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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 第一次天启之战(1)

1右金王子硕风和叶坐在他那由四十头六角巨牛拖出的天帐车上。这些六角巨牛是由殇州冰原上的巨人夸父族捕来的,每一头都有两人之高,体重六千斤,狂奔时可以撞毁城墙,士兵们在他它们的脚边走,经常被他们的鸣声吓倒在地。而它们所拖动的天帐巨车,象是一座宫殿,建在数十根巨大滚木之上。那些滚木都是宁州的苍木,木质轻却象铁一样坚硬,有着一百年以上的树龄,直径五尺,长二十九尺。车上大帐用五百张油药浸制的锦狸皮缝成,内衬铁丝鳞网,风雨不透,箭射不入,火燃不着。车上可行十人歌舞,容百人议事。为了让这辆车从北望城行到千里外的帝都天启。右金军征发民夫一路上开辟了一条可容五十匹马并行的笔直平坦大路,这辆巨大的天帐车隆隆驶过之处,地上再跑马都不会扬起沙尘。虽然耗费了近十万民力日夜工作,死者万余,但从此右金骑军可日行五百里,从中州临海的北望郡杀到天启城下只需三日。

他引兵南渡之时,东陆端朝还有号称百万雄兵。硕风和叶一渡过海峡,就命令毁去渡海的大船。

他对将士们说:“你们还指望着打败仗后坐船逃回北陆去吗?不可能了,你们背弃了你们的部族,如果战败,就没有脸面再向北而死,只有向前,不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就成为无坟无乡的厉鬼。”于是七万骑军变成了七万只无家的狼群,他们不惜命的撕杀,端朝军队的精锐早在北陆和与宛州牧云栾叛军的战斗中消耗殆尽,新组的军团一遇右金骑兵即溃败。那时端朝国势已衰,各地叛乱不断,各将领及郡守皆有异志,北望郡刺史康佑成便率军投靠了右金。

硕风和叶只用了十一个月便打到东陆的中心,帝都天启城下。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如此顺利。

望着巍峨天启城郭,硕风和叶想,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人力物质来修建这样的一个笼子呢。有修建城池的力量,可以讨平多少疆土啊。

如果攻下天启城,他会成为皇帝。然后呢?去城中坐在那宝座上,接受众人的朝拜,从此开始被钉死在那座位上,重复一代一代皇族那样的生活,慢慢的腐朽老去?不!硕风和叶想,不该是那样!他其实只喜欢纵马与厮杀,他厌恶那些奇怪的用石头围起来的叫做城市的东西,因为它们挡住天际的云,挡住骏马的去路骑者的眼界。他喜欢看投石机投出的巨石打在那石头城上,就那样啪地一声粉碎飞溅,让人兴奋地颤抖。但是现在城破了,现在他必须去重新建好那座城,把它建得比原来更坚固更高大,因为新的征服者终究会来的,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守护这座城……不,他讨厌这样!右金王子硕风和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要拆掉这座万城之城——天启!2这个时候,四百里外,一位全身甲胄的青年正骑在马上,向天启城而行。路边的农夫从田垄中惊奇地抬起头张望,看着他所持的那面巨大的紫色旗帜。

但是他的身后,却没有一个士兵跟随。

这青年也抬起头,望着天际被烧灼的云海。

“天启城,我回来了……牧云一氏,你们准备偿还吧!”3像是南方吹来浩大的风,卷起道道烟尘,那是各路诸侯的兵马,正向帝都逼来。

天启城北门外十里的大营中,右金二王子硕风和叶看着信报,露出微笑:“十九路勤王军?”他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不急,告诉赫兰铁朵,按兵不动,让这些人在天启城里打个天翻地覆再说。什么时候他们打累了,什么时候我们再动手。”随后传令:大军开拔,缓缓向南行进。

此时,在天启城南十里处,各色旗号的诸侯大军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右金军已到北门外,而南门外是诸侯联军,一场争夺帝都的大战在即。

诸侯都打着勤王逐寇的旗号而来,但没有人想真正面对右金族铁骑,而都想着入城抢夺玉玺,将来好名正言顺号令天下,但却又无人愿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各家先联合起来扫灭。使者说客们在各营阵中间来往穿梭,合纵连横,整个诸侯联营像一群正聚作一堆不断密谋的狼,商讨由谁来咬断大端朝的咽喉。

