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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伏特加

五、坚固的塔带着野心勃勃的目的反对王位和上帝的君主专政在天堂挑起战争和骄傲的战役。

——约翰·密尔顿一个巨大的峡谷里延伸着一个灼热的硫磺湖。突然,湖中散发出一阵阵有毒的蒸汽,拦在湖边那个长着翅膀的孤独的身影前面。

如果他走空中,那么那些已经被他摆脱的敌人侦察兵马上又会发现他,可如果他取道陆地,要绕过这个有毒的湖泊又需要太多时间,那他的信就会送得太晚。

他只能冒更大的危险。等到一团臭气熏天的烟云从黄色的湖面升起时,他一下子跃身其中。

四双眼睛从天空的不同地方同时看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动作,四对翅膀立即奋力扑打弥漫着烟雾的空气,把四个侦察兵带进云里。

然后一场猎手和猎物互不知其踪影的捕杀开始了。谁第一个冲出烟云,到达遥遥相望的湖的那一边,谁就有利,就意味着生存,或意味着成功的捕杀。

不幸的是,那个形只影单的飞行者比其中一个猎手迟几秒钟飞出重重烟雾,他们立即扑作一团,周身飘浮着缕缕蒸汽,两人都因为那令人作呕的浓烟而昏昏沉沉。起初猎物占了上风,但是紧接着又一个猎手飞出烟云,三个人迅速而激烈地打成一团,像片片火花一样在空中扭成一团,飞上去、降下来,再飞上去,最后终于掉下来,落在湖那边的岩石堆里。另外两个猎手则再没从烟雾中钻出来。

那是一排呈锯齿状起伏的山脉,在它西头的一个俯瞰山下辽阔的平原和山后峡谷的顶峰上,一座玄武岩要塞仿佛一百万年前被火山冲出来一样矗立着。

在后墙下的大岩洞里,储存着各种各样的贴有标签的供给;在兵工厂和弹药库里,战车在校准、装备和测试;在山下的工厂里,火山火在烧着巨大的熔炉,炉中黄磷和钛被溶解和复合成从未听说或使用过的合金。

在要塞最暴露的那一边,在古时的火山岩浆中突耸而出的巨大的扶壁的阴影深处,有一扇小门。这是一扇后门,日夜有警卫把守,所有打算进入的人都将受到盘问。

上面的防御墙那边,快到了换岗时间,警卫为了取暖,会不时地跺一两下脚,用戴手套的手拍拍上臂,因为这是晚上最冷的时分,他身旁那小小的石脑油火一点热力也没有。再过十分钟他就会得到解脱,他正盼着那杯巧克力、烟叶,特别是那张床。

他最不希望的是听到小门上传来敲门声。

然而,他很警觉,他猛地打开窥视孔,同时拔掉塞子,让一线石脑油光照到外面扶壁的指示灯那边。就着光线,他看见三个带兜帽的人,他们还抬着一个,不过看不清模样,似乎是生了病或受了伤。

走在前面的人把他的兜帽往后一推,警卫认识他这张脸,但他还是报了口令,然后说:“我们是在盐湖发现他的,他说他叫巴鲁克,有紧急信息要告诉阿斯里尔勋爵。”警卫打开门闩,那三个人费力地抬着担架从狭窄的入口挤进来。这时警卫——他的犬精灵全身颤抖着,不自主地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立马又打住——看见抬着的是一个受伤的天使:这个天使级别很低,威力很小,但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天使。

“把他放在警卫房里。”他吩咐着他们。然后趁他们忙活时,他便摇着电话铃的曲柄,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值岗的军官。

在要塞最高处的防御土墙上有一座坚固的塔:只有一个楼梯能通到上面那几间房屋那儿,房屋的窗户是东南西北四个朝向都有。最大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地图柜,另一间房内摆着一张野营床;另外就只有一个小浴室了。

阿斯里尔勋爵坐在坚固的塔里,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看着对面的间谍队长。一盏石脑油灯挂在桌子上方,火盆里装着雄雄燃烧的煤炭,抵御夜晚刺骨的寒气。门内,一只蓝色的小鹰栖息在一个托架上。

