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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川 by夙夜

春日的午后也许是世界上最美的光景了,客栈里现在还没有几个客人。我在柜台后面,支着胳膊肘,盯着街对面那株高大的柳树发呆。刚发的柳叶有着特有的新鲜颜色,软嫩的纸条随风摇摆出微小的幅度。在这个懒洋洋的午后,似乎一切都放慢了匆匆作响的脚步。这样的时候,打个盹绝对是个最好的选择。

在昏昏沉沉的梦境里,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穿着红色的衣裳,有着曼妙的身材,只是看不清她的脸。她正在缓步朝我走来,我那么急切的想看清她清瘦的脸庞。可是,就在我看到她眼睛里绽放出的盈盈笑意的时候,周围突然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然后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

真是见鬼啊!我恼怒的从这个美好的梦境中极不情愿的张开了眼睛,想要找到这该死的声响的来源。可是,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那个梦里的女子正倚在客栈的门上,笑意在她淡紫色的眸子里散发着芬芳的气息。天哪,我暗暗的掐着自己的腿。这真是我上天修来的福气啊!我幸福的一时不知该说啥。

然而,现实总是把人毫不留情的打败。姑娘背后的巨大阴影和打雷一样的喘气声让我沮丧的发现,那梦里的地震居然也是真的啊。那个巨大的夸父依然在嘟囔着什么。打雷一样的声音让我的脑袋一阵噪杂,门口的桌椅正在随着他的声波不情愿的上下跳动,身后的酒坛子在橱柜上转了个圈就要倒栽下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这个月的工钱又要少了一半。我狠狠瞪着夸父那顶在门框边的肚子,檀木的门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我心疼不已。

那姑娘径直走了进来,看着我笑,“麻烦给我整理一间上房。”“呃,好的。”“嗯,他么,”姑娘回头看着那个进不来门的夸父,:”就让他先睡马房吧,有什么抗饿的就赶紧给他拿过去吧。”“好的好的,那小姐您先随便坐坐。”终于,在把包子李快累死的时候,那个大块头终于满意的打着饱嗝,在马房里发出了响亮的鼾声。我累得一头大汗回到客栈,那个女子竟然还在客栈里面坐着,清黄的烛光让她精致的脸庞笼罩了淡淡的光晕。我在她旁边坐下,她给我到了茶水,看她不像是拘谨之人,我也乐得清闲了。

“冬仙给你们添麻烦了吧。”“哪里,这是我们的本分呀。不过,也是我多嘴,这夸父在宛州可真是不多见啊。”“嗯,冬仙是我在殇州认识的。”“怪不得,从殇州这一路过来,真是路途遥远了。”她抬头看看我,忽而似乎来了兴致,“听说在你们这苍云驿,好故事是可以抵房钱的是么?”‘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一般这房钱~”不等我说完,她突然凑上来,压低了声音说“你猜我是怎么认识冬仙的?”“呃,这我怎么猜的出来。”她得意的看着有些吃惊的我,然后用手指抠抠嘴角,扬着头想了一会儿。“嗯,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呢。”那个时候,冬仙还安静的生活在殇州的冰天雪地里。

殇州真是个好地方。他嘟哝着。

此时已经是冬天了,在本就是极寒之地的殇州上,即使是夸父这样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种族也不得不窝在那对他们而言不算高大但温暖舒服的冰窝里。

冬仙围着篝火,上面架着的茶壶咕嘟嘟冒着泡泡,温热的水蒸气在天空打转,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图案,晤,这个是巨蹄鹿么……毛的眼皮开始睁不开了,不一会儿,冰窝里就传出了轰隆隆的鼾声。

就像你看到的,冬仙是一个夸父,那个时候他正好十五岁,按老妈的话说就是,你已经是一个战士了。他也总也这么认为,不夸张的说,冬仙应该是这个部落里同年纪夸父里最勇敢的了,因为他总是不假思索的对所有看到的东西大叫一声,然后就挥舞着巨大的斧子冲过去。不知道这叫不叫聪明,但至少在这个傻大个的认识里,自己从来是个勇猛无敌的武士的。

