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德瓦里直到很晚才打烊。他的铁匠铺后面是距离镇上有一段路程的花岗岩采石场,由于他的手艺好,吃饭过日子不用发愁。
那天没有多少顾客,邻近村子有两个人来修理农具,有一个女孩来修理他爸爸留下的锈迹斑斑的剑,就只有这些。幸好有不少另碎活让他经常忙到挺晚。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至今还是单身,当然也不会有孩子。因此在时间的分配上是很自由的。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食欲,于是打算先到镇上喝几杯啤酒吧。
风箱,毛巾之类的东西收拾停当之后,德瓦勒把皮围裙也脱了下来。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在晃动。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不会有人那么悠闲,是远道路过的客人。
影子渐渐地近了,风柔和地扫过原野,墨绿色的头发在风中飘动着。
虽然骑着马,打扮得像个旅行者,但要说是大人,个子稍显矮了些。当铁匠摘下手套放好再转过身去的时候,那个影子已经离他只有几步了。
是个稚气未消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活像只落汤鸡。少年的身体在颤抖着,虽然时值春天,夜晚的空气依旧冰凉。
少年来到铁匠的跟前停下了,他下了马,用低沉的声音询问道:“已经打烊了吗?”眼前的这个少年几乎没有什么行李,马鞍上系着一个袋子,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把剑显然十分罕见,剑鞘的材质在他一辈子的铁匠生涯中,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有什么事吗?”“我想为这把剑换个剑鞘。”在铁匠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没有丝毫瑕疵的纯白色表面,与那把剑配合得完美无缺。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换掉这么漂亮的剑鞘。
少年从铁匠的表情中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那沉郁的表情与小小的年纪格格不入,尤其眼睛周围浮动着的阴霾,一双世故深沉的眼睛……这些只是在铁匠的头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面前这位少年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新的剑鞘必须是普普通通,毫不显眼的。当然,我会付你钱的。哦,这样吧,我没有时间等……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现有的剑鞘给我好不好?不合适也没关系。”铁匠凝视着少年的脸。
已故的侄子也有着与他相似的尖锐下巴……那个孩子口口声声要为他爸爸报仇,结果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他没有劝住哥哥,也没能劝住侄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发誓今生今世不要小孩就是在乘着夜色把侄子的尸体偷回来埋葬的时候。
“进来吧。”铁匠德瓦里将自己所有的剑鞘从里边拿出来,示意少年从中挑一把自己满意的。其中不乏出色的,都是替当地的领主或者邻近的财主们制作的,有青铜表面镶嵌着宝石的,也有雕刻着精巧花纹的。
少年反复挑选了一会,从里面拣出了一把幅宽,笨重的。那样子显得十分粗糙。接着少年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剑。
啊!铁匠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自己做了四十余载的铁匠,遇到这样的剑,还是第一次。那光芒,那锐气,完美的线条和精致的拼接无不令人称羡。少年扔下原来的剑鞘,用那粗糙的剑鞘遮住了剑的光芒。铁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拆散如此完美的结合,用这种极其不协调的组合去玷污一件神物呢?“就是它了,我要付您多少钱呢?”“一定要这样吗?这个剑鞘可一点都不配你那把剑。”铁匠的话充满了对那把剑的真挚的情意。少年没话,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没关系,如果您喜欢,我可以送给您。”铁匠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拾起白色的剑鞘,铁匠诧异地望着它,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付钱,倒是我应该付你这把剑鞘的钱。”少年还未来得及回答,铁匠已从铁匠铺的一角找出来一条皮革的特制腰带,使用时将两股皮带交叉着系在肩膀上,便于携带沉重的剑。无论从质地或是样式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上等好货。
少年没有再拒绝,简短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利用它把握在手中的剑挂到了腰上。
两人没再耽误时间,少年骑上自己的马,渐渐地远去了。
下雨了。
