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鬼呼出的怒张的寒气里,雷拔丁被彻底冻成了一个坚固的冰雕塑,他的一只手兀自高高举着锋利的斧头。寒冷固定住了他怒目圆睁、愤怒呼喊的神态。
浑狐牙射出了他的箭,箭羽在冰冷的风中嗡嗡地抖动,它呼啸着穿入风中。我分明听到了一声尖厉叫声,那声音里掺杂着愤怒和痛楚。更多的旋风卷了起来,风声变得高亢刺耳,它们席卷地面,扑入阵中。牦牛群像被烧红的铁块烫着了屁股似的炸了营。
这些最耐严寒的畜生,如今眼珠子外蒙上了一层冰壳,弯角上的刀冻得又脆又硬,和边上的角刀撞击的时候,便炸裂成上千的碎片四散迸开。
没容我控制住胯下的牛,这头暴怒的畜生就猛跳起来,我就像稻草被耙甩上天空,猛烈地翻滚着,撞在一堵高大的冰冻巨浪上,然后又滑入到底下一条冰缝里。我被卡在那儿,动弹不得,随即晕了过去。
我梦见自己在一团泥沼中挣扎,然后一根温热的厚舌头伸过来舔我的脸,光线像一把锉子在锉我的眼球。原来天已经亮了,我脸朝下地趴在一个狭窄的两尺来深的冰沟里,被一只活下来的牦牛找到了。
我挥手轰开那头牦牛,使劲地从冰面上撕下自己被冻住的脸和胳膊,爬起来检查自己全身上下,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还有多少酒?”一个可怕而熟悉的声音在上面某个地方吼叫着。我心里一宽,至少我们的人还没有死光。哈狼犀还活着呢。
我费力地爬上冰沟,席卷而过的寒风让我吓了一跳,本能地举手护住自己,但那是真正的风。太阳射在光亮的冰面上,冰鬼们已经消隐无踪,留下了遍地的毁灭和死亡。我看到了一夜苦战后的情形,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些高大如山岳的骁勇武士死了三个,浑狐牙和浑破怒都像雷拔丁那样被冻成了冰柱,他们平躺在地上,手中依旧紧握断了弦的弓和短剑,雷拔丁的躯体甚至已经裂了开来。雷炎破的大腿被冻伤了,看上去明显发黑,他半躺在地上,给自己的冻伤处倒了些酒,正在使劲地摩擦着它。
六角牦牛还剩下五头,厚厚的背毛确实让它们更容易承受寒气,但它们的头面都被伤得厉害,许多角上的刀都已残缺不全了。地上有两头牦牛的尸体,像两座山一样岔着四腿横躺在冰原上,眼泡已经冻成了冰壳,舌头斜斜地吐出嘴角。
他们看到了我,显露出高兴的样子。浑蛮力说:“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他过来想要拍我的肩膀,我连忙闪了开来。虽然这是夸父间表达友谊的举动,但我并不想为此被拍成骨折。
我看了看他们的武器,上面没有沾染上一滴血,但这并不表明夸父们一无斩获。我注意到地上堆积有一些青色的碎冰块,那就是冰鬼们的尸体。
“我们赢了吗?”我急不可耐地问他们,“你们把它们都杀死了?”“这只是些小崽子,冰鬼王还没有出现呢,”浑蛮力用脚踢了踢那一堆碎冰块,“而且冰鬼是杀不死的。如此冷的地方,要是两天不出太阳,只要冻上两个夜晚,它们又会重新凝聚成形。”我痛苦地呻吟起来:“你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任何军队在伤亡如此惨重的情况下,只有投降或者退却,但我不奢望这些笨大个子会掉头回去。
浑蛮力耸了耸肩膀,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开始处置三具同伴的尸体,摘下他们腰带上的头盔,把头盔摆放在他们的胸前——这是我看到的夸父头盔的唯一用途——其后他又除下了他们的臂环,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真替这几个家伙高兴啊,”浑蛮力抽了抽鼻子说,“他们可以在这里和那些伟大的战士亡灵一起长眠了。”我看到他的模样是一副真正替这些死人开心的样子。
哈狼犀用大斧头凿开一处冰穴,将死去的三名伙伴和他们的武器放了进去,然后用大块的碎冰把冰穴填上,只要一夜寒风,就会把这儿冻成一个永恒的纪念冰冢。
哈狼犀在冰墓前站了一会儿,三具冰冷的脸在冰下模糊不清。他重新提起战斧,显然已经做好了重新战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