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网 > 奇幻小说 > 伊尔明斯特三部曲 > 第三部 伊尔明斯特的诱惑

第二章 灰马载厄运(下)

依美莱无声地迎上他的目光,很久以后才回答,“啊,疯狂的人,一切将会如你所愿——遇到您,乃是我一生的荣耀。请跟我来,干草堆在前面等着我们呢。”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她相信,再也没有人能让她如此信任,尤其是对一个靠她如此近,又全副武装的人来说,她竟然毫不担心,一眼也不回头瞟他。她选中一条只有野兽走过的小径,往前走去。瓦伦跟在她身后,背包里的剑叮叮当当地轻轻响着。

☆☆☆用一个大火球术,就能轻松地对付整座狐塔的宴会打听;再用几个小法术,也足够对付那些剩余的铁狐团剑客。——但这正是伊尔明斯特来到这里所要抗拒的最大诱惑。自从他在山顶与至高之人一席谈话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长长的炎热夏季,他那随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召唤魔法解决麻烦的习惯,已慢慢得以改正。

当然,这是个很慢很慢的过程。

铁狐团的剑客们生性如此凶残,杀人不眨眼,他恨不得立刻就干掉他们。要是他能的话。

但他是一个人,素来讲究公平公开之战,要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好战野狗,战胜的机会似乎渺茫了些。

嗯,是的,他想着,这些野狗……此刻时近正午,依美莱仍跟在他身边。她像一只小心翼翼的阴影,蹑手蹑脚地飘荡着,腰间缠着十多把匕首,手里替他捏着重重的铁链。很明显,早晨他杀掉的那些人,很快就会被发现,警告的号角也即将吹响。山谷出口的对面,站着三个从狐塔出来的卫士,正准备去雀鳝大道上的哨所换岗。等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达那满是血迹的地方了——伊尔明斯特在才那里渡过了一个温暖而血淋淋的早晨。

有一个坐在路旁树荫下的铁狐剑客,站起了身,解开裤链,冲着尘土飞扬、荡漾炽热波浪的大路,迫不及待地响应着大自然的召唤——尿了起来。

——当然,这次他会感受到大自然有些异样的召唤。

伊尔明斯特从容不迫又优雅地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朝那摆好姿势撒尿的剑客甩出一刀。这一刀发出,他已心知自己判断出错,暗中骂了一声,另一把匕首紧接着出手。第一把匕首的寒光从这剑客面前一闪而过,他猛地一惊,机警地抬起头。本来要射他眼睛的第二把匕首失了准头,从他的脸颊对穿而过。

剑客又粗又涩的尖叫响起来,伊尔从依美莱手里抓过铁链,便朝那人飞快地跑去。他虽知道兴许时间不够充裕,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勉力一试。

剑客栽倒在路上,他的两个伙伴转过身,朝惨叫声发出的方向看过来,他们皱着眉头,剑从鞘里拔出。

他们慢慢从白晃晃的太阳下,移进光斑点点的树荫,步伐异常谨慎,想是不愿被埋伏的敌人砍倒在地。他们停在惨叫的伙伴身边,困惑不解地左顾右盼。伊尔明斯特一个箭步冲上去,以受伤剑客歪歪斜斜的身子当掩护,用力抛出铁链,缠在一只握着剑的胳膊上,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受惊的剑客止不住脚步,身体猛然往前倾,剑当啷一声脆响,掉在地上。伊尔看得真切,拔出匕首刺向他的脸。

但那剑客也不是窝囊废物,匕首还没刺中他,就闪身躲开,摇晃着自己麻木的手臂和发抖的手指。阿森兰特人扭头一看,另一张铁狐剑客正满脸怒容,站在第一名伤者边上瞪着他。伊尔心如闪电,匕首朝他掷了出去。

