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莫莉忽然间好像气消了似的坐在床边,而当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时,她也没赶我走。我握住她的手,心中翻搅着千般思绪。耐辛如何厌恶博瑞屈的饮酒嗜好,博瑞屈如何唤回她的宠物小狗,和她如何把它放在篮子里随身携带,还有他如何注重自己的仪容和举止。
"你无法看见一名女子,并不代表她也无法看见你。"喔,博瑞屈。到现在他仍抽出时间照顾那匹她几乎已经不骑的马儿,而耐辛至少也曾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和她所爱的男人度过了几年的美好时光;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政治阴谋而变得复杂,但总还是欢欢喜喜的度过那几年。那么,莫莉和我将拥有什么?就只有博瑞屈现在拥有的这些而已吗?我拥抱靠在自己身上的她,好久好久,如此而已。但是,在那夜这忧郁的拥抱中,我们反而比以往都更加亲近彼此。
红船来袭的那些年,正值群山的伊尤国王在位时期,他的长子卢睿史之死让他的女儿珂翠肯成为群山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根据他们的习俗,当她父亲逝世之后,她将成为群山的王后,亦即人们所说的"牺牲献祭"。因此,她和惟真的婚姻不但象征我们将在动荡不安的时期获得盟友支持,更保证群山王国终将以"第七大公国"之名义加入六大公国的王国体系。群山王国仅和内陆公国的提尔司及法洛交界,因而珂翠肯特别关心任何可能分离六大公国的内乱。她从小就受栽培要成为"牺牲献祭",而她对人民的责任是她人生中格外重要的部分。当她成为惟真的王妃时,六大公国的人民就成了她自己的人民;但她心中却也清楚知道,一旦她的父亲去世,群山王国的人民将再度要求她成为"牺牲献祭"。所以,如果处于她和她的人民之间的法洛和提尔司,不是六大公国的一部分,而是敌国,那么她该如何履行那项义务呢?一场狂烈的暴风雨在隔天来临。这是个喜忧参半的情况,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中,没有人会害怕劫匪侵袭沿海;但这场暴风雨却也把一群焦躁不安和意见分歧的士兵给困在一起了。
而在公鹿堡中,毕恩斯的公爵可比帝尊来得显眼。每当我走进大厅时,都会看到普隆第公爵在那儿焦躁地走来走去,或是冷冷地望着燃烧炉火的壁炉,而他的女儿就像两只守卫的雪猫般随侍在侧。婕敏和妡念还很年轻,脸上明显表现出不耐和愤怒。普隆第已经请求正式会晤国王,但他等得愈久,这暗藏的羞辱就愈明显,只因这无异否认他为何而来的重要性;而他那时刻出现在大厅的身影,更对他的随员表明了国王还没答应召见他。我看着这壶水慢慢沸腾,纳闷着万一把水打翻了,谁将遭受最严重的烫伤。
当我第四次小心观察这大厅里的一举一动时,珂翠肯就出现了。她穿着简单的服饰,一身紫色长袍裹着柔软宽松的白袖子,袖长掩盖了她的双手,一头长发则蓬松地垂在肩上。她以一贯的不拘小节走进大厅,她的小女仆迷迭香走在她前面,而她身边也只有芊逊夫人和希望夫人陪伴着她。即使她现在比较受仕女们欢迎,她却没忘记在她最孤独的时候,这两位夫人最先跟随着她,她也时常让她们陪伴以荣耀她们的忠诚。而我不相信普隆第公爵认得出来眼前这位直接走向他的朴素女士就是王妃。
她带着微笑和他握手打招呼。这是群山地区表达友谊的简单方式,而我怀疑她是否明白自己这么做对他来说有多光荣,或者这简单的动作是如何缓和了他长达数小时的等待之苦。我确信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疲惫,也明显察觉她眼睛下方的细纹。等在一旁的妡念和婕敏也因自己的父亲获得如此重视而兴奋不已。珂翠肯清晰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大厅,无论站在厅里任何地方都听得见,而这正是她的用意。
"我今天早上去探望了国王两次,但我很遗憾两次他都……仍卧病在床,希望你不会因为这样的等待而感到焦躁。我知道你想亲口向国王禀告你所遭遇的苦难和协助人民的措施,但是他目前仍在休息,所以我想你或许希望先和我一道用些点心。""欣然接受,吾后。"毕恩斯的公爵谨慎地回答。她已经尽可能抚平他那凌乱如羽毛般的烦躁心情,但普隆第可不是那么容易取悦的。
"我很高兴。"珂翠肯回答,然后转身微微弯腰对迷迭香耳语,只见这位小女仆赶紧点头,接着像兔子般一溜烟走了,所有人也都注意到她的离开。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却领着一队仆人将一张桌子搬到大壁炉前,在桌面铺上雪白的桌布,桌子中央摆上一盆珂翠肯的盆栽,让整个桌面增色不少。接着,成群结队的厨房人手浩浩荡荡地走进来,每个人都端着一盘盘食物、一杯杯酒、甜肉或是一整个木碗的晚秋苹果,如此出乎意料的精心安排仿佛魔法般神奇。不一会儿餐桌就安顿好了,宾客也都就座完毕,芳润弹着鲁特琴一边唱一边走进大厅。珂翠肯让她的仕女们陪着大家,然后在发现我之后也点头示意我加入。她也随机挑选了些聚集在各个壁炉边的人们一同过来热闹热闹。她不依每个人的权位财势而挑选,反倒是挑选那些她认为很有趣的人,包括有许多狩猎故事的弗列区,以及和普隆第的女儿们年纪相仿的友善女孩贝儿。珂翠肯则坐在普隆第的右手边,但我还是觉得她不清楚这样的安排为普隆第带来多少荣耀。
当大家边吃边谈了一阵子,她示意芳润让弹奏的旋律较柔和些,然后转头对普隆第说:"我们只粗略地听了你所捎来的讯息,那么你现在能否告诉我们渡轮镇的情况?"他迟疑了一下。即便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向国王抱怨和请求支持的,但此刻又怎能拒绝对他如此慷慨的王后?他低下双眼,稍候片刻就以嘶哑且不作假的声音述说:"吾后,我们的伤亡惨重。"他开始说道。所有的人都停止交谈,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而此刻我也感觉珂翠肯挑选的这些人和她本身一样,是很好的倾听者。从他一开始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在座的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除了同情的轻声惊叹或喃喃怒斥劫匪的行为。他说着说着就停顿片刻,很明显已经做了某种决定,接着继续说他们如何传达求援的讯息,却只能空等回复。
王后则以不带任何反对或否认的意思听他把话说完。当他说完这些不幸的事件之后,整个人明显感到如释重负,所有的人也沉默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