间谍队长叫做洛克勋爵,他长相奇特:身体还不到阿斯里尔勋爵的一柞长,粗细和一只蜻蜓差不多,但是阿斯里尔勋爵的其他队长都对他必恭必敬,因为他脚跟上的靴刺里装配着毒针。

他习惯坐在桌上,擅长摆出充满傲慢和恶毒的语言的假殷勤模样。他和他的同类,加利弗斯平人,除了个头奇小外,几乎毫无一个好间谍该具备的素质:他们既骄傲又易怒,如果能有阿斯里尔勋爵那样的个头的话,那么他们永远也不会安于默默无闻。

“是的。”他说道。他的声音清晰尖利,眼睛如墨水滴一样熠熠发光。“尊敬的阿斯里尔勋爵,我听说过你的孩子。显然我知道的比你多。”阿斯里尔勋爵直视着他,小人儿立刻就明白自己在滥用上司给他的优待:他感受到阿斯里尔勋爵的眼神里有一种力量像手指头一样弹了他一下,于是他失去了平衡,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稳住在阿斯里尔勋爵的酒杯上。过了一会,阿斯里尔勋爵的表情又变得和蔼而宽厚,就像他女儿的一样,从那以后洛克勋爵就更加谨慎了。

“毫无疑问,洛克勋爵。”阿斯里尔勋爵说,“但是因为某些我不明白的原因,这个孩子一直是教会注意的焦点。我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关于她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教会里的活动名目繁杂,这个部门致力于这件事,那个部门调查那件事情,每个部门都试图不让其他部门知道它的发现,最活跃的部门是教会法庭和圣灵工作协会,”洛克勋爵说,“在这两个部门中我都有耳目。”“这么说,你拉拢了协会的一个成员?”阿斯里尔勋爵说,“祝贺你,他们曾经是刀枪不入的。”“我在协会的耳目是萨尔马齐亚夫人,”洛克勋爵说,“一个非常熟练的间谍。她曾经进入到一个神父——他有一只老鼠精灵——的梦里,劝他举行一个遭禁的仪式,以呼唤智慧之神的显灵。然后在关键时刻,她扮做智慧之神出现在他面前。现在,神父还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他什么时候都能与智慧之神交流呢;她也是加利弗斯平人,住在他的书柜里。

阿斯里尔勋爵笑了,说道:“她了解到了什么呢?”“协会把你的女儿当成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个孩子。他们认为不久的将来会降临巨大的危机,世界的命运将取决于她那一刻的表现。至于教会法庭,它此时正在与来自伯尔凡加和其他地方的证人举行一个问讯会。我安插在教会法庭的间谍泰利斯骑士每天用天然磁石共鸣器与我保持联系,他会把他们的发现告诉我的。

总之,我认为圣灵工作协会很快就会找到孩子的去向,但是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教会法庭需要的时间则长一点,但是他们一找到,就会当机立断。”“一有新消息就立即告诉我。”洛克勋爵鞠了一躬,打了一个响指,停在门边托架上的蓝色小鹰张开翅膀滑到桌上,她有辔头、鞍和镫。洛克勋爵倏一下就跳到她背上,从阿斯里尔勋爵为他们大大打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尽管寒风刺骨,但他没有立即把窗关上,而是靠着窗座上,玩着他的雪豹精灵的耳朵。

“她来斯瓦尔巴特找我,我没有理睬她。”他说道,“你记得当时我是多么震惊……我需要一个牺牲品,第一个来到的却是我自己的女儿……不过,当我意识到还有一个孩子跟她在一起,所以她很安全时,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吗?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顾及到她,一刻也没有,但她很重要,斯特尔玛丽娅!”“让我们想想清楚。”他的精灵回答道,“她能起什么作用呢?”“起——不了大作用,她是不是懂点什么呢?”“她能读懂真理仪,她能得到知识。”“那没有什么特别,其他人也可以,她究竟能成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身后的门敲响了,他立即转过身来。

“大人,”进来的军官说,“有一个天使刚到西门——受了伤——他坚持要同你说话。”一分钟之后,巴鲁克躺在了野营床上。床已经被挪到主房里。护理员也给叫来了,但显然这个天使已经没救了:他伤得很重,翅膀被撕裂了,视线模糊。

