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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使之塔2

威尔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们一起注视着他。他并没有松懈,他现在用另一种方式来集中注意力,那把刀看上去也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刀身云雾般的色彩,也许是因为威尔拿刀时那种自然的方式,他和刀尖一起做出的那些动作不再漫无目的,而是果断坚定。他用这种方式感觉着,然后他转动小刀,用银白色的一侧感觉着,这时他似乎发现空气中有一些细微的突出。

“这是什么?是它吗?”他声音嘶哑地问。

“是的,别强迫。现在回来吧,回到你自己。”在莱拉的想像中,她看见威尔的灵魂沿着刀身、他的手和胳臂向上飞回了他的心。他退后一步,垂下手,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那儿有什么东西,”他对贾科姆·帕拉迪西说,“这把刀先是在空气中划过,然后我就感觉到……”“好,现在再做一次。这一次,当你感觉到的时候,让刀沿着它滑进去,来砍一刀。别犹豫,也别吃惊,别把刀掉下来。”威尔得蹲下去,深呼吸几下,再把左手放在另一只胳臂下,然后他才能继续,但他很专心。几秒钟后,他又站了起来,把刀举在面前。

这一次容易多了。只要他感觉过它一次,下一次他就知道该寻找什么,这次不到一分钟他就感觉到了那个奇怪的小突起,这就像用解剖刀的刀尖仔细探寻两个针脚间的切口一样。他碰了碰它,又退回来,然后又碰了碰它加以确定,再然后,他按照老人说的去做,用银白色的刀刃削了一刀。

贾科姆·帕拉迪西事先提醒他别吃惊是明智的,他小心地握住刀,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才表示出惊讶。莱拉早已站起身来,她目瞪口呆,因为在这个灰扑扑的小房间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窗口,和角树下的那个窗口一模一样:半空中的一个缺口,透过它他们可以看见另外一个世界。

因为他们身处高塔,他们在牛津北部的高空,下面是一片墓地,可以回头看到整个城市,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就是那排角树,还有房子、树、马路,还有远处的高塔和城市里的尖顶建筑。

如果不是他们见过第一个窗口,他们会以为这是某种光的魔术。只不过,那不仅是光,还有空气进来,他们能闻到汽车的汽油味,而这在喜鹊城是没有的。

潘特莱蒙变成一只小麻雀飞了过去,他在开阔的半空中很高兴,还抓住了一只小昆虫,然后才又飞回到莱拉的肩膀上。

贾科姆·帕拉迪西带着好奇和悲伤的微笑注视着他,然后说道:“打开就到此为止了,现在你得学会如何关上。”莱拉往后站了站,给威尔让出地方,老头站到他身边。

“这要用你的手指,”他说,“一只手就可以了。感觉它的边缘,就像你刚才开始时,感觉那把小刀一样。除非你把灵魂集中在指尖,否则你发现不了它。

你要非常轻柔地去接触它,不停地感觉它,直到你找到边缘为止。然后你再把它夹上,合起来,就是这样。试试吧。”但威尔在颤抖,他明白要使意识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但他却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越来越恼火,莱拉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拉着威尔的右胳臂说道:“听着,威尔,坐下,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先坐下歇一会儿,因为你的手很疼,这分散了你的注意力,这是肯定的。

过一会儿就好了。”老头先是举起了双手,然后又改变了主意,他耸耸肩,又坐了下来。

威尔坐下来,看着莱拉,“我做错什么了?”他问道。

他浑身血迹斑斑,颤抖着,眼神疯狂。他紧张到了极点:他咬着牙,脚敲打着地面,呼吸急促。

“是因为你的伤口,”她说,“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做得对,但你的手让你无法集中注意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除非,也许你可以试试不要排斥它。”“你的意思是什么?”“哦,你脑中同时在做两件事,你想忽视疼痛,又想关上那个窗口。我想起有一次我在特别害怕的时候阅读真理仪,也许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我不知道,但我读它的时候还是一直害怕。你就放松心情,心想,是的,它的确很疼,我知道。但别试图去排斥它。”他闭了闭眼睛,呼吸放缓了一些。

“好吧,”他说,“我来试一试。”这次就容易多了。他感觉着边缘,结果他一分钟之内就找到了它,他按贾科姆·帕拉迪西说的去做:把边缘捏合起来。这是最容易做的事。他感到一种短暂的、平静的快乐,于是那个窗口不见了,另一个世界关上了。