一个酣畅的的午觉之后,吃了烤肉,冬仙觉得有点无聊了。嗯,出去走走吧,他看了看外面,抄起了自己心爱的斧子,出门了。

刚刚停了风雪,极目所及之处都是白色的天下,阳光在雪上投下光亮亮的颜色,还有他那一摇一晃的巨大影子。冬仙向森林走去,想看看还有什么能让他找点乐子。在森林的边缘处,他看到一抹红色,莫名的幸福充溢了他的内心,呜!哇!他举起了自己的斧子,快乐的冲了过去。

阿怜那时候正坐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发呆,虽然她只穿了一件缎鳞衬里的鲜红色罗裳,但是在周身加驻了精神力,她一点儿也不觉的冷。她不喜欢这个地方,正皱着眉头想,难道真的得跑到这里,才不能被那老头子抓到么。

她早就看到了那个愣头愣脑的夸父,本来没打算理他,可没想到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冲了过来,阿怜有些不高兴了,右手捏了个诀,冷冷的看着夸父,眼里隐约有了嬉谑的笑意。

冬仙冲到近前的时候,看到那是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族小姑娘。长的眉清目秀。他可不管那么多,眼看斧子边缘就可以够到那抹红色,突然脚下的雪块变成成百上千团细小的雪球,腾空而起,然后砰的一声炸了开来,形成了漫天雪雾。冬仙感到眼前向是被蒙上了帐子,什么到看不到了,然后他看见那一抹红色从天而降,对着他的鼻子就是狠狠的一脚。啊!那声惨叫让山里冬眠的巨熊都翻了个身。

阿怜看到这个整整高出自己一个人的巨大夸父,捂着鼻子哇哇大哭,眼泪吧嗒吧嗒砸到地上化成一个的水坑,乐得拍手大叫。

冬仙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了,在这么个小人面前,他粗声粗气的喊道:“你,是坏人!”阿怜叉腰大叫:“喂,你个死夸父!你有没有搞错,我在这儿坐的好好的,你举个斧子就冲过来,虽然这儿是你们的地盘,你以为我是巨蹄鹿么!”冬仙闷闷的想了想,这件事情第一次在他脑袋里产生了疑义,从前的那些鹿啊,牛啊可不会跟他说这些。他捂着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这个小姑娘。

“喂,刚才踢的重了,你还疼么”阿怜看见那个夸父的身躯奇怪的晃了一下。浓重的鼻音听着像打雷。“不疼,我,冬仙。”“哦~~你,你好啊,我叫阿怜。”“人族,来这儿,为何。”“我不是人,我是一个魅呢。”冬仙不能把阿怜带到部落里去,他就在森林边缘的空地上为阿怜挖了一个冰窝。“冷。”“没事没事,我不冷的呢。这个冰窝挺好玩儿的呀。”阿怜在那个冰窝里欢天喜地。

冬仙惊奇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手里凭空一划,便有一团耀眼的火焰在跳动。手里的树枝掉了一地。

“魔法!”“这算什么啊,都是小把戏呢。”第二天,冬仙一觉到天亮后,老妈又不见了踪影,那么,我也出去看看吧阿怜仍然在发呆,不过这回改在了暖和的冰窝里,可是,也真是有点无聊呢,要知道,自己刚刚凝聚成人才仅仅几年哎~本来还可以在那些繁华的人类城市尽情的享乐呢,那些各色各样的小吃,那绫罗绸缎做成的漂亮的衣裳,还有南淮晚上湖上次第亮起的船灯。可是,要不是碰上了那个倒霉的老头子,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嘛~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笨熊一样的夸父。

彷佛是为了响应她的号召似的,她脚下的大地有了微微的震动,然后那巨大的震动在洞口处嘎然而止,那些和煦的阳光顿时被堵了精光。阿怜目瞪口呆的看着冬仙把一个巨蹄鹿腿扔到了她的面前,一边说:“饭。”音节沉重的像是他的斧子。一边哈哈哈的傻笑,洞口的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么,好吧,看在他还给拿来吃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他吧。过了几分之一秒之后,一个愤怒的声音让天地为之动容。

“你个死猪头,进来不会先敲门吗!还有,把门口的雪都给我弄走!我出不去了!”冬天真是一个漫长的季节啊可是冬仙会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有点与众不同,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阿怜的冰窝里磨蹭。阿怜会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东陆的风土人情,宏伟的天启还有温婉的南淮。