阿斯里尔勋爵坐在近前,扔了一把草药到火盆里。正如威尔在他的烟火中发现的一样,这样做确实对天使的伤势有益,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嗯,先生,”他说道,“你来这儿有什么要告诉我?”“三件事,请让我全部讲完后你再说话。我叫巴鲁克,我和我的朋友巴尔塞莫斯属于叛党,所以你的旗标一竖,我们就有皈依你的心思了。但是我们想带给你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我们的威力很小,不久前,我们设法混进了云山的心脏——权威者的城堡。在那里,我们了解到……”他不得不停下一会儿,吸几口草药的烟,这好像能使他镇定下来。他继续说道:“我们了解到了关于权威者的真实情况。我们了解到他已经退隐到云山深处的一间水晶屋里,他不再料理王国的日常事务,而是思索更深奥的秘密。取代他并代他统治的是一个叫梅塔特龙的天使,我有理由熟知那个天使,虽然当初我认识他时……”巴鲁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阿斯里尔勋爵的眼睛在冒火,但他没出声,等着巴鲁克继续。

“梅塔特龙很傲慢,”巴鲁克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又继续说道,“他的野心没有极限,权威者四千年前选择他作为他的摄政者,他们一起制定了计划。他们有一个能被我和我的同伴洞悉的新计划。

“权威者认为各种有意识的物种都已经具有一种危险的独立性,所以梅塔特龙准备更主动地干预人类的事务,他想把权威者从云山秘密地搬到其他某个地方的一座不朽的城堡,把云山变成一个战争发动机。他认为每一个世界的教会都腐败懦弱,他们太容易妥协……他要在每一个世界里建立一个永久的宗教法庭,由王国直接管理。他的第一个行动将是摧毁你的共和国……”他们俩都在颤抖,天使和阿斯里尔勋爵,但一个是因为虚弱,另一个则是因为激动。

巴鲁克积聚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接着说:“第二件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把刀可以在世界之间以及各个世界中的任何地方切开口子,它威力无边,但只有在知道怎样使用它的人手里才能发挥作用,那个人是一个男孩……”天使不得不又一次停下来恢复体力。他很害怕;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散架。

阿斯里尔勋爵看得出,他在极力使自己不要散架;他坐在那儿紧张地抓着椅子的扶手,直到巴鲁克有足够的力气继续说。

“现在我的同伴正跟那个男孩在一起,我们想把他直接带到你这儿来,可他拒绝了,因为……这是我必须告诉你的第三件事:他和你的女儿是朋友,他要等找到你女儿以后才同意来见你,她是——”“这个男孩是谁?”“他是萨满巫师的儿子,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的儿子。”阿斯里尔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弄得滚滚的浓烟弥漫在天使周身。

“格鲁曼有一个儿子?”“格鲁曼不是出生在你的世界,他的真名也不叫格鲁曼,我和我的同伴是因为他想找这把刀而被吸引过去的。因为知道他会把我们带到小刀和它的主人那儿,我们跟踪了他,想把刀的主人带到你这儿,但是那个男孩拒绝了……”巴鲁克又不得不停下来。阿斯里尔勋爵重新坐下来,他咒骂着自己的急躁情绪,又在火上撒了一些药草。他的精灵躺在附近,尾巴慢慢地扫着橡木地板,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使充满痛苦的脸。巴鲁克缓慢地吸了几口气,阿斯里尔勋爵保持着沉默,惟一的声音是头顶旗杆上的绳子的呼啦声。

“别急,先生。”阿斯里尔勋爵温和地说,“你知道我女儿在哪儿吗?”“喜马拉雅山……她自己的世界里。”巴鲁克低声说,“大山,充满彩虹的山谷附近的山洞……”“在两个世界里,且离这儿都很远,你飞得很快啊。”“这是我惟一拥有的东西,”巴鲁克说,“除了巴尔塞莫斯的爱以外。我再也见不着他啦。”“如果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她……“那么其他天使也许也可以找到。”阿斯里尔勋爵从地图柜上抓过一本大地图册,一把打开,寻找喜马拉雅山那几页。