4大军压城,皇城之中却分外安静,仿佛所有的人都逃走了。

牧云笙曾呆过的花园小屋里,却突然传出了声响。

小屋的地板猛得破开,地下探出一对长钳,紧接着,一个巨大昆虫般的怪物探出头来。

河络王帆拉凯色从他的虫将风里跳了出来,打量着四周:“这里就是人族的帝都了么?”河络族将风们掘开更宽的通道,把人族的军队源源不断的运了出来。

帆拉凯色来到牧云笙的旁边:“那晟国姓姬的小妮子用未明剑骗我,我还以为她受你所托,就放她的军队通过了,现在晟国的军队很可能已经先从这个出口杀出地面,你要小心了。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以后就靠你自己了。结束乱世之日,别忘了你归还我河络族圣地北邙山的诺言。”他行了个礼,钻入将风,带着河络族重新归于地下。

牧云笙打量着这他曾居住多年的花园,如今已破败不堪。而整个皇城,也早就铺满落叶,尘灰积聚也无人清扫。战事在即,官员城民争相逃迁,当初万邦来仪的天启帝都如今已成一座荒城。

牧云笙率军向太均殿前赶去,可来到殿前大门,却看见广场之上,早已站满了甲士。一面“晟”字大旗正在飘扬。

“牧云笙,你果然也赶来了。”姬昀璁在枪林刀海后冷笑着。

“你用了那把未明剑,骗取了帆拉凯色的信任。可是昀璁,你夺来这空空的宫殿,却又能守多久呢?”昀璁冷笑一声:“商王陆颜与诸侯约定,先入天启城者为诸军之盟主。他说过的话,自然不好食言。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先于他进入天启城。三百多年了,我们终于重新回到了我们的皇城,而以后,它将会永远归复晟朝。”少年摇摇头:“你看这玉石金瓦,早已不是三百年前所砌,这三百年来经历无数次翻修扩建,你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你们原来故都的模样,你也永远无法知道过去的晟朝皇城旧貌。过去的……永远不可能找回。”“但我会是新的主人。你现在臣服我还来得及。现在我有一万兵士,你也有一万人,两万军队,借助天启城这号称万世不破的巨大城墙,坚守半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等其他诸侯各军赶到天启城下,那时他们就会同商军在天启城下互相混战残杀,我们坐视即可。”“但是,硕风和叶的右金族大军也已距北门不远,那时如何抵御?”少年问。

“右金族乃北陆游牧之族,骑兵骁勇,但是不擅攻坚,他们拿天启城没有办法,而发现诸侯军就在城南,就会直接绕过天启城,攻击诸侯军。一样是两败俱伤。”“昀璁,你把世上的事也想得太简单了。”“不要叫我昀璁!叫陛下!”“原来那日你怪我不问你名字,也不过是一时虚言。”少年一笑。

“那日……”姬昀璁低下头去,“那日是那日……但今天……”她眼中又闪出无情的利芒,“你只有两条路,一是向我称臣,二是与我在此一战!”少年笑着摇摇头:“我从不走别人为我选的路。”姬昀璁峨眉一立,握住了未明剑的剑柄。“我也从不会对阻挡我的人心慈手软。”牧云笙知道那未明剑的威力,他握紧拳头,暗暗准备应对的法术。

姬昀璁握住那剑柄,食指却在不断颤抖。少年看在眼中,心中叹息:她并不是真象她自己所装的那么心恨,只是这个恢复大晟的担子太沉重,要活活压垮她了。

姬昀璁紧咬住嘴唇,但终于还是猛得抽出了未明剑。那剑方一抽出,剑周围的光线便仿佛被贪婪的吸去了一般,空气中传来尖利的哭号,几股黑雾中显出厉魂的狰狞面目,直扑向少年。

少年取笔在空中猛点几下,几点夺目光芒在空中绽开,忽的放射出无数金线,刺向黑雾。那雾中厉魂在光中痛苦尖叫翻转着,有些逃向了别的方向,但仍有数股直扑了上来。

牧云笙向后跳一步,从袖中抖出一副空白画卷。那黑雾直扑到画卷中,却被吸在了上面,只见白纸上几道如墨渍的怪形痛苦扭动着呼喊着,却终于渐渐凝住不动了。那张白纸之上,却变出现了数张可怖的鬼脸。

