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是一阵预告即将飘雪的冷风。我把斗篷裹得更紧,让煤灰转身朝回家的路前进,仰仗它的认路本领和步调,没走多久天就黑了,雪也不停地下,要不是我常在夜间穿越这地区,一定早就迷路了。然而我们继续前进,看来像走进了暴风的中心,寒气袭来让我浑身开始发抖,我害怕这样下去,那久未折磨我的痉挛,又会再度发作。
当风终于把云层吹开时,我不禁心存感激,月光和星光也从层层乌云中透出,照亮我们的去路。尽管得涉过大量积雪,我们却用更稳健的步伐走出稀疏的桦木森林,来到一座几年前遭野火肆虐的山丘。因为四周没有遮蔽物,风就显得更强烈了。我拉紧斗篷、竖直领子抵挡寒风。我知道一旦抵达山丘顶端就能看见公鹿堡的灯火和远处另一座山丘,而溪流也会引领我步上足迹遍布的道路带我回家。于是,我以更愉快的心情横越平坦的山腹继续前进。
冷不防地,一阵像雷般轰隆隆的马蹄加速声传来,但似乎被什么阻碍了。煤灰放慢脚步,把头向后仰发出嘶声,而我就在此时看到一匹马和一位骑士直冲向我,然后下坡往南奔去。
这匹马背上有位骑士,还有两个紧抓着他们不放的人,一个抓住马儿胸前的皮绳,另一人抓着骑士的腿,只见一阵起伏的刀光剑影,抓着骑士的腿的那人忽然大叫一声,然后就摔在雪地上尖叫打滚,但另一人抓住了马儿的笼头,试着拖住马让它停下来,这时又有两人冲出树丛追上来包抄挣扎的马儿和骑士。
是珂翠肯!我一认出她的同时,便用后脚跟轻踢煤灰缓步靠近他们。我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但那并没有阻止我做出响应。我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晚了王妃会在这里独自遭劫,却很钦佩她能够如此稳健地驾驭坐骑,还能同时踢开和鞭打想把她拉下来的一个家伙。我在接近打斗现场时拔出剑来,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我对整个打斗过程有个奇特的记忆,那是一场阴影之间的打斗,像群山的影子戏般黑白相间且安静无声,只听见那些被冶炼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之后的哀嚎嘶吼。
珂翠肯的鞭子划过一个家伙的脸,他双眼汩汩流出的血遮蔽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紧抓不放想把她从马鞍上拖下来;另一个家伙完全无视同伴的困境,径自用力拉扯着马鞍袋,而袋子里可能只装着骑马出游时,所需的少许食物和白兰地。
煤灰带我接近抓着轻步笼头的那个家伙,是名女子。我持剑刺中她,并快速抽出剑来,仿佛锯木活儿般无情。这真是场罕见的打斗,我可以感觉到珂翠肯和自己的情绪,也可以感觉到轻步的惊恐和煤灰受过训练的战斗热情,但感觉不到攻击她的人有任何的情绪,什么都没有。没有愤怒的悸动,也没有因受伤而发出的嚎叫。对我的原智来说,他们根本不在那儿,如同对抗我的风雪般毫无人性。
我做梦般地看着珂翠肯抓住攻击者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后扯,并在喉上狠狠地划下一刀。在月光下发黑的血沾湿了她的衣裳,也在栗色马轻步的颈子和肩膀上留下血光,接着那家伙就倒在雪地上全身痉挛。我对着最后那个家伙挥剑却没刺中他,但珂翠肯可不,她挥舞着短刀刺穿他的无袖上衣,直捣肋骨再刺进肺部,然后迅速把刀拔出来将他踢开。"跟我来!"她对这一片夜晚说着,用脚后跟轻踢栗色马轻步好让它走上山丘,煤灰则用鼻头轻触珂翠肯的马镫跟在后头,接着我们就一同骑上山丘顶,在下山前瞥了瞥公鹿堡的灯火。
山坡底下有片丛林,积雪也掩盖着一条小溪,我轻踢煤灰带头让轻步转身免得跌进溪里。珂翠肯没说什么,静静地跟着我走进森林中远离暴风雨。我斗胆快速地赶路,总觉得会有人跳出来叫喊和攻击我们,但我们总算赶在乌云再度遮蔽月光前回到路上。我让马儿慢下脚步喘口气,又沉默地前进了一会儿,同时专心聆听后头是否有追赶的声音。
稍后当我们觉得比较安全时,珂翠肯突然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叹。"谢谢你,斐兹。"她用仍然发抖的声音简短说道,但我没有响应,心里却有些期待她随时会哭出来,果真如此我也不会怪她。但她渐渐稳住自己,把衣服拉直并且拿刀在长裤上擦拭,然后将刀子重新放进腰上的刀鞘。她俯身拍拍轻步的颈子喃喃地称赞和安慰这匹马,我感觉轻步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下来,也钦佩珂翠肯技巧高超地迅速获得这匹高大马儿的信任。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为了找我吗?"她终于问了。
我摇摇头,雪又开始下了。"我外出打猎不小心走远了,相信是好运将我带到您这儿。"我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您迷路了吗?会不会有人出来找您?"她的鼻子轻轻抽动,然后吸了一口气。"不完全是。"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和帝尊一同骑马出游,还有一些人也跟着我们。当暴风雪来临时,我们纷纷掉头准备回公鹿堡去,其他人骑在我们前面,但帝尊和我愈骑愈慢,他正告诉我他家乡的民间故事,所以我们让其他人先走,以免他们的谈话声影响我听故事。"她又吸了一口气,我也听见她咽下今晚最后的惊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平缓下来。
"其他人远远地骑在我们前面,然后突然从路边的树丛里冒出一只狐狸来。‘如果你想见识真正的运动,就跟我来吧!‘帝尊向我挑战,将他自己的马转离那条路去追赶狐狸,轻步也不顾我的意愿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帝尊疯了似的伸展四肢骑马狂奔,用马鞭催促马儿加快脚步。"她描述帝尊的语气带着惊愕和疑惑,却也有一丝赞赏。
但轻步不听使唤。她开始对他们的步伐感到恐惧,因为她对路不熟,也害怕轻步跌倒,所以试着用缰绳驾驭它。但当她明白道路和其他人已远离视线,而帝尊也远远超前时,她就向轻步示意希望能赶上他。后来,她不出所料完全迷失在暴风雪中,尽管曾经掉头寻找来时的路,但落雪和强风很快就把足迹给掩盖掉了。最后她终于让轻步带路,相信它会带她回家。如果不是遭到那群野人的攻击,她现在早该到家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然后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