那人大叫着倒下,与其说是受了重伤,倒不如说是给吓的。这边厢,伊尔挥舞铁链,抽打着先前掉了剑的剑客。铁链狠击在他的脸上,血沫飞溅,对方的头失去知觉地歪向一边,人慢慢朝地上倒。可紧接着,脸上被飞刀刺了个对穿的家伙挣扎起来,挥舞一把阔刃大剑,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伊尔朝地上仆倒,躲过这一击。

阔刃剑手把伊尔的匕首从脸上拔出,伤口的窟窿里汩汩地喷着血,痛得他泪眼模糊,泪水几乎让他失去一半的视力。而剩下一半的视力,刚好足够让他看见敌人所处何方。

伊尔在地上打着滚,想甩掉那把紧缠着自己不放的利剑。他滚在泥地里,对手一刀接一刀往他身上猛砍。而这时第三个铁狐剑客也该苏醒了吧?他一边躲,一般盘算,无论如何,这次得用一道法术了。有没有蜜斯特拉的保佑姑且不论,生死关头总需一搏。

此刻,敌人使出特别阴险的一记刀招,却不料自己失去重心,脚步不稳,打了个趔趄。伊尔抓住机会,一个鲤鱼打挺,肩膀在泥地里一滚,用腰力一撑,双足齐齐蹬出。阔刃大剑叮当作响,从他耳朵边上飞擦而过,持刀人则沉重地被他踹倒在地,风声吹来他的咕哝声。伊尔好容易弹起身,一连往后跑了四步,才敢停下回头看。第三个铁狐剑客到哪里去了?看起来他似乎还倒在地上,而且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依美莱正站在他身边,脸色苍白,使劲喘气,手里的匕首沾满鲜血。她抬起眼睛,看到灰尘扑扑的伊尔,勉强咧嘴做出个笑脸。——但显然,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伊尔朝她挥挥手,重又扑回拿剑砍他的剑客身上,用匕首狠狠刺了他三四刀,才又抬起头。他看见自己和依美莱,全是满身汗水,并裹满泥土,气喘吁吁。但——诸神啊,他们都还活着!这次,两人由衷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女孩啊女孩,”两人扑进对方怀里,欢跃地拥抱着,伊尔嗔怪道,“要知道我那时可没法保护你啊。”依美莱吻了吻他的脸颊,一把把他推开,从乱蓬蓬的头发里把脸刨出来,冲他做了个鬼脸(脸上还沾着敌人溅出的鲜血),“还好,这算是公平买卖,”她告诉伊尔道,“我也没法保护你啊!”伊尔咧嘴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朝三个铁狐剑客倒下的树荫走去,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了,瓦伦?”依美莱问,“有什么不对劲吗?”伊尔明斯特拿起一把十字弓,解释道:“我想他们兴许还有一个人……他们轻盔武装,没有长矛,也没有骑马……你注意到了吗,这三个,似乎在等什么人。嗯,想想看,合理的解释就是,三个剑客护送一名商人。快,女孩,拿上这支弓,把它拉开。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依美莱跑到他身边,用一束十字弓的箭头,铲起地上的投石弹囊,“不错,没有太多时间了,”她简短地说,“他们的接应队应该已经出发了。我刚刚看见他们的队伍了……在塞尔蒙家的农田附近。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用不了……”“那快帮我把铁链拣回来,拿回道路对面去,”伊尔压低声音,用力摇着十字弓的弩盘——但愿自己所做的准备都还来得及!“快,孩子,快去!”斯塔恩村的小女孩匆忙跑过去,飞快地扛起沾满血迹的笨重铁链,正往路边走。伊尔跟在她身后,猫着腰穿过大路,手里的弩已经准备好了。

他用另一只手,伸进依美莱背上的箭囊,想抽出箭来。为了方便他拿箭,依美莱不得不停下脚步。这时,得得的马蹄声响起,第一个骑手已经能够赶到路口,看见了地上的尸首。男人高声呼喝,用力往后拉着缰绳,但见他胯下之马鼻息阵阵,刹住脚步。后面的两名骑手也赶了上来,看到路中央四肢摊开的尸体,一起惊讶地张大了嘴,并抬眼往左右树林打量着。

