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把两手往胸前一抱,仍然是笑嘻嘻地道:“铁爷的车子,谁敢打开来看!”羽人头目青白了脸,打了个呼哨,火边的士卒登时都跳了起来,举枪拿弓,站成一排,矛尖闪闪,都对着车子和车旁的年轻剑士。那羽人头目喘了口气,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怒道:“臭小子,你想一个人和我们一整队人斗吗?”年轻人一笑:“军爷,你眼花了么,我可不是一个人。”羽人头目眼珠一转,还没转出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猛听得一声暴喝,仿佛雪天里打了个霹雳,震得他的耳膜轰轰乱响,城楼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一团山一样的黑影从车后直扑出来,手中黑光闪动。羽人只觉得飓风扑面,将他压在城墙上动弹不得,他想要张嘴狂呼,那一刻居然叫不出来。火堆、马车、年轻人、摇老三,那一瞬间“唰”的一声直退到百米之外,他的眼中只见那面旋转如风的巨斧呼啸而来,斧刃寒光,有若弯月般银亮。
要不是那年轻人在夸父的肘下一托,这一斧势必将这位黑翼军头目直捣入城墙中去。那年轻汉子看着虽比夸父纤细弱小得不成比例,这一托却让势若奔雷的巨斧一倾,贴着那羽人的耳边,直撞到墙里。厌火城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青城砖垒成的城墙直上直下地裂了丈多长的一道口子,黑色的门楼在他们的上方发出喑哑撕裂般的吼声,它摇摇欲坠,土石砖块雨点般落下,将仍然呆瓜般站在城墙下的羽人头目埋了半边。
这一击之威良久方逝,那巨人用手指轻轻一勾,将深嵌在城墙里的斧子起了出来,转身面对城门边的一小队黑翼军。黑翼军的副头目脸色阴晴不定,想要仗人多势众下令拿下这二人,又见摇老三和其他那些雇佣兵全都闪到一边,手摸短弯刀的刀柄,却是目光闪烁。他知道这帮肮脏的流浪汉素来不可靠,未必和羽人站在一边,多半还是和那个什么铁爷沆瀣一气。
那夸父却不等他,自顾自用一根指头一顶,将两人才能抱起的门闩木抬起,拉开了两扇坚木包铁叶做成的城门。那黑翼军副头目手举起,眼睁睁看着年轻剑士喝起驾马,顶着风雪,与夸父昂然而出,却始终不敢动上一动。
城外大道上空旷寂静,显得夜色越发浓厚,这辆遮挡严密的小车和它边上小小的护卫队四周弥漫着团团浓雾。一个人自车中探出头来,回望着雪夜中那座庞大沉默几乎是永恒的城池叹了一口气。铃声叮当,雪花点点而落。静夜之中,只听得夸父“嚓嚓”的踏雪之声。他坐回车中,对帘布外问道:“小丁,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岂非自暴行迹?”那丁何在满不在乎地大步前行:“你放心,铁爷既然让我们出北门,自然会有安排。”正说着,只听得一阵轰响,火光冲天,却是城中西门的位置。过不多时,暗夜里其余几个城门也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直映得厌火城上空一片通红。
他们就着夜色走到天明,在河边停下来打尖。三寐河到了入海这一段,变成了三条纵横交错的宽阔河道,因为土质和藻类的不同,让三条河水分别带上了青绿、淡紫和绛红三种颜色。在三色河水之间,则是成片成片的芦荡和沼泽围绕成的河汊。纵然有船,一时半刻也难以不在其中迷路。丁何在也不歇息,他显然极为熟悉这儿的地形,三拐两拐,已经深入芦荡中看不见了。
只见千里芦荡,一片萧索。干枯的芦苇头上顶着瘪瘪的白色花絮,犹如独脚鬼孑然而立。风起处,万千芦花飘零而起,随风慢悠悠而荡,也不着急落下,只是借着风儿,忽儿东飘一下,忽儿西落一下。
两只哨鸟扑哧哧飞出芦荡,虎头握住了自己的斧柄,羽人抬眼望去,却是丁何在回来了。
他露着满脸笑容说:“运气不错,遇到了阿四。他是这一带最著名的水鬼,有他带路,一晌就能过河。”他转头打了个呼哨,河汊深处果然荡出一支扁舟来。一名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蹲在船头,一身的紧身水靠,青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透出股精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