一步铁定会立刻跌落下去。没想到看不见的恐惧感竟会如此强大。而且现在他的手上没有剑,这更令他感到不安。
其实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那把剑所引起的!吱咿咿咿咿……突然,他听到像是在刮什么东西的吱吱响声。而且就在他旁边。
咕噜噜噜……好像是沼泽的泥浆在翻腾,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还好,后面并非万丈深渊。
滴嗒,滴嗒,滴嗒。
达夫南认为那是血滴下来的声音。他觉得应该没错。
就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像有某种东西发出轰隆响声并且爆炸开来。可是轰隆响声并没有马上就结束,而是一直持续地发出来。原来那是说话声。是直接传到他脑子里的一种令人颤栗的说话声。相较之下,碧翠湖的幽灵留在他脑里挥之不去的声音,只不过像是小孩子在开玩笑一般。
这个声音是这么说的:是谁在呼叫我!这声音已经超越生命存活的界线,是存在无限长久的力量之音。这是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且也不容存在的,那是一股可怕且具有压倒性力量的,而现在就是这股力量本身在对他说话。
达夫南昏了过去。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昏倒。“醒了吗?”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光线。黑暗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没事吧?如果没事,就快坐起来。”默勒费乌思因为担当医术的祭司,所以才敢这样说,而达夫南也认为自己没事,立刻就从床上猛然起身。他躺着的地方是默勒费乌思杂乱研究室角落里的一张床。
“还好你没事。”他的身体确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他所看到听到的……突然间,达夫南紧紧抓住默勒费乌思祭司的手臂。
“发、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祭司大人您有没有看到什么?”默勒费乌思先是忧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到帷幔后面,走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差点就快认不出来了。因为,模样实在变化太大。
原来那是冬霜剑。
可是剑柄和护手都不见了,连剑鞘也不见了。只剩下发出冷酷白光的剑身。连原本在剑柄处没有刀刃的部分,也和剑身有了一样的材质,散发出相同的光芒。
默勒费乌思将那把用大布巾包住的冬霜剑放在达夫南旁边之后,用冷静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我确实对你很抱歉。之前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而更抱歉的是,经历了这种事,我还是完全无法得知这剑的本质。”他原本说话就很坦白,这是他的特点。可是接下来从默勒费鸟思口中说出的话却令达夫南非常惊讶。
他说,在达夫南面对黑暗的同时,不仅是这个房间,整座岛都有好几分钟陷入了一片黑暗。当时,岛上的人都十分惊慌,祭司们已在大礼堂里召开临时会议。可是却没有人可以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默勒费乌思祭司以必须照顾病人为由,先回来了。但会议还在进行当中。“我们最好先约定一件事。”“什么……事呢?”达夫南俯视只剩剑身的冬霜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抬头一看,默勒费乌思像疯了一般的眼神正在注视着他,对他说:“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对朋友们,还有对奈武普利温祭司大人也一样。刚刚我在祭司会议上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做其实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好。我做了危险的实验,代价可能是不能再担任祭司职位。其实我一开始就对祭司职位没什么迷恋。不过你则一定会被逼交出剑来……甚至可能会被逐出岛。”默勒费乌思暂时停顿了一下,睁大他那双令人害怕的眼睛,说道:“我的话你听懂了吗?我没想太多就把你拉了进来,对此我觉得应该要负责任。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这次的事件受到伤害。”达夫南在半出神的状态下听他说话。虽然听了,却仍无实际感觉。突然间,默勒费乌思祭司抓住达夫南的肩膀,一面摇晃一面提高声调说:“你懂不懂我说的?严重的话,说不定会被处死刑!你振作一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死刑?“为……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达夫南有些结巴,好不容易才说出声音。默勒费乌思摇了摇头,接着低头说道:“你……不是说刚才听到了奇怪的说话声吗?”“是……”“我没有听到。我只是看到了黑暗而已,也能很快地点上油灯。但我怎么点亮都无法照亮包围着那把剑的那团黑雾。还有……也照不到你。因为,你被埋在那团黑雾里,从头到脚都看不到。实际上,对那把剑最有反应的,不是那个铜环,而是你,是你自己!”全身开始发冷……“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你无法摆脱那把剑的力量。所以说,你在岛上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可能会被赶走,或者严重的话,可能会被处死。不行,不行。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但是……”此时,达夫南感觉到长久以来沉睡在他体内的预知能力又再苏醒,说道:“您是要我继续再来这里,是吧?即使会经历更严重的事,也要揭开那剑的秘密……您下定决心了,是吗?”默勒费乌思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别人叫我死脑袋瓜可不是随便乱取的。我会像死脑袋瓜那样坚持到最后。你也会坚持到最后吧?”在默勒费乌思眼中燃烧着一股像是狂人才拥有的坚决意志。像是为了探求真相,连死也不怕的那种意志。