这时那些逃去的恶魂,却径直扑向了四周的士兵,那些被黑雾穿入身体的人,都痛苦的抽搐着,摔到在地,立时就没了气息。

少年望向姬昀璁,她眼中也惧是惊愕,不想手中握着这么可怕的东西。但却仍故作冷酷的笑道:“你纵有法术,挡得我一剑,却挡不了我十剑,我纵杀不了你,也能把你身边的人尽数杀死,你还是跪倒称臣吧。”牧云笙心想,绝不能让她再挥剑了。他一弹指,空中那些光点直冲姬昀璁而去,她吓得挥剑驱挡,牧云笙左手将那画卷掷了出去,姬昀璁慌乱间劈破那画纸,一股黑气涌出包裹向她。她惊声尖叫起来,她周围的士兵也吓得四下逃开。

牧云笙看准机会,向前一纵,借雪羽翎凌风而起,越过晟军的头顶,直落到姬昀璁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抽出菱纹剑架在了她颈上。

“你输了。”姬昀璁呆立在那里,眼中泪光滚动,她以一弱女子之力费尽心思力图复国,可是世事却总是这样无情。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百战立国的英雄,也没有继承祖辈的勇悍凶狠,她更宁愿象其他女孩子一样嬉闹于花园,抚琴观雪,可为什么却被生于此世此门。现在她终于是输了一切,输了国家也输了自己的一生。

她悲愤中再无求生之意,挥剑猛一挣道:“杀了我吧!”少年看她挥剑,却是一愣,他只需轻轻一抖剑锋,这少女的头颅就会落下来。但他却终是没有动。姬璁却收不住剑,未明剑直砍到少年肩上,那剑中的无数厉魂欢呼一声,奔着鲜血溅出的方向直涌而去,那伤口立时就变黑了。

少年直觉得如冰水贯注入全身血脉,身体瞬时变得冰冷,耳中无数尖厉怪叫,直逼得人要疯了。他扔下剑,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直翻落下台阶而去。

昀璁呆在那里,她本只想求死,却不想少年没有挥剑。她还从没杀过一个人,却更不愿杀得是他。眼看对面牧云笙的兵士就要冲杀过来,两边就是一场血战。她大喊一声:“住手!”两方刹住脚步,刀戈都已逼到了对方脸上。

姬昀璁直追下去,扶起少年,急切呼喊:“太医呢?有没有人,谁来救救他?”空中忽有一个影子飘然落下。风婷畅抱起少年,插着雪羽翎的他轻盈无比,她带着牧云笙直向天空而去。

5数百里外,宛州军大营之中。牧云德正在懊恼。

“那美人儿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住所,独居于山上,她帐前十丈之内,俱是法阵,靠近者立死啊。”墨先生叹道:“她心中必是还疑惑,明明记忆已被改成你是她的主人,但却一见你面就感觉憎恶,所以才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过不必担忧,那灵鬼封住的记忆没有外力是解不开的,时日越久,她就会越来越忘却真正的情景,而相信自己的记忆。”静夜,盼兮痴痴坐在帐中,只有帐顶射入的月光照着她。

却有一箭,穿破营帐射了进来。箭杆上刻着细密的字。

“东十里林中,可以见到你的仇人。”盼兮来到林中,风婷畅正等在那里。牧云笙躺在她身边的树下。

“你来他来?是为了让我杀他?”盼兮望了少年一眼,“可他已经要死了。”风婷畅一笑,“他是你的仇人,但你不能亲手杀他,岂不心憾。所以不如先将他救活,问个明白,解你心中之惑,再杀不迟。”盼兮缓缓走上前,低下身去按住少年伤口。

“这是被魂印兵器所伤……亏他练习多年法术,才能活到现在……可为什么,他所练的法术竟和我同源?我们究竟曾有什么渊源?”她感到少年的脉博几乎已经无了,忙将自己的生命之力贯输进去。心中却问,自己是怎么了?竟为了治这仇人,宁愿竭尽自己的心力。心中却只有一个声音:治好他,他可千万不能死。