在那之前他的身子就已经湿透了。身上淌着水,但这样却让波里斯觉得舒服。他想把某种不祥的气息从身上洗掉。他想就这样沉浸在雨里,直到把身上的血腥味彻底地冲干净。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沉重,靴子里也注满了水。打算步行是想让劳累的马得到休息,但不能因为这样停止前进。
太阳从西边落下。从白天到夜晚,再从夜晚到白天的反复中,天空所呈现出来的红色的,绿色的光彩五光十色、辉煌灿烂。真是奇怪的天气,明明下着雨,还看得到日落。
傍晚时分,雨停了。波里斯进入了一个小村落,小得所有的房屋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三十间。自己身上的钱可以找个人家寄宿了。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已经开始显示出少年剑师的风度,不会再像去年夏天,那样胆小怕事了。
就在这时,波里斯目睹了意外的事件。
“杀了他!”“这个家伙,该杀!”一群人正在把一个人团团围住,边咒骂边用石头扔它。尽管没有人拿着刀枪之类的东西,但还是有人使用三股叉或镰刀。幸好没有向那人扎下去,大部分的人只是用拳打脚踢或烂苹果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竟敢到这里来胡作非为!”“应该把这个家伙交给国王处置!”“呸,你这个家伙,别把平民百姓拉下水,我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波里斯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被团团围住,双手抱着头的那人是个看上去大约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般折磨和虐待?最好别参与其事。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清白正直的人了,对别人的不幸不闻不问会怎么样?出手相助又会怎么样呢?波里斯考虑着。
忍受着挨打遭骂的老人噌地坐了起来,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突然大喊了一声。围观的人们都大吃一惊。可是除了最后一句话,波里斯什么也没听进去,因为那几句话的内容十分新鲜。
“……你们已经不配再称之为人了!现在快点杀了我,马上!我不会再为你们这些可怜的人而斗争了!”人们愤怒的拳打脚踢再一次淹没了他,老人没有再说什么,蜷着身子倒了下去。在叫喊和漫骂声中,波里斯看着这一切,痛苦地连连后退。
人们没有要那老人的命,撒了一通气之后骂骂咧咧地散去了。
等到人们都走光了,波里斯走过去瞧了瞧老人,觉得他刚才吼出的那段话很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那个一直留在自己心中的人也说过相似的话吗?“……”波里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老人抬起头却不看对方的脸,但他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呵,竟然还有人在嘲笑我……咳!都去死吧,这个荒谬的世界……”波里斯低声问道:“这么说,您是共和国的拥护者吗?”老人的目光冷不丁转向波里斯,他这才发现老人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东西。老人将目光停住在波里斯的下巴处,悲伤地说:“你是谁?听声音还像个孩子,样子却像个大人。现在来问我这种问题,为什么?你是不是要把我交给国王那个混蛋,让他杀我的头?”如果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决不会骂出国王是个混蛋这样的话来。波里斯仍旧站在原地问他:“您为什么支持要共和国?奇瓦契司共和国的下场,您难道不知道吗?”“那……那就是你不懂了……”老人慢慢的起身坐正姿势,那双模糊的眼睛投注在虚渺中,以比较真切的声音说道:“奇瓦契司不是共和国,那个国家的平民哪个可以参与选举投票?只有领主有权力选拔选侯,选侯再立统领。只有少数几个人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拼命的寻求合作伙伴,然后再散布各式各样的政治见解,产生出许多政治派别……一旦掌握了政权,只要势力不被打倒,就能终身保住统领的地位,代代承袭下来的领主的庄园,从那里产生的半承袭的选侯……不够彻底的共和国就是这样可怕,肮脏。我们安诺玛瑞共和国为了避免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现象,想尽办法维护全民投票制,可是就连一次也……反倒为了抵挡贵族们的卡尔地卡攻略,我们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卡尔地卡攻防阵……为了抵御新国王军队的总攻熬过来的三天三夜……对这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不,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没有人甘愿行尸走肉,像猪狗一样的生活啊?你以为只有战俘才是奴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部都是奴隶,除了那些贵族!”波里斯被老人说得目瞪口呆,他还不太理解。全民投票选举代表难道就那么重要吗?还有,实行了民主,平民难道就真能与领主或贵族平等了吗?所谓平民和贵族的差距,不是生来就有的,归根究底,不就在于金钱和权利的有与否吗?参与投票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没有钱,权,一切都无从谈起。