“甩下铁链,快跑!”伊尔贴着依美莱的耳朵吩咐,“跑的时候记得赶快把你身上的袋子解开,藏到别的地方去,免得被他们逮住。如果我们失去联络,就到干草堆西边的小树林会合!快跑!”来不及等她答话,伊尔便镇定地站起身,走到路中央,瞄准看起来最厉害的武士,一箭射向他的咽喉。紧接着,他匆匆跑回树林,把依美莱扔在地上的铁链拣起来。转眼之间,小女孩已看不见踪影。远方的森林,有几根树枝轻轻晃动着,她似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往树林深处跑了两步,伏下身子静静听着动静。如他说愿,响起对方狂怒的咒骂声,但他所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马蹄散乱地打着转,往原路折回。

过了一会,依美莱告诉过他的那种传令号角声,响彻整个山谷,急促而且刺耳。一定是另外那些死掉的卫兵也被发现了。号角响了很久,伊尔趁着喧闹和混乱,沿着大路,在旁边的树林中飞快穿行,跑到剩下的两名骑士可能会经过的路边。他不敢奢望能在这条路上再消灭一个敌手,尤其是当马蹄声从他耳边疾驰而过,骑手们快马加鞭地往狐塔赶。——他们也希望能活着回去报信,而不是被另一支飞来的箭头夺了性命。

马背上没了骑手的马跟在他们身后,这让伊尔缴获对方武器袋的计划落了空。他瞪了一眼三骑远去的身影,又折回森林,跑回路口,从死掉的武士身上把箭拔出来,又缴下他随身携带的武器,十字弓,还有箭囊。算他运气好,武士从马上倒下的时候,把马鞍上的斗篷也拖了下来。而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捆着伊尔所需要的每一件东西。伊尔用铁链把背包缠好,背在身上,它可真是够重的。

依美莱正在几棵树之外等着他,她接过十字弓,崇拜地望着他,就好像他是个最最伟大的英雄。

伊尔明斯特衷心希望她看走了眼。以他的经验而言,所有伟大的英雄,都已经死掉了;即使还没死的,也很快会死掉。

☆☆☆狐塔的宴会大厅骚动起来,受惊而愤怒的男人们互相咆哮着,无休止地吵闹着。眼看着他们就要开始大干一架,一阵紧张的寂静却突如其来地降临。

寂静。

寂静得就像大厅里忽明忽暗的蜡烛,影子如同是厚重的斗篷,包裹在每个人的身上。悬挂烛台的铁链在石头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铁狐(一个大块头男人,壮得像头山熊,他的外形让人无法联想到狐狸这个外号)和他八个残存的武士,盘腿围坐在餐桌周围,美食突然变得嚼之无味,众人不约而同,一齐仰起头,一口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仆人们根本不敢靠近桌子,害怕被那些人泄愤地撕个稀烂,只是分外诧异地望着空荡荡的,黑乎乎的歌者走廊。在那后面关紧的门里,是正在等待消息的,心惊胆战的女人们,刚才第一道坏消息传来,她们就被唤下桌子。她们都在担心,等这些头盔上戴着狐狸标志的人上了床,会不会拿她们当出气筒。

烛光映照着塔楼,九个人聚在桌子面前,一语不发。那个拿着弓,匆匆出现在道路上的人到底是谁,他为谁效劳——这些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许久。城堡的大门早已牢牢地锁住,岗哨上也派好了哨兵,彻夜巡视,明天一早,武装队就出发。大厅的门也被用木栏从里面堵住,锁得紧紧地,钥匙就放在这张桌子上。