老人递给他一个皮鞘,镶着坚硬的牛角,还有系刀的扣子,因为刀刃最轻微的移动都会割开最厚的皮革。威尔用笨拙的手把刀放进刀鞘,尽可能紧紧地扣上。

“这应该是一个神圣的时刻,”贾科姆·帕拉迪西说,“如果我们有几个星期的时间,我会跟你讲这把魔法神刀的故事,还有天使之塔的协会,还有这个腐败草率的世界令人悲哀的历史。妖怪是我们的错,也只能是我们的错。它们的出现因为我的前任们,炼金术士、哲学家、博学的人们,他们对物质最深层的本质进行研究和探索,他们对把最微小的物质的粒子聚合起来的纽带很好奇。你知道我说的纽带吗?结合物质的东西?“这是一个重商的社会,一个充满商人和银行家的社会。我们以为我们了解债券(”债券“和”绷带“的英文是一个词,都是bond),我们以为债券可以转让,可以买卖和交换……但是关于这些纽带,我们却错了,我们解开了它们,我们把妖怪放了进来。”威尔问道:“妖怪是从哪儿来的?那排树的下面为什么会有那个窗口呢?我们第一次就是从那里过来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窗口吗?”“妖怪从哪儿来是一个谜——从另一个世界,从某个黑暗的空间……谁知道呢?问题是它们在这儿毁掉了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窗口吗?是的,有一些,因为持刀者有时候因为粗心或是遗忘,来不及把应该关上的窗口关好。你来时的那个窗口,角树下面那个……是我自己一时糊涂留在那儿的。我害怕一个人,我原本想把他引到这个城市,让他成为妖怪的牺牲品。但我觉得他太聪明了,这个把戏不会引他上钩的。他想要那把刀。求求你,千万别让他拿到。”威尔和莱拉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好,”老头说完摊开双手,“我能做的就是把刀传给你,告诉你怎么使用,这我已经做到了。我还要告诉你协会衰落前的旧规矩,第一,千万不要打开窗口后忘了关上;第二,永远不要让别人使用这把刀,它只是你一个人的;第三,永远不要为了卑鄙的目的使用它;第四,保守这个秘密。如果还有其他规矩的话,那我已经忘了,但如果我忘记它们的话,那是因为那些并不重要。你有了这把刀,你就是持刀者,你不该再是一个孩子了。我们的世界一片混乱,但持刀者的标志是不会错的,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走吧,我很快就会死的,因为我知道哪里有毒药,我不想等到妖怪进来,这把刀一离开它们就会来。走吧。”“但,帕拉迪西先生——”莱拉开口道。

但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没有时间了。你们来这儿是有目的的,也许你们还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带你们来的天使知道。走吧,你很勇敢,你的朋友也很聪明,你也拥有了这把刀,走吧。”“你不会真的毒死你自己吧?”莱拉忧伤地问道。

“走吧。”威尔说。

“你指的那些天使是什么意思?”她继续问。

威尔拽着她的袖子。

“走吧,”他又说道,“我们得走了。谢谢你,帕拉迪西先生。”他伸出血迹斑斑、沾满灰尘的右手,老头轻轻地握了握,他也握了握莱拉的手,对潘特莱蒙点了点头,潘特莱蒙垂下他的貂脑袋致意。

威尔捏着皮鞘里的刀,他领着路,走下宽阔黑暗的楼梯,来到塔外。小广场里阳光强烈,一片寂静。莱拉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但街上空无一人。还是别把她看到的事情告诉威尔了,免得他担忧,需要担忧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多的了。

她带他离开她曾见到那些孩子的那条街时,遇难的图利奥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死了一样。

“我希望——”当他们快要离开广场时,莱拉站住了,回头仰视着,她说,“太可怕了,想到……他的牙都碎了,眼睛也快瞎了……他现在会喝毒药自杀的,我希望——”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嘘,”威尔说,“他不会难受的。他就是睡着了,这总比遇见妖怪好,这是他说的。”“我们该怎么办呢,威尔?”她说,“我们该怎么办?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那个可怜的老头……我恨这个地方,我真恨它,我真想一把火把这儿都烧光。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哦,”他说,“那好办,我们得把真理仪拿回来,我们只能去偷了。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