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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故事会·说书人 by疯人院(上)

第一幕……“给我讲讲好么?”一提到故事,连七五的兴趣就来了。不过等看清梦魂的相貌,却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他穿着一件破旧不堪、打着无数补丁的黑色袍子,一条洗得发白的眼罩遮住了他的左眼。在他举起杯子时,连七五看到他双手除了手指,都绑了绷带。连露出衣领的脖子,也有一半被绷带覆盖。

“他该不会全身缠满了这玩意儿吧?”连七五有点毛骨悚然。

沉默的片刻,梦魂开口了。

“嗯,从哪儿开始说起呢?”梦魂用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思考着。唯一完好的右眼流露出来那抹熟悉的忧郁,令女孩心中微微一惊。

“从前有一位叫做锁的年轻人,他本来是名说书先生,嗯……就和你一样……”梦魂慢慢铺开他的故事,不过他实在是没什么说书的天赋。语气平直,没有起伏。就连声音也如同老鸦一般刺耳难听。和连七五记忆中的那人完全划不上等号。不过,她还是听着梦魂把故事讲下去。

……“话说天启城下那一战,端的是风起云涌,狼烟迷天。就看那紫微皇帝与烈武公两人……”今天讲的是最受欢迎的《紫微传奇》,锁在台上激情澎湃的讲着数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让他的听众和他一起纵横沙场,指点江山。

“……那紫微皇帝手中八云裂天枪轻轻向前一刺,枪头上便放出数道闪电!离国的将领们便哭爹喊娘,吓得是抱头鼠窜,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哼!一群白痴!听不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么?瞎编的故事你们也当真了……”此刻锁在心中想的,却是和嘴上说的完全相反。

“好,时间差不多了,收工!”故事嘎然而止,锁连“且听下回分解”这样的话也懒得说,惊堂木也懒得拍。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到后面去了。

好半天,台下才发出惊天的掌声。

“哥,你的故事真的好精彩!”十三岁的环一脸崇拜的对自己的哥哥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故事好不好是次要的。关键是演技,”锁一脸的不以为然,“演技明白么?就是不管你认为你的故事是多么的胡说八道,只要让那群笨蛋相信是真的就行!”“……”“锁!你又是这样!拍一下惊堂木会死啊!?”茶楼的老板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责问道。

“有什么关系,”锁边挖着耳朵边回答,“反正明天他们还会来。”说完后,便扔下脸色发紫的老板,和环扬长而去。

今天是七夕,天启的夜市分外热闹。街上行人如织,一时兴起的锁拉着环上街,非要给她选一件首饰。

“哥,难道你真的不喜欢说书这一行?”看着正在首饰摊上挑选着的兄长,环问道“不喜欢。”简单干脆的回答,从她记事起。每当父亲这么问他的时候,得到的总是这三个字。然后就是一顿家法。现在父母不在了,锁对说书的恶感却丝毫没有消失。

但奇怪的是,锁依然是天启城里最好的说书艺人。

“但我们家怎么说也是说书的世家……”“咱们家有你继承衣钵就足够了。”锁无视家法里“传男不传女”的祖训,轻松的说道,“来,看看这个簪子如何。”“可是我没有哥哥那样的天赋,要是……要是……”环声音结结巴巴的。

对于锁违背家法,将说书的技艺全数传给环以后,环的心里一直都是诚惶诚恐的。兄长一直都是她憧憬的对象,但一下子要她变成那个憧憬的对象本身,环就难免的措手不及。

“你很有天赋,像我!”锁大言不惭的鼓励环。

“但我毕竟是女的……”“谁说女的就不能说书了?”锁毫不在乎,“前朝还有女将军呢,那个净月姬的故事你知道吧……”这时环也许在心里想着,其实她这个兄长还是挺喜欢那些前朝往事的,但就是不喜欢拿到台上去讲……第二天。

“今天还是有这么多笨蛋啊……”锁一边在台上感叹着,一边卖力的说书。没办法,这毕竟是他吃饭的家伙眼睛在听众中扫视着,察言观色是说书人必备的基本功之一。因为只有掌握了大多数观众的情绪,他们的表演才能受欢迎。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

与其说美丽,不如用英姿飒爽来形容那位女孩更恰当一些。如墨一般的黑发,白皙的瓜子脸,两条细细的剑眉飞入双鬓。一双罕有的、纯黑的眸子全神灌注的盯着正在说书的锁。小巧的鼻子,因为兴奋而有点微微发红。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代表她主人现在的心情和这个故事一样的紧张。