现在,所能做的只剩下:等待,和想像。

那莫名其妙的敌人到底是谁?恐惧渐渐从每个人心底升了起来。

不知是谁的手肘不小心地将玻璃杯打翻,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屋里竟有半打人站起身大喊大叫,连剑都快拔了出来。铁狐面带厌恶之色,挥手喝止众人。武士们互相打量着,眼里满是深黑色的杀机,好容易才慢慢坐回座位。

在武士们留意到之前,几颗脑袋恐惧地从厨房门外缩了进去。要是那些桌子边的人看见她们,一定会拿鞭子狠狠地抽打她们。厨房里早变得寒冷之至,静谧得吓人,可三位厨娘不敢偷偷离开。

上一次,有个女仆就因为提前离开了一点点,结果被从塔楼里拉出来,皮鞭把她整个背上的衣服全抽碎成片,皮肤不剩一块完好的地方,真正是皮开肉绽。她留在大厅过道上的血痕,铁狐下令不得清洗,好时刻提醒仆人们:这就是偷懒不服从命令的下场。

女仆们坐在厨房里的长椅上,满身疲惫,又害怕得要死——比大厅里的武士还害怕。武士们害怕的只是这夜色包围下的斯塔恩村,潜藏着某个不知名的袭击者,他也许会来攻击他们,可也许并不会。然而她们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隔壁有什么样的危险,正等着自己;她们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从这里出去。很快,卧室里就会传出响亮的抽耳光声,尖叫,和哭泣。要是她们还剩一丝判断能力,她们……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咯咯刺耳的铁链声。蜡烛盘平常都是吊在半空中的,此刻掉下来,砸在了下面的桌子上。武士们立刻沸腾起来,大呼小叫,手里的剑纷纷出鞘,在阴暗的烛光下闪着狰狞的光。很快,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一边怒骂,一边小跑着穿越了大厅,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在铁狐来得及发出命令阻止之前,他们穿过拱道,跑了出去。

铁狐——斯塔恩事实上的统治者,巨大的脸绷得比混凝土还硬,一把浓密的胡须,一根根地竖立起来。他的眼睛冰冷残酷,像极了阴冷的冬至之日。他抄着手,身躯也和脸一般巨大,穿着全副武装的盔甲,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肩膀和腋窝下全都湿透了。他一站起身,端着金属盘子的裸体女仆们就止不住地抖动,胸和奶子全都颤颤悠悠。要不是她们如此惊骇,这本该是何其淫秽的肉体的海洋!铁狐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指着剩余的帮众,“我还没离开这里之前,要是有人再敢往外跑,我奉劝他赶紧跑,跑快点,永远别叫我再看见他!你们知道像那样逃跑,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吗?”话音未落,从两个男人逃离的那条通道就传来尖利高亢的惊叫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猛地转过头去。

大厅过去是餐具室,和小储藏室……再过去还有一间“贝杜室”(贝杜是个死了很久的农神牧师),用来放桌子和固定蜡烛轮盘。嗯,看来突然出现的敌人就在那里!铁狐从桌子上一把拿起头盔,顶在头顶。

其他武士鱼贯而起,靠近他身边,听他吩咐道:“杜利和阿卫森,去陈列室。到了那里就大声叫,好让我们知道你们已经到达。龚得葛,塔索,雷恩,跟着我。你们三个剑下一下桌子底下,然后我们一起转过背,时刻保持警惕。蓝德,你守好通道的门。等确保陈列室的安全以后,我们五个人再一起把贝杜室弄个底朝天。”铁狐说完,就停下等武士们展开行动。可众人竟一动不动,似乎等着他再吩咐得详尽一些。突如其来的怒意涌上铁狐的脑门,难道说他的手下们全变成了一群愚蠢的臭绵羊?“快给我行动!你们这些婊子养的无赖!”他咆哮道,“快快快快快!动起来!”吼声回荡在大厅里,鸦雀无声。紧接着,每个人都“动”了起来。