治疗花费了足足数个时辰。天色渐明,远处传来宛州军搜寻的声音。

“在那里。”有人喊着。

风婷畅向发声处一箭射去,那士兵倒在地下。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风婷畅一箭一箭射去,冲在最前的人必倒在地上,没有人能跑近五十丈内。而风婷畅以法术凝成箭支,用之不竭。宛州兵们心惧再不敢上前,回去召唤人马。就这样相持到正午,盼兮睁开了眼睛。

她长吁一声:“他无碍了,但暂时不会醒。”鲜血从她嘴中缓缓流出来,为救他她已经耗尽心力。

风婷畅叹了一声:“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不惜命的救他,对不对?”盼兮摇摇头:“我要把他交给宛州王处置。”风婷畅摇摇头:“你这样做,一定会后悔。”盼兮冷冷望她一眼:“你又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女一心维护那受伤少年,她的心中竟涌起一股嫉恨之意。

风婷畅低下头:“他救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而已。”盼兮站起身来,点点头:“好,那么……他可以走,但你不能走。”6牧云笙醒了过来。却看见自己躺在寝殿中。恍然间如同重归当年。

“这是天启城。风婷畅把你带走一日,又送了回来。”昀璁正坐在他的身边。

“我怎么朦胧中记得……她呢?”“她又匆匆离去了,说是答应了什么人要立刻赶去,不能失信。不过她给你留了一封信。”牧云笙将信展开:“当初我要杀你,你却救我一命。现在我只好也用一命来偿。不过小笙儿,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心软了,不然在乱世是活不下去的。你从小在宫中温柔乡长大,以为女孩儿是世上最亲切可爱的人,其实女人的心决绝起来,只比一切都可怕。若不忘记过去,或许终有一天,你的命要丧在一位女子的手里。从今以后,铁石了心肠,忘记那些情与义,也忘了我,真正的做一个冷酷无情威服天下的帝君吧。”“风婷畅……盼兮……”少年紧捏着信纸,似乎想起什么来了。

“宛州大军现在离天启城多远了。”他问。

“离天启只有百里之遥了。”7牧云笙望着天启城郭。他在天启城中出生长大,却还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这城墙。它经历了千年的战毁,修筑,每一次都比从前更高大,更坚实,直到最高的云梯都无法接近城头,最沉重的投石都难以在城墙上砸出白印。可是那些费尽无数人力的修筑者们又怎想得到,若是国势已去时,这一切不过全然是摆设。

他望了许久,才登上城墙,看着城外遍野的诸侯大军。

少年心中叹息,这么多的军队,若是齐心,只怕和右金铁骑尚可一战,可现在,他们只想着先攻入天启城,抢夺玉玺。

到了午时,城外终于有一支军队按捺不住了,他们摇动旗号,骑军当先,步兵随后,扛旗狂奔,呼啸着奔向天启城下。

其他诸侯一见,仿佛听见了进军鼓一般,一起拥出营阵,一时间大地上铺满人马,各色旗号连绵,那气势如洪水直要淹没了帝都。二十几万人一齐狂奔,整个大地都抖了起来。

“陛下,要放箭么?”身边的军队问着。

牧云笙明白,只凭自己的一万锋甲军,能抵挡诸侯军的攻击多入呢?何况背后北门外还有右金的大军。但若是让他们这样杀入城中,只怕就是一片混战。

却突然间,城外所有军队全都停下了脚步,他们都注视着城门的方向。

一声马嘶,在这潮般喧嚷中分外响亮。

一位骑将,只身孤马,却举着一面偌大的旗,缓缓地走到了天启城门下,面朝南方,立定在那里。

所有人望着他的大旗,上面绘着紫色火兽,火兽旁有一列字:“钦命天下镇守,号令万军”,这行字旁,是两个火焰吞金云霞镶锦的大字:“穆如”。

天下诸侯勒马惊惧:“穆如世家真的回来了么?!”8穆如寒江低下头,慢慢握紧战甲上的鲜红丝韬,看着它象血一样流过指间。

在他做他要做的一切之前,他想再把过去的日子回忆一次。虽然每次想起来都会象扯开皮肉揪出心来一样的痛,但是他一定要去想,一定要记住,这样他才能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些人。