“真的就只有这些吗?那么多人流血牺牲,难道仅仅是为了争取自己投票选举的权利吗?”波里斯的质问恰恰给老人注入了一股力量,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强而有力。
“经全民投票产生的代表……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就会垮台的。任期是被定好了的,在任期内就要实施可以争取人民信任的政治。如果不鞠躬尽瘁,人民就有权利废除他。那么,人民拥戴的政治是什么?那就是制定正确的法规,对所有人都适用的一部法律。如果得以公正地实施,那就是万民归向的政治。”波里斯摇摇头反驳道:“如果法的制定出现错误了呢?不,如果国王领导有方,那些所谓的法律法规还要它做什么?再说,谁也不能保障那么多平民百姓都能做到想法一样,人民也并不一定都是善良的,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例如贩卖儿童,抢夺别人的财物……如果指望的是这些人,还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他说出的这些话都是血的教训。在他经历过的所有人和事当中,根本就没有不讲条件的善意,除了少数几个人,大部分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只要有机会,就会露出其本来的丑恶面目。
“真正坏到骨子里的人到底还是少数……任何需要决策的事情只要带入公众的领域,人们就会对社会正义关注起来。即使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也不希望生活在恶人统治的国家里。不一定每个人都正确,正确的意见超过半数就可以了,投票的结果会指明正确的方向。如果有渠道,人民渴盼正义的热望就得以传播,所谓的渠道就是权利。无论是平民还是贫民都有权选举或被选举,人们支持这样的制度,拥护这样的制度,这才是共和国。反对共和国的只有那些已经得权又得势的贵族,废除邪恶统治者的权利应该是属于人民的。”波里斯退一步说道:“如果是我,宁愿正义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多数派一旦达成协议齐心协力的话,那将更加可怕。可以废除邪恶的权利,好,那么为了争取和维护这个权力死去的人和爱他们的人,拿什么补偿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东西是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用这些东西换回来的幸福,我不赞赏。更何况,人们更加注重的是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择手段。人不能拿生命作无畏的牺牲。”老人背上了眼睛,静静地说:“看样子你是个不称职的贵族。”这句话兰吉艾也曾对他说过。波里斯没有回答。
“共和国虽然让很多人流血牺牲,但也让他们变得更加人性化。就因为要成为真正的人,才会流血。当你蜕变成真正的人的那一瞬间,即使死去也了无遗憾了。未曾拥有的就不会失去,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还会有什么顾虑呢?”这些话语自己过去听说过的,怎会如此似曾相似?“您到底是什么人?”波里斯忽然感觉有一种不安。
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是个对共和国存有某种浪漫想法的人。即使是这样,但他怎么可以说,每个支持共和国的人都会为了理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呢?奇瓦契司也有许多怀抱理想的人,但可以为之牺牲的人寥寥无几。为了前途未卜,希望渺茫的政体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样值得吗?“我只是个体弱多病,毫无用武之地的共和主义者。真正的共和主义者,是为了追求人性化的生活不惧怕死亡的那些人共同拥有的名字。”老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只不过是被别人围着打的愚蠢家伙,要不是因为他偶然喊出的那一段话,波里斯也不会停下来跟他讨论这些事情。共和国是一种分裂人性的现实,波里斯坚信。这种分裂带来的悲剧比起暴政还要可怕得多。与其让亲密的人之间相互厮杀,不如共同去憎恨一个暴君。
可是,共和国确实是一种奇怪的现实……他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迷惑人们的心灵深深地陷到其中而无法自拔。
老人站了起来,慢慢地向村外走去。
“奇瓦契司?应该去走走,那里又会有怎样非人的悲剧呢?”直到老人拖着脚步离去,波里斯却停立着,仿佛被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
现在看来奇瓦契司是去不得的。虽然没有热爱过它,但是每当想起的时候,都会有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爱和憎压着胸口。如果自己不是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就无法理解这一切悲剧。
还有安诺玛瑞,也不能逗留。
为了“共和国”这一怪物居然还有人保留着满腔的热情。不仅是浪漫的老共和主义者,就连兰吉艾那样机灵的少年也深陷其中。这个地方也存在着自己不曾了解的历史,即使不能再回到共和国,也会有充满了幸福吉祥的土地。
他一度憎恨过这个国家的富饶。就是在这一片富饶的土地上,还有人因为得不到而企盼着建立新的国家。富饶不是所有人共同拥有的吗?就像铜板的两个面一样,有着两张面孔的安诺玛瑞,这两种生活他都无法适应。
离开吧,他这样想,去别的地方。