“你能精确一点吗?”他说道,“你能告诉我准确的位置吗?”“用那把刀……”巴鲁克想说,阿斯里尔勋爵意识到他的意识开始恍惚了,“用那把刀他能为所欲为地进出任何世界……他叫威尔。但是他们现在有危险,他和巴尔塞莫斯……梅塔特龙知道我们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们在追杀我们……他们在你的世界的边缘只抓住了我一个人……我是他的兄弟……所以我们才能在云山上找到他。梅塔特龙曾经叫伊诺克,是贾雷德的儿子,贾雷德是马哈拉雷尔的儿子……伊诺克有很多妻子,他是一个好色之徒……我的兄弟伊诺克把我赶了出来,因为我……噢,我亲爱的巴尔塞莫斯……”“女孩在哪儿?”“是的,没错,一个山洞……她母亲……充满风和彩虹的山谷……神龛上飘着破旗子……”他坐起来看地图册。

紧接着雪豹精灵迅速站起来,向门口跃去,但已经太晚了:传令兵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走了进来。事情就是这样的,谁也没有错。但是阿斯里尔勋爵看到了传令兵的表情之后,他赶紧回身看巴鲁克,只见巴鲁克颤颤巍巍拼尽全力不让受伤的身体散架,这种努力太耗劲了。一阵风从敞开的门口送进一个气涡扫过床铺,天使的力量衰竭了,身体散开来,朝上一旋,消失了。

“巴尔塞莫斯!”空气中传来一声低语。

阿斯里尔勋爵把手放在精灵的脖子上,她感觉到他在颤抖,并让他镇定下来。

他转向传令兵。

“大人,请原谅——”“不是你的错。代我向奥滚威国王致意,希望他和其他指挥官能立即到这儿来。我还想要巴西利兹先生带上真理仪来参加,最后叫旋翼式飞机二中队装好装备加足燃料,叫一辆齐柏林空中加油飞艇马上起飞,朝西南方向进发,我将在空中发布下一步命令。”传令兵敬了个礼,不安地再一次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空床,走出去,关上了门。

阿斯里尔勋爵用一个铜制的双脚规敲打着桌子,穿过房间来到敞开的南边的窗前。下方很远的地方,不死的火将光和烟投放到漆黑莫测的夜空中,即使在这样的高处,从刺骨的寒风中仍能听到锤子的叮当声。

“唔,我们了解了很多情况,斯特尔玛丽娅。”他平静地说道。

“但还不够。”门口又响起敲门声,真理仪家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刚步入中年,他的名字叫托克罗斯·巴西利兹,他的精灵是一只夜莺。

“巴西利兹先生,晚上好,”阿斯里尔勋爵说,“这是我们的麻烦,希望你处理时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抛到一边……”他把巴鲁克所说的事情告诉巴西利兹,并且把地图册交给他。

“找出那个洞的准确位置,”他说道,“尽最大的努力找出坐标,这是你所肩负的最重要的任务。如果愿意的话,请马上动手吧。”-----------------------------------------------------------------------她的脚跺得太狠以致于即使在梦中都疼。“你不相信我会那样做,罗杰,所以不要说。我会醒来的,我不会忘记的,所以就在那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但她能看见的只是圆睁的眼睛和无望的脸,苍白的、阴郁的、衰老的、年轻的脸,所有的死人挤在一团,拥挤、沉默、忧伤。

罗杰的脸却不同,惟有他的表情包含着希望。

她说道:“你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悲伤?为什么不感到希望渺茫?”他说:“因为2008-3-2415:24ekinzhang六、先发制人的赦免令遗物、珠子放纵、代价赦免、耕牛风的游戏……——约翰·密尔顿“现在,弗拉·帕维尔,”宗教纪律法庭的询问官问道,“我要你如实回忆在船上听到女巫所说的话。”法庭的十二个成员透过午后朦胧的光线望着证人席上的神父——他们最后的证人。他是一个学者模样的神父,他的精灵有着青蛙的形状。法庭在古老的高塔林立的圣杰罗姆大学听取这个案子的证据已经八天了。

