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夜里刚下了一场豪雨,山里常出现的短暂瀑布挂在水潭上。风从瀑布上拂过,抛起点点水雾。我仰头就能看到瀑布后面一块龙牙形状的绝壁直上直下,仿佛一直升入星空中,和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粉末接在了一起,但那绝壁上却全是火红色的斑痕,荧光点点,就如同条条块块的血迹般触目惊心。
我心头一跳,想起那老巾头的话来,那老家伙当日得此良材,正是从一块龙牙形的绝壁下取到的。这座绝壁的形状和瀑布水潭与他讲的如此相符,又在水气里显露红色斑痕,只怕那块剑坯就是在此地得到的。可怜我在这潭边住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我淬火的水也是取自此潭,水质美中不足,只怕与这风中隐送而来的腥臊气味有关。
我好奇心起,潭也不跳了,将剑坯负在背上,寻了块地方往上便爬,要去探访源头。
那一夜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月光照下来,清冷无比,眼见前面全是荆棘乱藤,松动的落石滚滚而下。我什么也不怕,向上爬了半夜,上了约有一百来丈,无意间发现了一条秘密小径。那条小径,只是凿在石壁上的一个个浅浅的小坑,盛满青苔和雨水,虽然极滑,攀爬的速度登时快了不少。
我越往上爬,感觉越是不对。空气又燥又闷,干得劈啪作响,像刀片在刮我的脸。我脸上的毛发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月色渐渐变亮,我看见一只只黑色的鸟,大如车辕,它们张开双翼,剪纸一样悬停在树上一动不动。火蜥蜴群在黑暗的缝隙间窜来窜去,我看不见它们,但能听到它们啃咬玄武岩的嚓嚓声和一道道发光的尾迹。一条长有三丈的巨蛇,盘在树上吞食着一只巨大的噬人鼠,它的眼睛像是带着火光吞吐的信子,噬人鼠的刚毛挂在它的利牙上的时候则嘣嘣有声。
再往上爬,我抬头看见悬崖上斜伸出来的黑色枝叶仿佛在蠕蠕而动,我借着月光看了个明白,不禁浑身发毛,原来树叶上依附了上万只蜘蛛,密密麻麻地向下爬行。明月虽然当空高高悬挂,但那光线清冷异常,阴气森森,暗月的阴影正在缓慢地升起,一点一点地将它吞噬。深黑色的石壁上,那些红色的斑痕,闪烁着越来越妖异的光。
这事儿从头到尾透着古怪,但我那天仿佛中了魔一般,仍然是咬牙不停往上攀爬。快到山顶之处,那绝壁突然内凹了一小块,原来此处有一小块平地,就仿佛镶在山眉处的一个神龛,再往上便是一道如刀锋般的锐角山脊,高有二十多丈,斜挑着向外伸出,便如一道铁墙。再也没路上去。
刚往前走了两步,平地里滚过一阵闷雷,狂风骤起,铁剑坯在我背上铮铮而鸣,我刚吓了一跳,突然见那空地上亮起了数百双绿如磷火的灯笼,原来却是百十匹驰狼,围成了一个圈子等在那儿,它们个个毛皮枯黄,饿得肋骨一根一根地突着,暴着白森森的牙齿,不时地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上暴着刀一样锋利的爪牙。待到我醒过神来时,早有几匹大狼跳到身后,断了我后退的路。
在山野之中独居,碰上三两只独狼,那是有的,这么大一群的饿狼聚集在一起,却是从来没见到过的事。好啊,我长吁了一口气想,原来真神让我巴巴地爬上山来,是给它们送晚餐来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我又不想死了,逃生的本能油然而生,我看见那些狼望着自己,踩着碎步,逡巡来去,不敢上前,只是在地上刨着爪子,把岩石划出一道道的裂缝,不停地长声嚎叫。
百炼利器,辟易不祥。我知道它们是对自己背上的东西心存忌惮,于是伸出一手到背后握住剑坯的柄子,那些皮毛家伙号叫得更加凄厉了,几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聋。我乘机转头四看,发现这驰狼原先包围着的是空地上一间乌沉沉的屋子。
那屋子挂在平地上一处孤零零的树杈上,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在风中摇晃不止,正是羽人村落中常见的房屋搭盖方式,屋前有一道木头的活动平台,离地并不高,没有楼梯。那平台对羽人来说可以轻松跳上去,对河络来说却是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