阿卫森呻吟着倒在地上,紧接着龚得葛也倒下了——但闻弓弩飕飕作响,破空而来,这次轮到雷恩脸上多出一支长长的利箭。他们戴的头盔都是南方式样,没有遮脸的铁罩。铁狐见势不妙,飞快地抽出腰间所佩阔刃大剑,横着举起,挡住大半边脸,脚用力一蹬地,贴在墙边,这才回过头,观察着陈列室的动静。

算他运气好,正瞥见一个黑发鹰鼻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上好弦的十字弓,跳过陈列室的横栏。这次他的目标是杜利。但杜利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身体向前一扑,随之又用戴着铁护臂的手往前挡了一下,那支箭贴着他的护甲一晃而过,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厨房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也不知是那里面也出现了入侵者,还是女仆们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了恐惧。但铁狐丝毫没有闲心去察看个究竟——那没他娘的关系。现在最最重要的是,陈列室有个敌人,手里拿着他妈的一把准备好的十字弩,而且还正朝他冲过来!“塔索!蓝德!你们,上楼梯!”铁狐挥舞着剑,像牛一样地吼叫着,“快!”这两个最衷心的武士,对这个命令很明显地感到了迟疑,却还是按照吩咐往楼梯上闯。铁狐本人,一边死死监视两人的行动,一边从后面推着杜利,让他沿着楼梯底下的走道,匆匆忙忙地往陈列室靠。

他跟在杜利身后,一跑到走道尽头,就蜷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陈列室里瞅。

蓝德和塔索已经上了楼,正谨慎地往前走着。

“情况如何?”铁狐喝问,“有没有状况?”正在这时,墙上挂的织锦砸在蓝德身上。塔索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免得被伙伴狂乱的剑法刺中。他使劲喘气,突然也似中了邪,用他黑色的战剑,狠狠地敲打着厚重的织锦,希望能打昏藏在里面的敌人。但,只有蓝德的惨叫声闷声闷气地从那裹尸布里传出来。

混乱之中,有人落在地上,用力扯着两人脚下的地毯。塔索立马失去平衡,本来伸出手想扶住楼梯把手,却未曾抓住,一下子就跌在地上。那鹰钩鼻子男人飞快地跳起身,往前翻了个跟头,手里的匕首便已扎进他脸上。

蓝德从织锦里伸出剑,四处乱刺,想刺中那攻击者。但对方顺手从塔索脸上抽出刀,快准狠地朝他回敬了一剑。接着他用手撑住扶手,从二楼一跃而下,正跳进宴会大厅,愉快地朝满脸错愕的铁狐挥挥手,朝塔楼的前门跑去。

铁狐被激怒了,狂怒地暴喝一声,追了上去,没跑两步,又停了下来。他举起剑——嗯,不对,他不能跑到一个没有自己人的地方去,绝对不能。在没有防卫的环境里,一个手持匕首的敌人,想要偷袭他这个巨大的目标,机会实在是太多。不行。还是回去看看蓝德伤势如何,再把杜利叫回来,跟他们一起找一个可供防卫的地方,一起对付那个手持匕首发了疯的——疯子。

他转过身,用剑反手朝空气砍了两次——以防敌人突然出现在身后,这才回到大厅,爬上楼梯。织锦仍蒙着蓝德,他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蓝德?”铁狐大声叫他,免得被自己人误伤,“蓝德?”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慌忙一剑倒砍而出,却听铮地一声,剑重重地劈在石头墙上,几乎把他虎口震得发麻,剑口亦裂了几道碎痕。

有人气喘吁吁地叫起来。铁狐回头一看,结果既没看到血淋淋的尸体,也没看见那个鹰钩鼻的潜入者,却是一个自己在斯塔恩街上见过一两次的少女。她站在三步开外的楼梯上,剑尖没碰到她一根汗毛。但她脸色吓得铁青,用手捂着嘴巴。