十几年来的第一次,锁忘了后面的情节。就这么呆在台上,望着那女孩,不知所措。

“……那个……锁先生?”不知道这位神乎其技,性格古怪的说书人又在抽哪门子疯。台下的观众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哦!且听下回分解!”说完,锁入行以来第一次拍响惊堂木,匆匆下台去了。

躲在后台的环看见了行为异常的锁,心里知道,对哥哥来说,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第二幕第二幕“哥哥?”“啊?什么事?”“你在发呆呢,看,饭都焦了。”“我哪里有发……哇!”那天散场后,锁急急忙忙的去寻那位女子。但只看见了她的背影,然后就迅速的隐没在人潮中了。天启城里将近百万的人口,到哪里去找?所以锁先生这段时间便魂不守舍,连说书也是由妹妹顶场了。自己整个人就如进了花痴期的少女,整日的发呆。

焦糊的米饭让他惊醒过来,只好尴尬的挠挠后脑勺。

“要不,我重做一次?”“算了,我来。家里没青菜了。你去买点吧。”环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塞给锁一个竹篮和一小袋铢钱,把他赶到门外。

“记得要让菜贩找钱!”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环这时并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

“哦……”锁对气鼓鼓的妹妹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就会好的。他掏出那根环强行送给他的,因为长时间没洗而变得脏兮兮的丝带,简单的把几乎齐腰的长发扎成一束。挎上竹篮,慢悠悠的朝商贩集中的西城市坊走去。

在下午的时候,西城市坊是天启城最热闹、最繁忙的所在。接踵的人流,热情叫卖的菜贩和空中弥散着的,鱼腥、肉香、羊膻、汗液混在一起的味道。提醒着到这里来的所有人,就算是堂堂帝国首都,人们也是要吃饭的。

锁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污水。这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很多摊主都认识这个瘦高个子,脸上总是挂着懒懒笑意,杀起价来却绝不手软的年轻人。

“从小锁那里占到便宜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西市坊摊主们一致的评价。

……“我说,小锁,你不要再挑了。我最好的澜州行椒都在你的篮子里了……”老张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道。

“哦,那谢谢了,就这么多吧。”锁笑笑,放过了这个心疼得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去的老头。

正在锁准备付钱的时候,他的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绝对是她!“不用找了!”锁将整个钱袋全部抛给了老张头,连篮子也来不及放下,便朝着远处的人影狂奔而去。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摊子。

那女子不是一个人,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径直走出了市坊,锁在后面不进不远的跟着。他不敢冒然的上去搭讪,看她的气质应该是非富即贵的人。如果就这么上去,明摆着会被当成登徒浪子暴打一顿……女子一行三人绕过一个街角,锁急忙跟上。藏在墙角偷偷观察。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他们走到不起眼的一扇门前,以奇怪的节奏扣了几下门环,门便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头来,那女子对他说了句什么,众人便一起进去了。那颗脑袋鬼鬼祟祟的朝巷子两头看看,最后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锁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抬头看看,发现那扇所在的围墙并不算高,于是决定晚上再来。

……不管怎么样,锁的家族也是传承百年的说书世家。而所谓的“世家”,就必然会有代表着家族的,被称为“传家之宝”的破烂。所以在锁家里的祖宗祠堂里,便供奉着三样这种东西——一把扇面发黄,毛了边角的折扇;一块磨得没了棱角,油腻腻的惊堂木;还有就是那把据说是极东一个岛国上的武士常用的,被称为“打刀”的武器。

扇子和惊堂木是说书先生必备的道具,但环不太明白,这把刀有什么用处。于是锁跟她解释:“我们说书人行走四方,在旅途上自然免不了会碰上危险,家传的武艺和这把刀就是用来防身的。”“哦……”“但是它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锁难得一脸严肃的继续说道,“用来追杀那些听霸王书的家伙!”“……”有鉴于此,这把刀是三件东西里保养得最好的。以前带着妹妹四处流浪的时候,这把刀救过他们好几次性命。

妹妹正在厨房里做饭,柴火的劈啪声掩盖了潜回家里的锁的脚步声。他当然要瞒着妹妹,因为如果让她知道了,这把刀怎么也不可能带出去了。而自从决定到那个院子内一探究竟后,锁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把刀一定能派上用场。

锁来到祠堂,将门虚掩,把竹篮放在地上。伸手从架子上取下那柄长刀,将它拔了出来。

硬木为柄,白木为鞘,没有挡手。当刀身收在鞘中时,看起来就像一根弯曲的木棍。这是为了在旅行中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故意为之。