流放者中,只有穆如寒江一个人回到了东陆。但那座已经没有守卫者的空城,却永远地矗立在那里,再也不会被毁去。因为它也变成了夸父族和河络族的恶梦,他们不得不承认了人族在殇州拥有一席之地,虽然只是一座空城。穆如氏证明了穆如一门在哪里都是英雄,他们和无数流放者用死战证明了殇州不再是人族的绝望之地,虽然数万人战死了,但是终于有人带着他们完成使命的消息,活着回到了故土。

穆如寒江骑着他的战马凛冽回来了,一路腰板挺得笔直,他感觉不到寒冷,不知道饥饿,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回到天启城下,大声地告诉那流放他们的皇帝,我们穆如氏又回来了!现在,是你们偿还的时候了!但穆如寒江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一座没有城防的帝都。大端朝的尊严已经沦丧,明帝牧云勤和他几个最勇敢的儿子都已经战死,帝都城外一面是从北陆瀚州草原呼啸而来的右金族铁骑,一面是想着竞先冲入天启城夺取玉玺的各路诸侯。

穆如寒江心中怒火燃烧:我们穆如氏满门忠烈几十代人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家,你们这些贼子也敢来窃取?于是他单人匹马,擎着那面巨大的绣着穆如氏紫色麒麟族徽的战旗,立在了城门外。冷冷注视面前的千军万马,百家诸侯。

天启城下,十九路诸侯,二十余万兵马,生生僵在那里,竟然没有人再敢上前。

“穆如将军!”百嶷郡守高解上前拱手道:“我等率军前来护驾勤王,因何拦阻啊?”穆如寒江冷笑:“这个国家是我们穆如氏用血护卫的,也只能由我穆如寒江来终结它。其他人——你们不配!”万众哗然,诸侯惊惧,这世上有一个人,只身匹马站在帝都前,指着天下英雄,说尔等不配与我争锋。如不是穆如世家,又有谁能如此豪狂?“穆如寒江,你真的要阻挡我们进天启城?”有人喊着。

穆如寒江把旗插在地上,冷冷地抬起头:“十年前,我的父兄和你们的父兄会一道守卫着这座城门,现在,愿意守卫这座城门的似乎只剩穆如一族了,而穆如一族,又剩我一个人了。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放声大笑,“你们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偏我不是!”少年将军把旗重重一顿,“天下英雄,想进天启城的,先来我旗下走一遭!”万军却都默然。原野上沉寂了好一会儿。有人向阵后挥了一挥手,战鼓被擂响了,那是出战的信号。接着,第二阵,第三阵,诸军都响起了鼓声。各郡最好的将领都开始扎紧盔带,跨上战马,接过士卒托上的擦拭好的铁枪,策马缓缓从阵中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当世的名将,个个名下载有传奇,今天从阵中走出,互相眺望着,神情严肃。他们的面前只有一个对手,但谁愿与穆如世家争锋?成武太守宇青德高喊着:“成武军愿出头一阵,帐下飞虎将军狄火,请与穆如将军一战。”穆如寒江冷冷一笑,将枪尖轻轻抬起一点。

一黑甲大将策动高大战马,举着巨斧,从阵中奔出,那兵器连同战甲只怕共重百斤,蹄声沉重,直向穆如寒江而去。

穆如寒江也不策动战马,只冷眼看着他冲近,五十丈、十丈、十尺……那巨斧已经高高扬起。穆如寒江突然大喝一声,那狄火的战马顿时惊了,高高跳起,把狄火摔下马去,他盔甲沉重,好半天挣爬不起。穆如寒江早策马走过他身边,望着诸侯:“还有谁上前?”“东海将军古木森,请与一战!”喊声起处,又是一将策红棕战马奔了出来。