说实话,冬仙做为一个可怜的夸父,怎么能够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况且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冰天雪地的殇州有什么不好。于是经常会在阿怜还在托着腮帮子美美的回忆时,轰隆隆的鼾声就会把冰窝吹的一颤一颤。阿怜开始还会把雪块填进他的鼻孔,可是发现那毫无作用时,只好无奈的放弃了。

街上冬仙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阿怜的秘术。比如腾空生出火来,或者在他眼前变出个巨蹄鹿的幻影让他举起斧子撒欢一样狂奔过去结果啥都没有,这个时候阿怜就会完全不顾冬仙那巨大眼睛里闪烁的无穷的失望,自己一个人笑的花枝乱颤。然后,空旷的冰原上就会传出悲愤的叫喊“啊~~哇啊啊~~~~~哇哇~~~~~~~~”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不动川开始有了冰雪消融的时候。那些生命力最顽强的草尖顶破了还冰封的冻土,伸出了春天的希望。

冬仙舒缓了一下自己一冬天都怎么用过的肌肉,那些久违的力量就充溢了他粗壮的手臂,他幸福的大叫,举起他巨大的斧头向森林扑去。那些巨大的树木只是他的小小锻炼项目罢了。春天是夸父最好的打猎的时候呢。不同的是这次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跟在旁边,可不能被她看扁了呢。他这么想着,叫的更起劲了。突然,他听到了右边的密林深处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吼叫。阿怜意识到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刚想提醒毛,却看到他已经一路撒欢的跑了过去。死夸父!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那是一头巨熊。

巨熊算是不动川的主宰了,他们比夸父还要高大,有锋利的牙齿和可以拍碎一切的巨大的熊掌。冬仙看到的时候也是犹豫了一下的,下一秒就大声吼叫着冲向了这个庞然大物。因为从前都是部落的人一起来围捕巨熊的。可是现在还不到季节,夸父一般都单独行动,这只巨熊醒的比较早,现在正在满不在乎的找吃的。

那熊看到冲来的夸父,发出了巨大的咆哮,然后整个身子直立了起来,向冬仙挥出了它的巨掌,在就要拍到冬仙脑门上的时候,忽然眼前冰雪腾空而起炸裂开来,把自己裹在雪幕之中,巨熊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夸父的斧子已经让它停止了思考。

“哈哈~~~~哈哈哈~~~~”在这空旷的高原上,那巨大的笑声震的飞鸟阵阵惊起。树枝上都噗噗的调了硕大的雪团。

“好啦~死夸父,不要再笑拉,我们该回去了啊!”阿怜无奈的看着冬仙围着这个它第一次杀死的猎物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摸了一把笑的溢出来的鼻涕眼泪。“回家,告诉妈妈。”走近阿怜的冰窝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是旁边这个神经夸父过度的兴奋根本无法让自己正常思考。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声音把春天带给她仅有的一丝暖意都抽离的分毫不剩。

“怜儿,我找的你好辛苦啊~”夸父还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就感觉到他的身边热的发烫。他侧头一看,阿怜周身都是赤色火焰在旋转呼啸。他呆呆看着这个平常跟自己嘻嘻哈哈的小丫头现在眉头紧皱,眼睛里有他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坚毅。

逃不掉的啊,她的心里苦笑。该来的总会来的吧。“冬仙,”她沉声叫夸父。“嗯?”“看到对面树上的那个人了么?”夸父顺着她的指点看到那棵高耸的树上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老头?”那个黑衣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怎么,这是你的夸父小朋友么,好像很没礼貌啊”“呼~,”阿怜突然叹了口气。“老余啊,你到底要追到哪里啊~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你都能找到,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呵呵,自然是带你回去了,你明知道长老多么需要你的力量,却不辞而别,还带走我们暗辰的信物紫玉珠,我也是奉命行事啊。”“紫玉珠?就这个么,是我当时好看顺手拿的啊,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本姑娘跟你回去就是拉~”她回头笑厣如花的对傻愣在一旁的夸父说:“你赶紧回家吧,我要回去了呀”冬仙显然不是思维多么发达情感多么细腻的男主角,他似乎还沉浸在杀死巨熊的巨大喜悦中,傻笑。“明天,我再来。”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转身而去,阿怜转头对暗影里的老余一笑:“呦,这珠子没想到还怎么金贵啊,给你就是了啊。说着一扬手,那个蕴涵着黑暗星辰力量的宝珠化作了一道流星向那老者飞去,老者眉毛不易察觉的轻轻上扬,心说也不枉我从那东陆追到这茫茫北荒啊。