刃身长二尺二寸,窄而薄,弯曲成一道妖异的弧线。刀柄很长,几乎可以握住三只手。

锁举起刀在烛光下细看,刀身上水纹磨花流动着红色的光泽。在刀刃的根部铭刻着“止水”二字。

“‘妖刀止水’!”父亲曾经说过,“不过它救了我们家很多次,所以祖上一直舍不得毁掉它。”“所以,就再帮我一次忙吧!”锁对止水说道。

……家族传下的武艺和多年漂泊练就的身手让所很容易的便翻过那座院墙。比猫还要轻微的落地声,锁进入了院内。这里好象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偶尔能听到几个女人的轻笑低语。

“……”锁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这里有数十间房,我上哪里找她去?”化身为暗夜飞贼的说书人苦恼着,但就这么回去他又心有不甘。于是,便象没头的苍蝇,开始在这座宅子里瞎转。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竟摸进了一个隐秘的院子。它的围墙仿佛一道隔音的屏障,将后院的其他一切响动隔绝在外。

“或许被施了什么秘术吧……”锁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右边脖子被一件冰冷的硬物架住。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阴冷,带着浓重杀意的男音:“什么人?”“糟了,会被杀掉么……”锁这样想着,“唉……可惜没见到那位小姐,更糟的是没让那个老张头找钱,环又要生气了吧……”第三幕“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屋子中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声响,走出来问道。此时她的秀发只是随意的完成一个发髻,几缕发丝垂下来。明月清冷的光华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在英武之中又添了几分妩媚。

“终于又见到她了啊……”锁再次象白痴一样呆呆的看着她。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提着根木棍摸进这里,我看八成是朝廷的密探!”姓易的将军手中的钢刀越来越贴近锁的脖子。

“等等。”那女子走下台阶,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是书生打扮,大冷天,手里却装模做样的拿着把纸扇,另一个穿着一件青色武士服,相貌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股刚直之气。

她来到锁的面前,仔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奇怪的问道:“我认识你,七玉茶楼的说书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啊?这个……”锁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因为今天的明月很亮,很容易迷路,所以我转着转着就到这里了。”“……”“算了,”女子揉揉太阳穴,说道,“听说这个人在七玉楼说书好长一段时间了,应该不是朝廷的探子。先把他关在这里,反正明天只要我们成功,朝廷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那个……”锁试探着。

“什么?”“小姐虽然认识在下,但在下还不知道小姐的名字……”“大胆,小姐的名字是你能随便问的吗?”易将军勃然大怒。

“没关系,告诉你也无所谓。”女子拨了拨散落在脸庞上的青丝,用最骄傲的口吻说道:“我的名字,叫紫云璃!”……被关进小黑屋的锁现在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那女子的名字叫紫云璃,是前朝紫微皇帝的第十三代孙,家国被灭后,一直在伺机复国。第二,他们明天要行刺当朝太子。因为如今朝局并不稳定,后继无人的蔷薇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如果能够成功的杀掉太子,那么天下将会再次大乱!不过锁没有想过要逃跑,反正想逃也逃不走。以他的武艺,就算能够打败那个易将军,但恐怕紫云璃身边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那书生和武士,怎么看也不象善类。想到这里,他摸摸腰间,还好,止水还在。

******锁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被强迫参加了这次刺杀。原因是易将军担心他会趁所有人不在的时候逃掉,坏了他们的大事。这对一心想接近紫云璃的锁来说,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说书人都忍不住要对易将军感激涕零了。

“你好像并不害怕啊?”看见锁眼里跃跃欲试的神色,紫云璃好奇的问。

“璃小姐……啊,不,璃殿下。”看见易将军那把就要挥过来的大刀,锁连忙改口道,“能追随殿下诛去国之奸邪,是在下的荣幸!”“哦?是么?”紫云璃一脸不信的样子,但也没有深究。也许她意识到,虽然这个男的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一句真话,不过却对他们没有丝毫威胁,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况且,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是刚入夜,参与刺杀的众人潜伏在西直街的两侧,这里是太子的必经之路。因为蔷薇皇帝一直提倡节俭,所以太子车驾的护卫不会很多。只要进了他们的伏击圈,太子必定有死无生!锁惊讶的发现,在刺客中竟有一名夸父!他被拿扇子的书生——秘术师尉迟铮,施了一种叫“障”的幻术,现在他看上去根本就是被随意扔在路边的石块了。不过只要夸父查尔烈稍有动作,“障”就会马上解除。