奇瓦契司布满了叔叔的爪牙,在这里呢,有伯爵为了抓到他杀红了眼。强迫自己面对这个扭曲的世界,波里斯承受的痛苦过于庞大。他需要的不是充满斗争的广阔天地,而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孤立的小世界。
他想起了渥拿特提起过的北方,野蛮人的国土。虽说他们很厌恶外来者,会排斥外来者,但起码不用强迫自己去面对无法理解的现实。北方水手的国家,在那里,人民和野蛮人能够和平相处,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在那里冰冷的波涛拍打着陡峭的悬崖峭壁。
雷米。
现在他想到一个寒冷的地带。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这片在奇妙和富饶背后隐藏着贫困者受摧残的罪恶土地。
春天即将离去。
在褐色外套里面斜挂着一把剑鞘破旧的剑,一头墨绿色长发,高个子的少年独自站在繁华的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从他的旁边经过。
位于国境线附近的城市詹弗特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容纳着来自各地的来宾,这座城市好不热闹,在安诺玛瑞也属于有名。多数是来往的商人。大陆最大的湖——罗森柏格湖同奥兰尼,安诺玛瑞,雷米王国这三个国家相邻,是大陆北部的商业中心,詹弗特就位于罗森柏格湖的南部湖畔,再往东就是与雷米之间的国境线。
“快让路,快让路!杜门礼·卡尔兹先生的车队来了!”是贵族吗?可是他只报了名字,没有说出他的爵位,这样看来又不像。熙熙攘攘的人潮向两边散开,从路中央走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抬着轿子十分威风。这个季节坐轿子,真是够耀眼。
华丽的金色布帘周围装饰着一圈十余个精雕细刻的宝石,轿夫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样子是个相当富贵的家族。顶上刻着家族的章纹,是一只金色的乌鸦。乌鸦是招财的动物,可能是个商人。
到处传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个杜门礼·卡尔兹在外地人当中好像也有相当高的声望。
轿子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了下来。布帘被揭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神采奕奕的男子,身披镶有宝石的绸缎。身材颀长,金发,相貌也比较帅气,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肚子大得出奇。也许就是因为那肚子,才选择坐轿子也说不定。
“卡尔兹商团的代表杜门礼·卡尔兹大人来了!还不赶快出来迎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可笑的场景随即出现了。轿子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座三层楼大型酒楼的前面,听差的人魂飞魄散地跑进去,马上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滴溜溜跑出来点头哈腰,后面紧跟出来五六个人恭敬地磕着头。
“这怎么可以的,您亲自光临寒舍……只要派下人传达一声就可以了。”女主人看上去惴惴不安的,好像在担心什么事情,可能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就算对方是个大财团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般紧张也确实有点奇怪。
不出所料。卡尔兹停着大肚子在那里大声斥责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竟然这样问我,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蒜?你是在我面前演戏吗?”包括女主人在内,酒楼的人胆怯地瑟瑟发抖。好像卡尔兹一声令下,这个酒店就要关起门户的感觉。围观的人们也在不安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小的……真的不知道大人为……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气……”杜门礼·卡尔兹的愤怒更加不可遏制。他的斥责声大得震耳欲聋。
“现在老实告诉我,我唯一的儿子!那个被你们引诱的小子是不是在这里?你不是想说你不知道吧?”女主人吓得面如死灰,她冲着后面的人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们谁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赶快说出来!”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谁也不说话。
“快点交出来,否则的话……”好像惧怕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女主人突然趴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小的是真不知道,大人……贵公子本来喜欢乔装,如果因为我们没有认出他来而犯了什么错的话……”这时波里斯发现站在旁边的一个少年在压低声音咯咯笑着。
这种场合还敢笑出来,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可是仔细一看,少年虽然衣衫褴褛,脸上却荡漾着富贵的气质,头发是阳光般灿烂的金黄色……波里斯扭头又看了一眼卡尔兹,发现两个人不仅脸部的轮廓,就是头发的颜色都极其相似。再看那个少年,波里斯突然觉得头脑发热。