“我想不起巫师准确的话语,”弗拉·帕维尔疲倦地说,“正如我昨天跟法庭所说的一样,我以前没经受过酷刑,所以它使我感到很虚弱,像大病一场。所以她所说的原话我无法准确地告诉你,但我记得她话的意思。女巫说北方的部落认出那个小孩莱拉是他们很早以前的一个预言的主角。她有着作出一个重大的选择的威力,所有世界的命运取决于此。另外,还有一个名字会让人想起一个平行的案子,那个案子会使教会仇恨她害怕她。”“女巫讲出了那个名字吗?”“没有,她还没讲出来,一直在场的另一个隐身的女巫师就杀了她逃跑了。”“这么说,那个叫库尔特的女人当时是不会听到这个名字啰?”“是的。”“没过多久,库尔特太太就离开了吗?”“的确如此。”“在那以后你发现了什么?”“我听说那个孩子穿过阿斯里尔勋爵打开的裂缝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她得到了一个男孩的帮助,那个男孩拥有或是获得了一把威力不同寻常的小刀。”弗拉·帕维尔说。然后他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在这个法庭我说话可以绝对自由吗?”“完全自由,弗拉·帕维尔。”庭长的语气既严厉又清晰,“我们不会因为你把听到的实话转告我们而惩罚你,请继续吧。”神父放心了,继续说道:“这个男孩拥有的这把刀能够在各个世界问切开口子,另外,它还具有比这更大的威力——再一次请求你们的允许,我害怕我说的话……它能杀死最高等级的天使,以及比他们更高级的东西,这把刀无坚不摧。”他汗流浃背,全身颤抖,他的青蛙精灵紧张地从证人席边掉落到地上。弗拉·帕维尔痛苦地喘了一口气,迅速将她捧起来,让她在他面前的杯中喝水。

“你问过更多有关这个女孩的情况吗?”询问官问道:“你发现了女巫提起的这个名字吗?”“发现了。我再次希望法庭保证……”“说吧,”庭长厉声说,“别害怕,你不是异教徒,把你所了解到的情况报告给法庭,不要再浪费时间。”“我请求您原谅,真的。这个孩子处在亚当之妻、众生之母、罪恶之源——夏娃——的位置。”做记录的速记员是圣一菲普洛梅尔修道院的修女们,她们都宣过誓要保持安静,但是一听到弗拉·帕维尔的话,她们当中就有一位发出压抑的喘气声,手一阵乱舞地划着十字。弗拉·帕维尔抽搐了一下,继续说道:“请别忘了——真理仪并不预告这些,它说:”如果某些事确实会发生,那么结果也就无可避免——‘等等,它说如果那个孩子像夏娃一样被诱惑,那么她就可能堕落。其结果取决于……一切。如果这种诱惑的确发生,而这个孩子屈服的话,那么尘埃和罪恶就会获胜。“法庭里寂静无声,从大铅框窗户透射过来的微弱阳光的斜光柱里飘浮着成千上万的金色的微粒,但这些是灰尘,不是尘埃。不管他们怎样尽职尽责地遵守法律,但不止一个法庭成员在其中看到了那种无形的尘埃的影子,它们停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最后,弗拉‘帕维尔,”询问者说,“把你知道的有关这个孩子目前的行踪告诉我们。”“她在库尔特太太的手里,”弗拉·帕维尔说,“她们在喜马拉雅山,到目前为止,我所能告诉的就只有这些,我想立刻出发,去搞到更精确的位置,我一知道就告诉法庭,但是……”他停下来,恐惧地缩成一团,一只手颤巍巍地把杯子送到唇边。

“怎么啦,弗拉·帕维尔?”麦克费尔神父说,“不要有所隐瞒。”“庭长大人,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圣灵工作协会比我知道得更多。”弗拉·帕维尔的声音弱得几乎像耳语。

“是那样吗?”庭长说,他圆瞪的眼睛好像要喷射出他的愤怒一般。

弗拉·帕维尔的精灵像青蛙一样发出小声的呜咽,神父知道教权的不同分支之间的竞争,也知道如果卷入到他们的斗争中会很危险,但是不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会更危险。

“我相信,”他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他们已经快找到那个孩子的准确所在了,他们有我无法得到的消息来源。”“很可能。”询问者说,“是真理仪告诉了你这个的吗?”“是的,是它告诉的。”“很好,弗拉·帕维尔,你最好继续那方面的调查。如果需要神父或秘书的帮助,你尽管差遣好了。请退下。”弗拉·帕维尔鞠了一躬。他收拾起笔记,离开了法庭,他的青蛙精灵趴在他肩上。修女们屈曲起手指。

