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一个特定的地方。那么,你知道被冶炼者的正确位置吗?他们似乎在某处河岸吃着一只昨天冻死的鹿。我想我们应该可以从那儿开始跟踪他们。
谁发现他们的?我迟疑了一会儿。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很害羞但很信任我。有时候当他看到不寻常的事物,就会跑来告诉我。
嗯。我感觉到惟真语带保留地思索我谨慎的言谈。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下去。我想你或许还是需要保有自己的秘密。我记得有位智能不足的女孩曾走过来坐在我母亲的脚边,我母亲就供她吃穿,还给她小装饰品和糖果。但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她告诉我母亲,有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卖漂亮的项链和臂章。没过几天国王的侍卫就在那家小酒馆逮捕了路盗瑞福,可见沉默寡言的人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的确如此。
我们沉默地前进,有时我会提醒自己惟真并没有具体地在我身边。但我希望我真的在你身边,我太久没有好好骑马穿越山丘了,小子。我的生活因为种种目标而显得沉重,根本想不起来我上次在何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我点头赞同他的思绪时,一阵尖叫打破了森林中的寂静。这是一个年幼生命无言的呼救,好像被什么打断似的忽然停止。我无法克制地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我的原智找到了这股慌张的死亡恐惧,也感受到夜眼突如其来的恐慌。我封锁自己的心阻挡这思绪,让煤灰转头往声音的方向快速前进,在它的脖子后面俯身领着它走过迷宫般的雪堆、掉落一地的大树枝和空旷的雪地。我们来到一座山丘上,我尽管心里很急,却怎么也无法加快速度。当我终于走到山丘顶端时,就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景象。
眼前出现三位衣衫褴褛、胡子杂乱、全身发臭的人,互相叫喊而且扭打成一团。我的原智感受不到他们的人性,但我认出了他们就是夜眼昨晚带我看过的那群人。娇小的她大约三岁,身穿母亲为她缝制的鲜黄及膝束腰外衣。这群人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把她当成落入陷阱的小兔子,像拔河般愤怒地拉扯着她的四肢,完全不理会她那小小的宝贵生命。这景象令我狂怒地拔剑出鞘,此时那些被冶炼的人正坚决地抓住她的脖子想肢解她,只见其中一个胡子沾了鲜血的人转头望着我,原来他还没等她断气就开始吃了起来。
我踢踢煤灰,仿佛骑马复仇似的冲向他们,而夜眼从我左侧的树丛里跳出来,赶在我之前迎战他们,然后跳上其中一位家伙的肩膀张大嘴咬住他的脖子。另一个家伙在我要下马时朝我走过来,白费力气地用手挡住我的剑,我的利剑将他的脖子砍断了一半,最后才卡在颈椎上。我接着拔出腰刀从煤灰的背上跳下来刺向试图刺杀夜眼的家伙。但第三位被冶炼者抱着小女孩的尸体逃到林子里去了。
这家伙像发了疯的熊一般打斗,甚至在我划破他的肚皮之后还想撕咬抓伤我们。他的肠子都悬在腰带上了,却依然跌跌撞撞地追着我们,让我根本没时间害怕。我知道他快断气了,所以丢下他追赶逃走的那个家伙。夜眼像一团条纹状的灰毛球在山崖上浮动,而我一边赶上它,一边责怪自己那两条慢吞吞的腿。这条路上有遭践踏的积雪、血迹和那家伙的浑身恶臭,让我无法专注心神。我发誓当我冲上山崖时,以为自己可以实时抢救那女孩让她免于一死,阻止整个悲剧的发生,但此时我只能让这不合逻辑的冲动加快我的脚步。
他向后急奔,从一个大树桩后面朝我们跳跃而来,把女孩的尸体丢向夜眼然后朝我扑了过来。他可真像个壮硕的铁匠,因体格强壮而吃得饱穿得好,不像我碰到的其他被冶炼者那样狼狈。他像只遭猎捕的动物般愤怒地将我举起来,然后用前臂勒紧我的喉咙,又跳到我背上用胸膛抵住我,把我的胸膛和一只手扭到他身子下方的土里,而我拿着刀刺进他的大腿两次,这可惹恼了他。于是,他更用力地把我的脸推进冰冻的雪堆里,我眼前登时冒出一个个黑点。这时夜眼也跳到我背上来,让我觉得自己的脊椎都快断了。夜眼用犬齿咬着那人的背,只见这被冶炼者把下巴缩进胸前,并且弓着肩膀抵抗攻击。他知道自己快把我掐死了,所以在解决掉我之后还有时间对付这匹狼。?这场扭打让我颈部的伤口破裂,鲜血大量涌出,但这和我的挣扎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我用力甩头挣脱他,而我流出来的血也够滑溜,让我可以稍微把喉咙挣开些。当我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空气之后,这家伙又抓着我的头向后扳。如果他不能掐死我,至少还有力气扭断我的脖子。
夜眼改变战略。虽然它的嘴巴塞不下这家伙的头,但锐利的牙齿总可以把他的头皮撕离头颅。只见它张口撕扯这块肉,他的鲜血如雨般流到我身上。他无言地嘶吼,却仍不忘用膝盖抵住我的背。他松开一只手想攻击夜眼,我就在他的臂弯里鳗鱼似的挣扎着,用一边的膝盖踢他的鼠蹊部,然后用刀刺进他的侧身。这一定痛苦极了,不过他非但没有放开我,反倒迅雷不及掩耳地快速将头撞在我的头上,然后用粗壮的双臂抓住我朝他的身上挤,想要压碎我的胸膛。
我对这场打斗的清晰记忆仅止于此,后来不知是什么情绪淹没了我,或许就是传说中面对死亡的那股怒气吧。我用牙齿、指甲和刀子攻击他,尽可能把他的肌肉割下来,但如果没有夜眼同样愤怒的迎击,我根本无法抵抗这顽强的攻势。过了一会儿,我从这人的身体下方爬了出来,嘴里还带着腥臭味。我把口中肮脏的头发和血吐出来,用裤子擦擦手,然后把手伸进雪里清洗,心里却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洗清这些污秽。
你还好吧?夜眼在雪地一两米的距离内来回走动,嘴里也沾了血,只见它含了一大口雪然后又来回走动。我跌跌撞撞地朝它走了一两步,看到女孩的尸体之后就跌坐在一旁的雪地里。
这才明白已经太迟了,事实上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身形娇小,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和深色的双眼,可怕的是她的身体依然温暖松软。我把她抱起来,将粘在她脸上的头发向后梳理,看着她小小的脸庞和牙齿,还有圆圆的脸颊。她虽然已经断气了,但仍用那充满不解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娇小多肉的双手因手臂上的咬伤而是鲜血。我坐在雪地里把小女孩的尸体抱在膝上,就这么感受抱着小孩子的感觉。如此娇小温暖,也如此寂静。我低头在她光滑的头发上啜泣,突然间无法克制地颤抖。夜眼嗅着我的脸颊发出呜咽的声音,然后粗鲁地将前腿搭在我的肩上,而我忽然警觉到自己已将它排除在思绪之外了。我用手静静地抚摸它,但无法对它敞开内心或做其他事情。它又呜咽了一声,我也终于听见远方传来的蹄声。它满怀歉意地舔了舔我的脸颊,然后就消失在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