穆如寒江一抖缰绳,纵马直迎上去,他的战马逆风而驰,肌肤象鲜红的锦缎抖动,四蹄交转如电,古木森的战马刚奔出军阵数十丈,穆如寒江的马已冲到了他面前。他目光始终就没有离开对手的面门,古木森的大刀刚刚挥动,穆如寒江的铁枪已经刺了出去。众军还没看清招式,二马已交错而过,古木森从马上倒翻下去。穆如寒江马快的刹不住,直冲到诸侯军阵前几丈处,吓得旗门枪兵都倒退出一大片,许多人被撞倒在地。穆如寒江一转缰,纵马从大阵前奔过,一路高呼:“下一个是谁?”立刻有人从旗阵中奔出,直追穆如寒江而去,“图远将军袁志方前来一战!”前方另一阵中也冲出一将:“河隆将军韩宝舟请与一战!”二人见另有人出战,都是一愣。穆如寒江却喊:“尽管上前,这样快些!”策马直冲韩宝舟,背后袁志方直追而来,还没到穆如寒江马后,前面韩宝舟已被挑下马去,穆如寒江铁枪回身一扫,袁志方忙一个马上铁板桥让过,穆如寒江却已把他的马让到前面,待袁志方起身回身刺时,穆如寒江的枪已经伸到了他马蹄下,运劲一挑,袁志方连人带马在空中翻栽出去,尘泥溅起时,穆如寒江战马已远。

“好哦!”其他军阵中的士兵们看得惊叹,不由全都高呼。穆如寒江策马奔回城门前百丈重新急转立住。眼前一片欢呼声。

之后又有五名战将出战,全部被十招内打下马去,而每一次穆如寒江得胜,诸侯军中就是欢呼一片,各军本来就互相敌视,自己的将军败了被哄,看到别阵战将也同样下场,当然也起劲高叫。且穆如寒江之勇悍,片刻之内连挑九将,是习武的人就无法忍住惊叹。

9商王陆颜大军单驻南面,只等其他诸侯们为争入城而撕杀,却望着远方诸侯迟迟不进,只是战鼓声不断,喝彩声如潮。听得前方探马回报,大笑道:“这帮庸夫,夺天下的时候,竟还讲什么信义单挑,传令,我近卫五将出马,一齐上去,取了那什么穆如世家的人头来,好显我商军的威风!”牧云笙于城楼之上,看到商军近卫五将来到城下,菱蕊却也是其中一员。

穆如寒江已杀败十二员战将,他手臂带伤,战马也在急剧喘息。看他们五骑一齐缓缓逼近,他明白了敌手的想法。他不再说话,为节省气力,只是把铁枪缓缓举起。

商军五将明白以五战一不是英雄所为,但商王命令已下,要他们速取敌手人头。他们互使了一个眼色,催动战马齐冲了上去。

五将把穆如寒江围在核心,尖利的铁器呼啸划破天空,锋刃相击的火星四下飞溅,六匹战马嘶鸣冲撞。穆如寒江的战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正前方的使锤将战马惊得向后一避,穆如寒江居高临下,一枪把左边的双刀将刺下马去,而这时,右边的长戟也刺到了他的腰间,但方刺透战甲,穆如寒江已分左手抓住铁戟,大喝一声,把那将从马上直扯了下来。背后一将挥舞着大刀,直砍向穆如寒江的后颈,穆如寒江却马上一伏身,抡起左手铁戟回掷向那将面门,那将回刀一格,穆如寒江的马已经转了回来,一枪刺中他护心镜,把他顶离马鞍,摔落泥中。这时那使锤将大喝一声,手中锤脱柄而出,带着长链直向穆如寒江的背心,穆如寒江侧身举枪一格,那锤链与枪杆一撞,立时缠住,使锤将向回便扯,却扯不动。这时穆如寒江与那将较力,无边挥舞枪杆。一边的菱蕊终于看到了致胜的良机,催马挥剑直斩向穆如寒江。

牧云笙看得惊呼:“不可!”但战场上格击之快,不是法术所能企及。菱蕊的剑已经劈到穆如寒江颈边,穆如寒江却一低头,闪过这剑,菱蕊正翻手削回,穆如寒江将铁枪一旋,那锤链正绞在菱蕊手臂上,他运力一喝,赤红战马也通心意的使全力向前一纵,连使锤将同菱纹一同被扯下马来,使锤将当即放开锤柄,菱蕊却被挂在穆如寒江马后,被直向前拖行。

牧云笙于城楼上喊:“穆如寒江,不要伤她!”但隔得太远,穆如寒江却听不到,所幸他本也没有取菱蕊性命之意,将枪杆一颤,抖开锤链,菱蕊翻滚几下,立刻借势站起,却无大碍。