麦克费尔神父用铅笔在面前的橡木凳上敲了敲。

“艾格尼丝修女,莫妮卡修女,”他说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下班前请把笔录放在我桌上。”两个修女鞠躬离开了。

“先生们,”庭长遵循法庭的称呼方式说道,“休庭。”十二个成员,从最老的(老态龙钟、眼泪汪汪的麦克普威神父)到最年轻的(脸色苍白、热血沸腾的戈梅兹神父),拿起笔记跟着庭长走进会议室,在那里他们会面对面地坐在桌边,进行超级密谈。

教会法庭的现任庭长是一个叫做休·麦克费尔的苏格兰人。他当选时还很年轻:庭长是终身制。他还只有四十多岁,所以可以预见,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麦克费尔神父将掌握着教会法庭以致整个教会的命运。他长着一头坚硬的灰发,神情阴郁、体格高大、仪表威严。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求自己严格遵守清规戒律,他本来会很胖:他只喝水,只吃面包和水果,每天在冠军运动员教练的监督下锻炼一小时,因此,他显得身形瘦削,线条分明,一刻也闲不住,他的精灵是一条蜥蜴。

一落座,麦克费尔神父就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啦。有几点要牢记在心。

“第一是阿斯里尔勋爵。一个与教会很友好的巫师报告他正在纠集庞大的部队,也许还包括天使的力量。据那个巫师所知,他的恶毒意图是针对教会针对权威者本人的。

“第二是供奉部。他们在伯尔凡加开展研究项目以及资助库尔特太太的活动,这些表明他们企图取代作为神圣教会最为有力和有效的臂膀的教会法庭。先生们,我们被挤出去了。他们的行动既残忍又熟练。我们应该为我们疏忽大意、任其发生而受到严惩。待会儿再谈我们该怎么办。

“第三是弗拉·帕维尔证词中提到的那个拥有那把奇刀的男孩。很显然,我们必须找到他并尽快得到它。

“第四是尘埃。我已经采取措施,去弄清楚供奉部关于这件事到底有些什么发现。在伯尔凡加工作的一个实验神学家经劝告,愿意把他们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今天下午我将在楼下与他谈话。”有一两个神父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因为“楼下”意思是指大楼的地下室:白色瓷砖铺就的房间,通风很好,而且隔音。

“不过,不管我们对尘埃了解多少,我们都必须牢记我们的目的。”庭长继续说,“供奉部试图弄明白尘埃的效果:我们必须彻底摧毁它。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为了摧毁尘埃,我们也不得不消灭供奉部、主教学院,以及神圣教会为权威者服务的每一个机构……那就消灭他们。先生们,也许神圣教会不得不亲自完成这一任务并在完成的过程中消亡。但是一个没有教会、没有尘埃的世界好过一个每天必须背负着罪恶的沉重包袱挣扎的世界。我们更愿意有一个没有这一切的纯净的世界!”两眼放光的戈梅兹神父满怀激情地点着头。

“最后,”麦克费尔神父说道,“说说这个孩子。我想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将被诱惑,而且如果前车可鉴的话,将沉沦且其沉沦会使我们全部毁灭的夏娃。

先生们,在处理她带给我们的麻烦的所有办法中,我准备提出最彻底的方案,我相信你们都会同意。

“我提议在她可能被诱惑之前派人去找到她,把她干掉。”“庭长神父,”戈梅兹神父立即说道,“我成人以来,每天都在做先发制人的苦行,我刻苦钻研、训练有素……”庭长举起手来,先发制人的苦行和悔罪是教会法庭研究和培养的信条,但并不为更广大的教会知晓。它们包括为还没犯的罪恶做苦行,伴以痛斥和鞭打的严酷而热烈的苦行,以便建立信用储备。当为某一个特定罪恶所做的苦行达到合适的程度时,苦行者会事先得到赦免令,尽管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被召唤去犯下罪恶。

譬如说,有时有必要去杀人,如果行刺者能够事先做到这一点,麻烦就会少得多。

“我心里想到了你,”麦克费尔神父和善地说,“法庭同意吗?同意。戈梅兹神父带着我们的祝福离开后,他就完全得依靠自己,无法与我们取得联系或被召回。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要像上帝之箭一样直奔那个孩子。把她击毙。