他狠狠地瞪着她,这个小婊子是几时来的?她是怎么钻进这座严防死守的堡垒的?然而,她的举动大出他的意料——少女慢慢地放下手,又慢慢地解开了外衣。

铁狐正惊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没看到脚下冒出一根长戟,不歪不斜,紧紧钩住他的脚踝,并用力往外拉。他倒下的声音有如巨炮爆炸,低闷却又震耳。

铁狐又惊又骇,仓惶地用剑朝攻击者的方向乱砍。这时,他的头砸在地上,眼睛里倒映出一个鹰钩鼻男子的脸,正冲他露齿而笑。还来不及做点别的什么,一只纤细的小手,坚定地握着一把匕首赶上来,寒光一闪,刀尖已完全末入他右眼球。——费伦大陆从此跟他永别了。

依美莱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赶紧从一下瘫软的重盔狐狸身边跳开去——铁狐的头哐当一声栽在楼梯上,戴着护甲的手在空中使劲抓了几下,无力地垂下。

依美莱转过头,寻找着瓦伦,他低下头,朝她露出微笑。“瓦伦,”她抽泣着,嘟哝着,转眼之间,眼泪也迸出来,“瓦伦,我们成功了!”“不,女孩,”他的声音是那么让人感到宽慰。伊尔明斯特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搂着她,“我们只是完成了最简单的部分。真正艰巨的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呢。你把房间里的耗子们干掉了,可这并非全部……必须彻底地把滋生耗子的房间再打扫一次,让所有的东西回归原位,这才行呢。”他从她手里夺下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扔到一旁。依美莱听见它掉在楼下石头地板上清脆的响声。

“铁狐的斯塔恩虽然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必须让原先那个贝克拉拉姆的斯塔恩村重生。”“可该怎么做呢?”她倚在他宽阔的怀抱里,“请指点我吧,你说过你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的……”“是的,不能太久,最多不超过一个季度。而且,对你来说,我离开得越早越好,最好今晚就走。”她心里害怕,用力地抱着他,“不,不要!不要这样抛下我!”“别怕,女孩,”他说,“我会暂时留下。你最好找个能信得过的伙伴,村里的农夫也行,陪你一起护送老雷仁顿到索林山去。我给你写一张便条,你把它交给那里一个叫纳提灵的马夫手里,你记得问问他,他的竖琴是否仍能迷倒众生——这样,他就明白这张纸条到底是谁写的了。然后他会带着人马进驻本村——男人和女人都有,他们是些尊贵的骑士,懂得真正的荣耀,他们也手里有武器,会保护斯塔恩村,让村民们一起通过一部真正的法律,帮助大家把村子重新变得生机勃勃。但是我必须赶在纳提灵和他的队伍进入山谷之前离开……眼前还有更危险的事等着我……”依美莱仰起脸望着他,泪水流了一脸。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充满抱歉之意,嘴唇咬得紧紧的,忍不住羞怯地伸出两根手指,抚摸着他下巴的线条。

“在您走之前,您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依美莱,”他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那就好,”她几乎是欢天喜地,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我的英雄,我无法把自己献给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一个不属于依美莱的微笑,浮现在伊尔明斯特的梦里,他猛然惊醒,后背全是冷汗。

“蜜斯特拉,”他在黑暗中喘着气,张开眼睛瞪着碎石头天花板——这已是狐塔里最好的一间卧室。

“女神,您是否对我感到满意?”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静夜。但随即,一片漆黑中突然出现了火光,沿着天花板,写下几个大字:“汝需去侍奉一名叫达索菲黎亚之人。”字迹很快消失,伊尔明斯特错愕地眨着眼。他感到异常孤独,直到喉咙边有人轻声对他低语。

“伊尔明斯特?”依美莱又惊又畏地问,“那是什么?难道你是神的侍者?”伊尔明斯特抚摸着她的脸颊,几乎落下泪来,“女孩,我们都是神的侍者,”他嗓音嘶哑,“我们都是——只是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