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又一次对它解释自己的身体被监牢困住了,就像它从前被困在笼子里一样,虽然我的心至少能与它同行一阵子,却无法如它催促般真的跟它走。每次它都告诉我它了解那个,是我不了解它的意思,所以我们此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况。
我感觉它尝试耐着性子。你一定要跟我走,就是现在。放下一切,在他们把你叫醒之前跟我走。
没办法,因为我的身体被锁在一个监牢里。
离开它!它残酷地说道。放掉它!什么?离开它,放掉它,跟我走。
你是说,死吗?服毒自尽?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但是,现在就快点儿行动,别让他们再伤害你。离开它跟我走,放掉它。你曾经做过一次,记得吗?为了理解它的话所做的努力,让我意识到彼此的牵系。我自己饱受折磨的痛苦肢体困扰着我,有些部位因寒冷而僵硬疼痛,有些部位则透过每一口呼吸从肋骨传来剧痛。我蹒跚地爬离那些伤痛,回到狼儿健壮的身体中。
没错,没错,现在就离开它。放掉它,放掉它。
我顿时知道它要我做什么了。我不很清楚要怎么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有一次,是的,我记得自己曾经放掉我的身体让它照顾,几个小时之后却在莫莉身旁醒来,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同。我当时让狼儿在我前往该去的地方守护我,它现在却要我让意识脱离自己的身体,解除身心的联系。即使我发现该怎么做,却不知自己是否有这股意志力行动。
就只要躺下来死去,博瑞屈这么告诉过我。
是的,没错。必要的时候就死了吧,然后跟我走。
我仓促地做了一个决定。信任。信任博瑞屈,信任狼儿。我又有什么损失?我深呼吸一口气,在内心稳住自己,犹如潜入冰冷的水中。?不,不,放掉它就好。我正在做,我正在做。我在心中探索将我束缚在躯体中的东西,减缓呼吸运用意志力放慢心跳,拒绝痛苦、寒冷和僵硬的感觉,脱离这所有的一切沉入内在深处。
不!不!夜眼拼命吼叫。是我这里,过来我这里!离开那躯体,过来我这里!但我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喃喃的说话声。一阵恐惧的颤抖自我体内窜起,任凭自己更深地缩进普隆第的斗篷里,一只眼睛略微睁开一条缝,只见这一成不变的阴暗牢房和小铁窗。
我的体内有一股深沉寒冷的痛苦,是比饥饿还隐伏的痛苦,虽然没弄断我的骨头,但他们却打碎了我内心的某种东西。我很清楚。
你又回到笼子里了!夜眼喊了出来。离开它!离开你的身体过来我这里!太迟了,我轻声说道。快跑吧,快跑吧!不要和我分担这份痛苦。
难道我们不属于同一个狼群吗?这股绝望仿佛狼儿拉长的嗥叫般颤抖。
他们来到我的门前,门就这么打开了。恐惧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般紧紧咬住并摇晃我,我也差点将袖口举到嘴边从袖子里咬出那一小团药草来;但最后我却用拳头紧握那个小纸袋,下定决心忘掉一切。
还是同一位持火把的人,也还是那两名守卫,还有相同的命令。"你,站起来。"我推开普隆第的斗篷。其中一位守卫尚存一丝人性,见到我的模样就吓得脸色苍白,其他两个人早就麻木了,而且当我无法如他们所愿迅速移动时,其中一人就抓住我的手臂猛地把我拉起来站好,我也忍不住无言地痛苦呼喊;就是无法忍受,那个反应却令我恐惧地颤抖。如果我无法阻止自己喊出来,又将如何阻挡欲意的攻击?他们把我从牢房里带到走廊上。我没说自己是走出去的。我身上所有的淤伤都在晚上变得僵硬,那一顿毒打更让我右前臂和大腿上的旧剑伤裂开,那些痛苦也重新恢复。痛苦如今就像空气般,我就穿梭在其中,让身体内外浸浴着这一切。在守卫室的中央,有人把我推倒侧躺在地上,我却觉得没有必要挣扎或坐起来,只因我无须保留自己的尊严了,最好让他们以为我站不起来。当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我会静止不动好整顿自己仅存的体力。我缓慢费力地清理思绪,然后开始筑起心防。我三番两次穿越痛苦的薄雾察看我竖起来的精技心墙,坚强地巩固这道墙,然后遁入墙壁之后。我必须防御我心中的墙,而非我的血肉之躯。房间里,人们沿着墙壁在我周围站着,移来移去并互相轻声交谈和等待。我几乎没有注意他们,只因我的世界就是心中的墙和我的痛苦。
敞开的门轧轧地响了起来,也起了一阵风。帝尊走进来,欲意则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散发精技力量。我察觉到他,我以前从未如此察觉到一个人,就算眼睛不看也感觉得到他的形象,以及他内心燃烧的精技。他非常危险,帝尊却认为欲意仅是一个工具。我斗胆感到一丝满足,只因我知道帝尊并不明白像欲意这种工具的危险性。
帝尊坐在椅子上,有人为他搬来一张小桌子。我听到开瓶倒酒的声音,接着闻到酒的味道。痛苦已将我的感觉转变成一股难以消受的敏锐,我就这么聆听帝尊喝酒的声音,拒绝承认自己有多想喝。
"我的老天,看看他。你觉得我们做得太过分了吗,欲意?"我从帝尊兴致盎然的声音中,知道他今天可不只喝了酒,或许还吸了熏烟?这么早?狼儿说过现在是凌晨,但帝尊从来没在凌晨就醒来过……我的时间感出了些问题。
欲意慢慢地走向我,然后站在我跟前。我没有试着移动好看到他的脸,只是紧握住自己仅存的力量。我在他用脚狠狠踢我时倒抽了一口气,而他也几乎同时用精技力量猛烈撞击我的内心。在那里,我至少稳住了自己,只见欲意经由鼻子短促呼吸,再用鼻息把气喷出来,然后走回帝尊身边。
"国王陛下,您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他的身体,且未引发从现在起一个月仍明显可见的损害。但是,他的内心依然坚强抵抗,虽说痛苦可以分散他的心防,却无法根深蒂固地减弱他的精技力量。我不认为您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击垮他。""我没叫你那么做,欲意!"帝尊严厉斥责他,而我听到他移动身子好坐得舒服些。"噢,这太浪费时间了。我的公爵们已经不耐烦了,今天一定得将他击垮。"他几乎焦虑地询问欲意:"我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就像你刚才说的,折磨他的身体?那你建议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