他不能被人看到;他会像捣毁亚述人的天使一样在夜晚来到;他会不出一声。如果当时伊甸园里有戈梅兹神父这样的人该多好啊!那样我们就永远不会离开天堂。”那个年轻的神父自豪得几乎泪流满面。法庭为他祝福。

在天花板最黑暗的角落里,一个身高不够一柞的人藏在黝黑的橡木房梁上,他的脚跟装有靴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漏过他的耳朵。

在地下室里,那个来自伯尔凡加的男人站在光秃秃的灯泡下。他只穿着一件肮脏的白衬衣,和一条松垮垮的裤子,连皮带都没系。他一只手抓着裤子,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兔子精灵。在他面前的惟一的一把椅子里,坐着麦克费尔神父。

“库珀博士,”庭长开口说道,“坐下吧。”室内除了那把椅子、木头行军床和一个桶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庭长的声音在贴满墙和天花板的白色瓷砖间令人不快地回荡。

库珀博士在行军床上坐了下来,他无法将眼睛从这位身材清瘦、头发灰白的庭长身上移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等着瞧有什么新的不愉快的事情。

“这么说,你几乎成功地把那个孩子同她的精灵分开?”麦克费尔神父说。

库珀博士战战兢兢地说:“当时我们认为实验是早晚都要做的,再等也没什么意义。我们把孩子放进了实验室,但是库尔特太太亲自干预,把孩子带到了她的住处。”兔子精灵睁开它圆圆的眼睛惊恐地凝视着庭长,然后又合上眼睛把脸给藏了起来。

“那一定很令人沮丧吧?”麦克费尔神父说道。

“整个项目都困难重重。”库珀博士急忙附和说。

“我很吃惊你怎么没有寻求教会法庭的帮助,在教会法庭里我们的实力是很强的。”“我们……我……我们以为这个项目是经过批准的……这是供奉部的事情,但是我们听说它是经过了教会法庭的批准的,不然,我们是决不会参加的,绝对不会!”“不会,当然不会。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麦克费尔神父转到他此次来地下室的真正主题,“你对阿斯里尔勋爵的研究主题有任何了解吗?他在斯瓦尔巴特群岛上释放的巨大能量的来源是什么?”库珀博士咽了一下口水。在紧张的寂静中,一滴汗珠从他的下巴上滴落到水泥地上,他俩都听得清清楚楚。

“唔……”他开始说道,“我们有一个同事发现在切割过程中有能量释放。

控制它需要巨大的力量,但正如原子爆炸是由传统的炸药引爆一样,这可以通过聚集有威力的电子流而做到……不过,他没太把这当回事。我也没在意他的想法。”他急急地补充道,“因为我知道没有获得授权这很可能是异端学说。”“非常聪明,那个同事呢?他现在哪儿?”“他是死于袭击的人员之一。”庭长笑了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库珀博士的精灵战栗了一下,昏倒在他的胸前。

“勇敢,库珀博士。”麦克费尔神父说,“我们需要你坚强勇敢!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伟大工作,一场必须打的伟大战役。你必须与我们充分合作以赢得权威者的原谅。不要有任何隐瞒,哪怕是无稽的猜测,甚至闲言碎语。现在我要你集中注意力回忆你的同事所说的话。他做过实验吗?他留下了任何笔记吗?他有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他当时用的是什么设备?把整个事情好好想一想,库珀博士,你将得到笔和纸以及你所需要的所有时间。

“这间房不是很舒适,我们会让你搬到某个更适合的地方。比方说,房间的陈设方面你有什么需要的吗?你喜欢在饭桌还是书桌上写字?你想要一台打字机吗?或许你更想口述,让速记员来记录?“告诉卫兵,你就会得到你所需要的一切。但是,库珀博士,我要你每时每刻都用来回忆你的同事和他的理论。你的伟大任务就是回忆。如果必要的话重新发现他所知道的事情。一旦你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仪器,你也会得到它们。这是一项伟大的任务,库珀博士!你能被委以重任,是你的福分!感谢权威者吧。”“我很感激,庭长神父!我很感激!”哲学家抓着松松的裤带站起身来,几乎毫无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弯腰鞠躬,目送教会法庭的庭长离开他的小室。