然而,达夫南却很担心,知道了冬霜剑的真相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搞不好会出现比现在还要更加可怕的结果!达夫南用默勒费乌思给他的大布包住冬霜剑,拿着剑离开了他家。从发生那场骚动、他昏晕过去到醒来的这段时间,天色已经变黑,现在是晚上了。
他开始害怕黑暗。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事。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再移动了几步。这天晚上看不见月亮,而且大部分家庭为了节省灯油和蜡烛,都睡觉了,全村一片黑暗。
刚才默勒费乌思祭司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说冬霜剑变成这样,是想回到最初的本质。原因无他,是因为想和达夫南更加接近的缘故,至于外表的剑柄和护手,应该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这些东西如今都消失不见了,连他换来的剑鞘也不见了,以后该怎么使用这把剑才好呢?看到了拐角。拐弯过去,就是大礼堂,大礼堂东边第三间就是他和奈武普利温幽静舒适的安乐窝。一想到那间屋子,达夫南又担心起来。他从没对奈武普利温撤过谎,没隐瞒过任何事。可是他却无法对奈武普利温说出今天的事。这跟他没有说伊索蕾告诉他的透明阶梯的事,是完全不同的。
也许,对他说会比较好吧,他如此想着。
达夫南当初会来到这个地方,就是因为他只相信奈武普利温一个人。如果他不信任奈武普利温,就没有理由呆在这里。事实上,与其破坏和奈武普利温之间的相互信任,倒不如被赶出岛,还会好些。
“……?”他突然发现拐角处放着一块路标,不禁傻住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路标磨损得很严重,上面的字几乎都快看不清楚了。而且也不像是他认得的宇。
他抬头看看旁边,这一次则是看到远远地有座高耸的方尖碑。那是一座到处破损,几乎要拦腰断裂的岌岌可危的尖塔。怎么会有方尖碑?他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不记得曾经看见过这东西。
达夫南不自觉地往那座方尖碑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感觉脚下好像踩着碎石子之类的东西。继续走了没多久,他站在方尖碑前方,伸出空着的左手,抚摸它的表面。
上面刻满了文字。仔细一看,绝大多数是他看得懂的文字。他随便看了一个地方。
蕾沃克西雅,塔雷伊纳之女,在生儿子希艾拉时,于生产过程中死去。二八四五年四月九日。梅拉尼弗仕,伊达伊亚之子,在藏书馆修建时,被掉落的石材击中而死。二八四五年四月九日。提克里瑟,潘德罗索斯之子,因猎虎受伤而不治身亡。二八四五年四月九日。西费雷诺勒,西费雷诺勒之子,在活了一百八十九年之后,无法忍受生活之无趣,自杀身亡。二八四五年四月十日。克丽黛希,特雷洛仕之女,与朋友玩耍时,失足掉落悬崖而死。当时是十二岁的少女。二八四五年四月十日。
刻在方尖碑上的全都是这类事。谁死,还有谁死、死去、死去……他绕到后面去看碑的其他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结果他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出现了他所知道的名字,所以很快就被他瞄到了。伊利欧斯,奥摩勒菲亚之子,为了守护村子,杀掉来自异界的枸莫达,并与其一同死亡。五四一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没错,是他的名字。伊索蕾的父亲伊利欧斯。就是那位杀掉怪物,与怪物一同死亡的人。不,不对吧?达夫南摇了摇头,又再看一遍。字句还是一样,但他实在不了解状况。首先,现在绝对不是五千多年。不管是用哪个国家的历法,也不会出现这么长的年代。
而且那个怪物名叫枸莫达,这个他至今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就是在碧翠湖出现过,在这里也现身的那只怪物的名字吗?可是听奈武普利温说,没有人知道那怪物的真相,是谁有办法知道名字并且刻在这里的?而且还知道它是从异界来的?所谓的异界,是指的什么呢?是不是就像以前贞奈曼家族发生冲突事件时召唤出来的召唤兽克里格那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正当他心中震撼不已,想赶紧再继续看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某个像风一样的东西咻地经过了他的身旁。他猛然转身,真的有东西在那里。在达夫南的正下方,有个东西蹲着,用一支铁笔在墙上不知画些什么。
半透明的身体……如同幽灵一般。
“哇,哇啊!”达夫南吓得猛然跳起来,在他往后退的时候,那个类似幽灵的东西转头看向达夫南。而达夫南也正看着他。
由他的脸孔看来,可能和达夫南差不多年纪,要不就是比他小一点。如果不是他身体周围发出的微光,以及微光映照到他旁边的方尖碑,达夫南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张很可爱的稚气脸孔。
刹那间,达夫南因为脑中掠过的想像吓了一跳,惊慌之余,赶紧环视周围。接着就发现刚才原本围绕着他的村子,不,应该说是他以为……他觉得一直存在的村子,整个都消失不见了。他仿佛站在来到岛上的第一天时在村里看到的奇怪幻象——那个废墟的都市里。放眼望去,到处是毁损倾倒的石造建筑,横放着的巨大石柱,还有,还有……和刚才看到的幽灵差不多年纪的数十名幽灵小孩……在废墟各处走来走去……“我,我不要……”达夫南一直不断摇头,一面往后退,但是原本蹲在方尖碑前的幽灵小孩却突然站起来,瞪着他。接着立刻转变为惊讶的表情,用尖锐的声音喊道:你是谁呀?你怎么看得到我?吱咿,像是刺进骨头里的尖锐说话声。幽灵小孩如此喊着,随即,原本任意走来走去的其他幽灵便在这一瞬间全都转头一起盯着达夫南。数十双的眼珠子同时看着他。而且都是用那种透明的眼睛……达夫南全身冒起冷汗。可是他现在所拥有的,就只有连剑柄也没有的冬霜剑白色的剑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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