一个对时后,太子的车杖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天子坐的是八匹马拉的金舆,而太子则降一等,乘的是六匹马。虽然朝廷力行节俭,但皇家的威严还是要的。比如拉銮驾用的马,一定是产自翰州草原,身形高大,全身雪白的苍云驹。护驾的卫队最低标准也有将近百人,此刻正护着车驾,缓缓的进入刺客们的伏击圈。

“近了,更近了……”锁在默念着,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因为有太子的车驾,西直街的百姓早就被驱逐一空。车队慢慢的接近查尔烈伪装成的那块石头。在太子的车辇经过查尔烈的那一瞬,查尔烈现身了!“嗬啊啊啊啊!!!”在兵卒们惊恐的目光中,查尔烈举起他那柄巨型战斧,直接向车厢砍下去。

“轰隆!!”震天的巨响,车驾分成了两半,然后又断成数块。

一声唿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伸出数十支手弩,箭雨倾泻而下,立时有十数人中箭倒地。但他们毕竟是最精锐的羽林军,短暂的慌乱后,便在他们的统领指挥下,开始了顽强的抵抗。

“上!”紫云璃大喝一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锁也急忙和众人一起跳了下去。参与近距离搏杀的只有十几人,不过都莫不是以一当十的武士!况且还有那个夸父,巨斧带着可怕的破坏力横扫着眼前的一切!很快的,战斗便结束了。在整个战斗中,锁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断的躲避着流矢和偶尔砍过来的刀剑。最多,也只用止水的刀鞘挡一挡罢了。

易将军踢开车驾的残骸,搜寻了好一会儿,忽然惊怒的大叫:“太子不在车里,我们上当了!”“什么?!那……”紫云的话音未落,在他们跳下来的房顶上,传来一片惨叫声。众人抬头看时,发现他们的弓箭手大部分被杀死,剩下的全部被擒。穿着朝廷服色的军士将闪着寒光的箭头指向了他们。

“投降吧,紫云反贼!”上面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得意的笑道。

“等我发出信号的时候,你们立即闭眼。”在锁的身后,尉迟铮低低的声音说道。

不过瞬息的工夫,尉迟铮忽然大喝一声:“闭眼!”所有人将眼睛紧闭起来,锁觉得眼前有一道强光闪过,然后房顶上面传来一片惨叫。

“快!‘闪光术’只能让他们暂时失明。”尉迟铮大喊道,“冲到西直门,那里街道两边没有房子!!”众人问得此言,皆拼命向西直门奔去。但朝廷的军队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支数百人的步军早将路口堵死。前面几个军官骑在马上,正等着他们过去。

“中间的那个军官的官儿最大吧?”跟在紫云璃身边的锁忽然问道。

“应该是……你要做什么?!”紫云璃惊觉道。

“砍了他!!”如金石般的话音刚落,锁便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

如飞蝗般的箭簇向他射来,却都以毫厘之差射入身后的地面。

“我乃大胤朝宣信校尉尹布武,汝乃何人?!”那军官拔出刀来大声喝问。

“七玉楼说书先生!”止水妖刀在错身的一刻如闪电般出鞘,没人能看清刀的轨迹。只有一片银光闪过,红色的血雾喷射而出,尹布武的头颅离开脖子,如皮球一般飞了起来。

“抢马!!”锁一把拉下尹布武无头的尸身,飞身上马,顺手砍翻身旁好几名步卒。趁着敌人的队伍混乱,众人学着他的样子,纷纷砍翻骑在马上的军官。不过马匹有限,除了锁以外,只有尉迟铮,易将军,那个锁曾见过一面的青衣武士,还有紫云璃抢到了马匹。

“其他兄弟怎么办?”在周围激烈的兵器碰撞声中,紫云璃扯着嗓子问。

“没办法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看!他们开始关城门了。”青衣武士长枪往前一指,果然,西直门沉重的城门正在慢慢合拢。

“璃殿下不要管我们,为殿下而死是我们的荣耀!!”马下一人大呼道。

“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在地上死战的刺客们发出震天的吼声。那曾经是前朝大将易云火军中的战号!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有进无退,不胜则死!“殿下!”易将军虎目含泪,喊道,“走吧!”“众位且在泉下稍等,此仇我紫云璃日后必报!”紫云璃强忍着泪水,拨转马头,带锁等人向西直门狂奔而去。

