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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夹壁书

青石是一座屡糟兵焚的城市,千百年的战火却已将它锤炼得非同一般的坚韧,一种与宛州扉软风格完全不相融的坚韧。这种坚韧烙印在青石每一座建筑或是坍圮的石墙上,也烙印在依旧繁茂的古树被烈火炭化的树皮上。

自羽烈王青石之后,曾有人对着十室十空的青石城慨叹,青石或许真的要变成一块寸草不生的“青石”了。然而野火烧不尽草种,时隔许久来到青石的我就见证了这倔强的坚韧。虽然依旧有废池乔木无人打理,曾经光滑的整块石板被烈火烧出了无数裂痕,可还是有许多侥幸逃脱的人回到生养他们的土地。城中最大宗的牲畜交易早已经回复,各地的商人将骡马们赶到青石交易,一些无人修理的废墟就地被改建成了马厩、围栏。

跫音回响在青石的石板路中,走了一天有些惫怠的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东的一条小巷,据说这里曾是鹰旗军左路游击的驻区,现在这里伫立着一些新开的杂物铺,青石对于鹰旗军是向来是赞不决口,可对那位投靠燮军引兵烧城的路牵机可算不上友好。有类人被成为青石遗族,其中大多是青石死难者的遗孀或子女,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就是晚饭后茶馆或是街角对外来的人将当年青石守军如何火烧枣林仓,奇袭砚山渡,仿佛亲身所见。但提及这位路副统领时却大多咬牙切齿,说到情切处恨不能披坚上马,将路牵机挑于马下,却从没提过宛州人也出卖过鹰旗军战士。

信步走进一家商铺,店主是一位来自白水的小伙子,嗓音嘹亮地向我推荐各种商品。据他自己好所他十九岁就已经到过北陆行商,几年攒下些许钱来,在房价最低的青石盘了间铺子,不用在四处奔波了。介绍了多时看我没有买东西的意愿,店主脸上已经写上了不悦,真和民风淳朴的澜州人不可相提并论啊。我四处打量着铺子,新打的柜子上放着些刻意作旧的物件。墙似乎是老墙,新刷的白灰也遮盖不了火留下的痕迹。

店主说盘下铺子的时候尚且有两面半墙没有倒塌。我好奇地问了店主一句整修房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夹壁。店主楞了一下说有,但是却不愿领我去看看,当然是在我买下那个号称河络制的马鞭之前。这间商铺竟然有个地下室,我真怀疑真间屋子是河络建的,不过想到青石曾经是河络王国的都城,这层疑惑就淡然了许多,也只有河络的建筑才能历经千年战火的洗礼,保留至今。

我刚踏上向下的石阶,白水的小伙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再下去了,原来夹壁的入口就石阶之上,启开一侧的石板高仅五尺的洞口里面一片漆黑。结果店主递来的油灯,我弯腰进入了夹壁。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小块地方的灰尘要少很多,大概原来放着什么东西吧。当年青石军民就是在这些夹壁、石墙里顽强地抗击着羽烈王的天驱军团。身处里面仿佛当年的铁马之声仍在耳畔回响,可惜呆在里面并不是很舒服。

退出夹壁,我问店主发现夹壁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没有,店主跑进地下室,半天之后捧出一个盒子来。我掂量起手中的盒子来,却感觉一阵的失落,里面只有两个铁护腕,而且一看就是新制的,连作旧都没有。轻敲敲盒子的底部,突然间我明白了,盒子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所以让店主扔到了一边,但见我感兴趣,于是装了两个护腕来骗我卖下,我暗自慨叹这店主的奸诈和愚蠢,因为我要买只有这个盒子。

回到住宿旅店时天已经黑了,我在烛光下摆弄着这个要价两金株,最后四十二个银豪买下的木盒。盒子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漆皮有些剥落,用力旋开盒子的底座,如我所料里面果然有一封信掉了出来。夹阁并不是什么太特殊的机关,这类盒子大多是空者或放些不贵重的物件麻痹不知情的人,用来隐藏盒子里面真正想装的地契,书信等东西。

翻看别人的书信算不上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我买下这个盒子也不过为了给看这封信找一个好借口而已。牛皮纸的信封上写着“卿卿见信如晤”六个字,取出里面的信,泛黄的纸上一行行字出现在我眼前:“佳儿:若你还记得我们约定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这封信。真想陪你去看月影林音啊。筱城主早已经下令禁止与外面通信,不过即使写了信也无法交给你,因为姬野的军团已经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于是我将它放在了老屋这里,筱城主这样做大概是不想外面的坏消息打击青石守军的士气吧。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还好饮水还算充足。很多人都受伤了,药品是现在最缺少的。

守城的日子很紧,尤其是对于我们鹰旗军,可越是紧我越是常想起你,真怀念我们当初在梦沼的日子。不过跟着界大哥我从不后悔。姬野的部队再多,我们也有信心。路大哥也说,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那些背离天驱理想的人绝对不会成功的。可是我总觉的路大哥心里有些什么,路大哥救过我的性命,我一定会和路大哥并肩战斗到赶走姬野的。可我们明明胜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要躲在这城里不能出来?真希望现在就能赶走姬野回来陪你。

佳,你放心,我一定会为这座城战斗到最后一刻,因为我和路大哥一样都是青石人,这场仗不仅是为了天驱的信念,也同样为了你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四个月了吧,等赶走姬野我再给他取名字好了。

如果这座最后还是失守了,你带着小家伙去找个能信任的人,养大他,希望他能习武,像他父亲一样做个真正的天驱。”信的结尾没有署名,而是盖上了鹰图案印章。时间是十一月十四日,路牵机归降大燮前一天。写信的人看来像是鹰旗军左路游击的战士,文中的路大哥大概就是投降羽烈王说出青石水源秘密的路牵机。青石人对他似乎有很深的偏见,但如我一样的外人确总觉的他很矛盾又很神秘的人。

他是青石人,却总终造成了青石焚城这一惨烈景象;他是曾经为了追寻真正天驱的理念脱离羽烈王跟随界明城的天驱战士,但却最终投靠羽烈王;他受界明城的器重却背叛了他;若他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战后又为何自我封锁,双鬓早斑;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是什么促成他这么做,无人能说清。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可惜他死在了寒云川的上任途中,或许这段秘密再也无人能够再知晓了。

抛开对于风云人物的诠释,信的主人何尝不也是一个谜,他是谁?他和路牵机有什么渊源,他的结局如何?是跟随路牵机一起投降了燮军,或是带着疑惑死在了青石的街巷中,也许知道他死之前都未相信路牵机会归降大燮。

为什么没人来取这封信,他的妻儿又如何了?一段爱情的往事就被这堵石墙湮没了几十年。一封偶然发现的夹壁书却让我今夜辗转难眠。

历史本就是露在尸骨上的,尸骨下的就再无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