“等一下。”波里斯伸手抓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拉进了人群中。正在嘻嘻笑着的少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眼前陌生的少年波里斯。当他看见绿色眼眸的一刹那,突然联想到了耶夫南,但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晶莹剔透,根本没有任何忧虑。
“怎么了?”连问话的语气听上去都很天真,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似的。他突然哑口无言,但结果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件事情的元凶应该是你吧?”“哦?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认识我这张脸?我,以为自己装扮得无衣无缝……”什么无衣无缝,先拿土把自己脸弄花以后再说吧。波里斯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于是推了一下那少年的后背。
“喂,为什么要推我?”“去跟他们讲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那个人因为你受到惩罚,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波里斯好不容易忍住不说“都因为你这不懂事的淘气鬼才会如此”。因为跟自己的年龄也差不多。他以为对方或许会生气或者毫不在意,但少年看着波里斯突然说道:“嗯,好像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个我知道,但你为什么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放轻松一点嘛。”根本没有机会回答些什么,少年突然从原地跑出去,瞬时间接近杜门礼·卡尔兹的背面,然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就连波里斯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是为什么。
“爸爸,我在这里!这些人根本没罪!所以不要惩罚这些人,等回去以后我愿意受罚。这样行不行?嗯……您就关我三天禁闭怎么样?”杜门礼·卡尔兹和酒店的女主人以及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都愣住了,所有的热闹立刻停了下来。少年转了转眼珠子,接着说道:“但是想一想,三天时间也许有点太长了,一天行不行?能够这样,在晚上吃胡萝卜的时候我会乖乖的……”“哎,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家伙!”杜门礼·卡尔兹突然用拳敲了儿子头部一下,然后将他推进了自己乘坐的轿子里。转身对着女主人,尽量用严肃的声音说道:“托您的福,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本人近日亲自登门答谢。”女主人哪里会在乎他谢不谢的,仅仅刚才躲过的一场劫难就已经让她老了十年。他勉强从座位上起身,顾不得掸去华丽衣服上的泥土,磕头说道:“什么答谢啊,实不敢当。只要路西安少爷平安无事,我们就已经觉得很高兴……”杜门礼·卡尔兹并没有认真去听女主人的话,他已经转身走进了轿子,那些抬轿子的人也立即巴帐子放了下来。随后轿子被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那里。
当轿子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波里斯听见有个声音不耐烦的对自己说道:“不要总板着脸,难道你不能放松一点!”稍微掀起来的帷幔重新放了下来,但仍能听见轿子里儿子对自己爸爸撒娇的声音。当然也听见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要打两次啊!”“回家以后让那些下人好好看着你,你最好想明白。”波里斯站在那里有些慌张。他听见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
“知道吗,卡尔兹老爷的那个淘气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但还是老样子,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卡尔兹老爷也够烦心的。”“你有没有去过路西安少爷的生日宴会?那是在四月初。那些美酒佳肴,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不过以后再也没有举办过那样的宴会。”“当时真是盛况空前!就连站在门口的下人都把那些食品分给路过的人,还不想说就连自己的生日都想送给别人礼物呗。”“那样的小少爷,就算继承卡尔兹家的一切,不到三年都会败个精光的。”波里斯根本没有打听其他的事情,他清楚地听到那个孩子和自己同样是十三岁。但为什么两个人命运如此不同呢?两个人有相同的出生年份,但两者的发展却是如此大相径庭。
有个人对前面听到的话反驳道:“不对,像他这种对钱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富家少爷,一旦继承家业,就会变得比自己的爸爸更加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