当晚,那个加利弗斯平间谍泰利斯骑士,穿过日内瓦的大街小巷去见他的同事萨尔马齐亚夫人。这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危险的:对于挑衅他们俩的任何人或物也都是危险的,但对于小小的加利弗斯平人却肯定是充满险恶的。不止一只觅食的猫已惨死在他们的靴刺下,但就在一周前骑士的一条手臂差点断送在一条癞皮狗的牙齿下,好在萨尔马齐亚夫人动作迅捷,才使他获救。

他们在指定好的第七个约会地点——一个破败的小广场的梧桐树下——见了面,交换了消息。萨尔马齐亚夫人在协会的联系人告诉她在当晚较早的时候他们接到教会法庭的友好邀请,要他们前去商讨与双方利益相关的事情。

“动作很快哟。”骑士说,“不过,他十有八九没告诉他们关于刺杀的事情。”他把他们要杀害莱拉的计划告诉萨尔马齐亚夫人,她一点也不吃惊。

“这计划符合逻辑,”她说道,“他们是非常有逻辑的人。泰利斯,你认为我们还会见到那个孩子吗?”“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走好,萨尔马齐亚。明天在喷泉见。”在简短的对话背后,还有一件事他们从来没谈及过:与人类相比,他们的生命极为短暂。加利弗斯平人只能活九到十年,很少超过十岁,泰利斯和萨尔马齐亚都已经八岁了。他们不害怕老去;他们的童年非常短暂,同胞们都是在身强力壮的盛年突然死去的,与他们相比,像莱拉这样的孩子的生命会延伸至未来,正如女巫生命的延伸会超过莱拉一样。

骑士回到圣杰罗姆大学,开始准备通过天然磁石共鸣器给洛克勋爵发送消息。

然而,在他与萨尔马齐亚约会谈话之时,庭长派人叫来戈梅兹神父。他们在书房里一起祷告了一个小时,然后麦克费尔神父授予年轻的神父那份先发制人的赦免令,它能够使对莱拉的谋杀根本不算谋杀。戈梅兹神父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在他的血管中流淌的必胜感似乎使他双眼闪闪发光。

他们讨论了一下实际安排和资金等问题。随后庭长说道:“一旦你离开这儿,戈梅兹神父,你就完全与我们分开了,你再也得不到我们的帮助,再也不能回来,再也听不到我们的消息。我能给你的最好建议就是:不要找那个孩子,那会使你暴露。找那个诱惑者,跟着她,她会把你带到孩子那儿去。”“她?”戈梅兹神父大吃一惊,说道。

“是的,她。”麦克费尔神父说,“我们从真理仪上了解到很多东西。诱惑者来的那个世界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你会看到很多让你震惊的东西,戈梅兹神父。

不要让它们的怪异使你分心,忘了你必须完成的神圣任务。”他又亲切地补充道,“我对你的信仰的威力有信心。这个女人在邪恶的力量的引导下正向一个地方进发,在那里她最终可能见到那个女孩并及时将她诱惑。当然,只有在我们不能成功地把小女孩从她现在的处所弄走的情况下才会如此。那样就只剩下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如果那个计划失败的话,戈梅兹神父,你就是我们不能让穷凶极恶的势力占上风的最后保证。”戈梅兹神父点了点头,他的精灵——一只半月型的绿背大甲虫——哒哒地振了振鞘翅。

庭长打开一只抽屉,递给年轻的神父一包叠好的纸。

“这是我们知道的有关那个女人的所有情况,”他说道,“她来自的世界,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好好读一读,我亲爱的路易斯,带着我的祝福去吧。”他以前从来没有喊过神父的教名。与庭长吻别时,戈梅兹神父感到欢欣的眼泪刺疼了他的眼睛。

------------------------------------你是莱拉。”然后,她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她感到头晕,即使在梦中。她感到一个巨大的包袱压在她的肩上,使包袱越发沉重的是,睡意又涌了上来,罗杰的脸渐渐消退在阴影中。

“唔,我……我知道……有各种各样像马隆博士这样的人站在我们这一边……罗杰,还有一个跟我们的一模一样的牛津,你知道吗?唔,她……我发现她在……她会帮忙的……但是其实只有一个人会真正……”现在几乎无法看见那个小男孩了,她的思绪正像田野里的绵羊一样伸展开来,漫游而去。

“但是我们可以信任他,罗杰,我发誓。”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