这时诸侯阵中又一阵喧哗,原来是商王陆颜带本部军来到了城下。

看到自己五员大将落败,陆颜明白,现在的情势已经不是杀了穆如寒江就可了结的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个守城的士卒,他现在是大端皇朝唯一的捍卫者。

若是没有人出来捍卫大端朝,大家闷头冲进去,成王败寇。现在偏偏有了一个,虽然只有一个,黑与白也立刻分出了界限,忠与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混沌之中生出了清浊二气,杀他便是践踏天下忠义。

穆如寒江往城门下一立的时候,不论胜败,他就已经成为了英雄。这时谁去杀死他,就算抢先入城,夺取了玉玺,也不过是被世人唾骂。若是呼喝一声一拥而上,一是为天下人耻笑,折了声名,二是乱军之中,谁敢保证自己能先拿到玉玺,必然是在城中一场混战。

诸侯们此刻定然都在心中打着转——谁说我们是来夺天下废皇帝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来勤王逐寇的呢?我们为什么不也来当一当这捍卫大端朝的英雄呢?这样才可得到人心。

诸侯军都唯恐他人争先,像是算准了日子,齐齐在这一天赶到,算起来足足有二十几万人,这是连右金族也不曾料到的事,既然谁也明白混战一场只是白白便宜右金族,为什么就不能合兵与右金族在天启城下一战,还不知鹿死谁手。

是否所有人都正在这么想呢?现在大呼一声“守卫天启,勤王逐寇”,若是好时,一呼天下应,立时成诸侯领袖,声威高涨;若是不好,却要成为众矢之的。

要压弯巨驼的背,只需要一根羽毛,最后的那一根。要扭转一个帝国的命运,有时也只欠一声高呼。

10北方,右金军大营。

四十头六角巨牛拖动着一辆巨车,像是一座宫殿在地面移动。硕风和叶一手握着金足樽,一只脚架在案上,车内舞姬身体曼妙,行的是东陆的舞乐。他面上仍是那浅浅的冷笑,像是天下正玩于股掌。一只手轻轻拈过奉上来的信报,漫不经心地抖开……他忽然就从软椅上跳了起来,那酒樽被他飞甩出去。

“穆如寒江?穆如世家?”当年北陆之时,右金族被穆如一族一年内连破三次本营,那时年少的硕风和叶被追杀得要裹着羊皮躲在羊群中逃生之耻,永生也难忘记。所以硕风和叶一见这名字,就惊跳起来,仿佛那穆如众将就在身边,正拔剑相向。

右侧上座的谋士康佑成一挥手,舞姬们全躬身倒行退了下去。

“穆如一族有人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飞鸿一个时辰可行千里,一个时辰前,穆如槊第三子穆如寒江回到了天启南门外,阻挡天下诸侯。”康佑成笑着:“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着诸侯为争玉玺得正统名,早晚在天启城下要有一战;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站出来要守卫天启,虽然只有一个人,可偏偏是名震天下的穆如家少将军。”“穆如一族有战神之声誉,虽然只剩一人回来,但恐怕诸侯却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杀死穆如寒江冲入天启。”硕风和叶喃喃道,“这次只怕我们引群狼自食的大计要失算了……”忽然对外大喊:“飞鸿急令前锋赫兰铁朵退后三十里!”康佑成对硕风和叶点点头道:“王子明断。希望赫兰铁朵能明白王子的苦心,也希望他还来得及北退……”天启城北八十里,赫兰铁朵骑兵大营。

踩在大端王朝帝都的头顶,赫兰部的骑兵也有些骄狂了。这些天来,他们四处袭扰村庄,抢夺女子,射猎活人。听说各路诸侯起兵前来,兵将们越发地按耐不住,天天吵嚷着要赫兰铁朵下令,发兵去踏平那些东陆猪。

穆如氏大旗出现在天启南门的消息,也早传到了赫兰铁朵这里。与硕风和叶一样,赫兰铁朵同样跳了起来,甩掉了酒杯,不过他喊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杀姓穆如的报仇了!”他当下冲出大帐,大喊着:“点兵,准备杀向天启!”将士们一片疯狂的啸声。

这个时候,硕风和叶传信的飞鸿还在空中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