锁听见背后查尔烈传来怒吼连连,但他不敢回头看。只有冲出了西直门,他们才能生还。

在门快要合拢的一刹那,落在最后的锁冲出了城门。待回头看时,正见到查尔烈背靠城门,和残存的刺客一起阻击敌人的脚步。

“保重!”虽然知道这样的话毫无意义,锁还是对他们大喊一声,然后加速坐骑飞奔而去。

一行五人星夜兼程,终于在朝廷的通缉令到达之前过了殇阳关。三天三夜的逃亡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一片树林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向青石城出发。

围着篝火,众人沉默不语。阴郁的气氛压得锁快喘不过气来了。

“锁先生,来给大家讲段评书吧!”紫云璃显然也察觉了这铅块般的气氛,便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对锁笑道。

也许是在西直门一战中的表现,一路上四人逐渐开始信任锁。虽然还是对他一身惊人武艺疑窦重重,但至少不会对他保有先前的那股淡淡的敌意了。

“对,就讲那段《净月姬大战烈武公》,璃殿下最喜欢听了。”风子归,也就是先前那个青衣武士也笑着附和。

“评书啊……”锁抬头看向夜空,沉默着。明月只剩下如银勾般的轮廓悬在头顶。所以星野在今夜也是分外的灿烂夺目。

“多久没有这样静静的看着夜空了呢?”锁在心中念道。或许就是从为了生计开始在天启说书起,他就再也没有注视过星空吧。

天穹覆盖在他的头顶,填充了他所有的视野,没有始点,也没有尽头。星辰不会因为他的欢乐、他的悲伤、他的愤怒或他的忧愁而改变他们的轨迹。那么,人是什么?九州上所有的生物又是什么?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星辰的眼中他们到底有什么意义?是的,纵然每个种族都有他们自己的史诗,自己的英雄。锁可以把这些变成评书,再加上各种佐料变成一曲曲传奇和演义。但那又怎么样?那些英雄他一个也没见过,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存在,对于后世来说,不过是画在纸上的画,写在书上的符号罢了。

“这就是评书么?”“一切尘世过往,一切慷慨悲歌,对于后世来说,不过笑谈尔。但对我来说,却是这般真实呢。”锁看着篝火旁的众人,想起在西直门奋战的查尔烈和刺客们,甚至还想起了那些朝廷的士兵和军官。

“那些英雄们也是这般心境吧?”多年来的疑惑便如春日里的积雪般迅速消融。

就在紫云璃在疑惑这位锁先生是不是因为勉强要他说书而生气时,锁霍然站起,把她吓了一跳。

“先……先生?”紫云璃早闻这位七玉楼锁先生爱抽疯的美名,疑心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好吧,诸位客官,在下便献丑了!”锁并没有讲《紫微传奇》的故事,不过没有关系,他所讲的,是自洪荒时代以来,开天辟地的故事。那风起云涌的苍茫大地,那些远古铁皇们的绝世风采,在锁的故事里是那么的真实,离他们又是那么的近。虽然厌恶说书,但锁仍然被父亲认为是他们家族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就算相同的故事说上一万遍,锁仍然可以用一万遍不同方式将他说出来。如果事先不知道,没人会认为那些故事其实是一样的。更神奇的是,这些故事是如此的真实,那些金戈铁马,那些软语低侬扑面而来。听众们并不是在听故事,而是置身于故事中,随着锁的声音徜徉于那些亦真亦幻的世界。

今夜也许是锁说得最畅快的一次,他随着故事中的人物大笑或大哭,和铁皇们一起放声狂歌。远古英雄们化身为他,他就是那些远古英雄们!故事虽然结束了,但众人还是傻呆呆的看着他,眼神中却没有焦点。

“啪啪啪啪……”掌声不是来自四位听众,而是旁边的密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风子归,他抄起长枪,挡在紫云璃的面前。

一抹白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者是位羽人,身材颇高,淡金色的长发垂肩,两边系着白色的缎带。清秀的脸上挂着笑意。

“九州苍茫,缥缈浩瀚,好!就算龙渊阁藏书百万,也不及先生一言之丰!”羽人无视满怀敌意的四人,对锁笑道。

“过奖了,请问先生是……”“在下姓羽,如你所见,是个普通的羽人。”“是普通的才怪!”紫云璃低声道,虽然刚才处于痴呆状态,但这人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们,显然是个高手。

羽先生显然不愿在此多留,只说道:“先生与众位此行恐怕命途多舛,小心谨慎为重。”话毕,羽先生便扬长而去,没入黑夜再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