他抬手正要接了那珠去,却不曾料想阿怜手中暗暗凝聚的火球正在珠子的后面拖着摇曳的火光向他袭来,瞬间已到他面前。老余气急败坏骂道:“小妮子,还敢耍你余叔!”狠了心不要了那珠子,身子往下一矮,勘勘躲过了呼啸而过的火球,几乎闻到了自己发梢的焦枯味道。

不过阿怜却不肯他放松的机会,精神力凝结的火球一个个呼啸而至,老余此时却已双手一张,口中一串咒语吟出,一道水幕凝成的结界已经挡在了他面前。那些火球努力的想穿越过水幕砸在那个老头的可憎老脸上,到最后都功亏一篑。老头干笑的声音像是死亡的琴弦咝咝响起:“妮子,没了珠子,你也没啥用处了,老余这就送你上路了吧。”他周身的空气突然爆裂般的裂开,这是精神力喷涌释放的结果。

老者在虚空中一抓,那些充溢跳动的精神力就在他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阿怜身形一动,却发现自己已被老余先前设在这里秘术定住了身形。老余心里也暗暗擦汗。刚才那些火球已险些破开那寂静之网。现在只有一丝藕断丝连,再过须臾,便就要失去效力了。

罢了,这丫头,一路逃亡,就在此完结了吧。

他手一轻扣,那蓝色的晶莹水球就如离弦的箭,发力而去,破空发出呼啸在这春机刚现的白莽原上笼罩了死亡的气息。

“我,就要死了么。”阿怜闭上了双眼。也好,死了,便解脱了。凝聚成人这些年,虽然无限的留恋,但也不枉过的精彩。能以一己之力,阻止暗辰拿到紫玉珠到这步天地。她也了无遗憾了。

砰,那是精神力爆裂开来的声音。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溢出呢。她诧异的慢慢睁开双眼,她前面山一样的身躯正在微微摇晃着。

“冬仙!你怎么会在这里!”夸父感到自己胸口异常的疼,他回头对阿怜傻笑,:“你救我,我救你。”接着仰面倒了下去。大地发出了可怕的震动。那禁忌之术在这样强力的冲击下,也终于耗尽了仅剩的威力。

“死夸父~谁让你来出风头的~我饶不了你!”阿怜哭喊着祭出了那枚真正的紫玉珠,上古的灵物啊,在阿怜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注入的时候,赫然发出了足以照耀九州的光芒,跟天上的星辰遥遥相望。那才是它真正的力量啊。

“以伟大星辰的名义,惩罚对你不敬的万物~古倪撒拉加古~”这串吟唱话音未落。老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劈成了黑炭。

“喂,死夸父,你醒醒啊。

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可抬不动你的啊喂~~~~~“春风吹来,不动川上,传来了一个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呼喊。

“喂~~死猪头~~你醒醒啊~~~我们回家拉~”“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要吓死了呢。”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阿怜似乎有些疲倦了。“还好他醒过来了。”“是呀,这次来宛州,就是要找我相熟一位药师,给他调理调理呢。”“喂,今天告诉你的故事能不能顶今天的房钱呀。”“故事倒是不错,只是,你这故事可是真的?”“哦?”她本来已经要上楼去了,突然转了身过来,狡黠的眼睛盯着我看,仍是那盈盈满满的笑意。“故事么,只要动听就好,何必深究它的真假。何况这世间,本就真真假假,你觉是真便是真了呀。”我淡淡一笑,“阿怜,你早些休息了吧。”咚咚的上楼声在黑暗里渐次走远,在这夜幕编织的大湖里串起了一圈圈涟漪。只是彷佛只有在那无尽的夜里,才能看到一点荧荧的紫色的光亮,编织出华丽的梦境,等待着倾心的人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