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精灵民众素有歌谣吟唱,云阿森兰特之伊尔明斯特为我科曼多城之壮丽夺魂失魄,日夜游荡于街道,视线所及,皆令其惊叹不已。
然,歌谣时有谎言与夸大其辞哉。
夏星城吟游名诗人所黑勒·塔拉壬《暑夜银剑》——此书虽非科曼多官订史书,然字字皆为信史尔,出版于竖琴之年五颜六色的玻璃搭建成悬空圆屋顶,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仿若彩虹一般的光线来。一个戴着头盔的头在上面晃了晃,头盔上闪出一线紫光。这道光芒已经足够表明佩戴者的意思,他要自己的战友赶快过来看看。
两个精灵守卫站在悬浮执勤哨位,一起朝城市北方边界看去。一道孤独的身影疲惫不堪地跋涉在大路上。通常只有从敌阵里逃脱的战俘和失去坐骑的报信员,不得不徒步在森林里行走数日,才会显得那样疲惫。
哦,不对,这道身影,也并非那样“孤独”。在他身后,出现了第二道人影,这个人应该是个巡逻队卫兵,用了隐身术,紧跟着前者。用了隐身术的精灵,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但这两个哨兵戴了专门的监视头盔,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卫兵换了个眼色,一起挥手招来悬在身边的一颗水精球,侧耳靠了上去。
水晶球开始传来一阵轻柔的乐声,尔后突然发出难听的噪音:不同的音乐声,轻轻的闲聊声,大车拉过发出的隆隆声。两个卫兵专心听了一阵,一起耸耸了肩。那个疲惫的精灵没有跟身边任何一个人交谈。当然,他的跟踪者也没有说话。
守卫再次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忍不住摊开手,做出一副“我们能怎么办”的样子。就算这个闯入者并非科曼多人,他也有人监视了。这就意味着,某支巡逻队长跟这奇怪的精灵交谈过,更仔细地观察过他,并且已经起了疑心。当然,两个经验丰富、警惕性很高的守卫也会对他起疑心。
但这又怎么样呢?无非是某一个人的阴谋诡计吧。况且那孤身精灵已经笔直地穿过了揭示术的封锁线,而法术并没有发出些微警告。
另一个守卫冲摊开手的同伴挥了挥手,转身走到后面的果树旁,伸手采摘了一大把汁水饱满的甜浆果。第一个卫兵也伸手要了些,又递给同伴一碗薄荷水。很快,那个身后跟着隐身护卫的精灵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智慧宝石早就告诉了他:一幢藏在深色松树丛林里的大房子(“真是装腔作势”,宜穆拜尔记得对手家族的一个女仆,对它用了如此的形容词)。那大房子有高而狭窄的窗户,上面布满了无数精美的雕刻,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在窗户上,刻着动人的风景,吟游技艺,飞翔的独角兽,还有牡鹿穿过地面铺着苔藓的大厅。这些窗饰是阿拉顿·阿拉瑟特?莱的手艺,全科曼多再也没人比得上他。两百多年前,阿拉顿已经辞世进了色汉奈。
阿拉瑟特?莱家族的大宅没有围墙,但沿途四周都围着树木和篱笆,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护栏。在小路边的树上,还刻着家族的纹章。黄昏之后,这些活生生的纹章就会闪出蓝色的光芒,让路人看得清清楚楚。整个科曼多有很多类似的家族,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可在白天,一个伪装成精灵的人类法师,只好满大街地闲逛,直到他找到跟脑海里印象相符的房屋为止。
大多数人都认为,不管道路如何艰难,长夜如何漫漫,神的仆人都能预见将会发生的一切。伊尔为这个想法苦笑了一下。蜜斯特拉女神也许能够预见一切,但他这个神选之人却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他站在树丛之间,感到大为惊异,那些树优雅地长成了尖顶城堡的奇异样子。宝石告诉他,有法术能够把鲜活的树木结合在一起,并且改变它们生长的形状。但宜穆拜尔和他的祖先都不明白这魔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在这城市之中,已经没有人懂得这种法术了。
在巨大的树堡之中,有许多小一些的石建尖顶大宅,以及一些像花朵般盛开的玻璃雕刻。可不管这些悬空的花园看起来如何漂亮,如果没有真正的树木陪衬,精灵们就决不会喜欢,决不会住进去。伊尔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眼前的美景,那些流光异彩的玻璃窗,那些在空中飞舞,描绘出灵动曲线的木与石,更不要说那些精美的雕镂花饰。但他打心眼里承认,这辈子他从未曾见过哪里的房屋,修建得如此美丽。不只是这些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有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的发光树,那街景,他实在毕生不曾见过。那些花园里的雕刻,随便一座,也比人类最棒的工艺品显得精美。哪怕是法师之王伊赫玳的私人花园也比不上这里的壮美景象。
诸神啊,伊尔每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发现新的奇迹。这边有一幢房子,围在灌木丛中,建成了一朵波浪的样子,玻璃底的屋子悬在拱形屋顶的曲线之下。那边是用魔法控制的一道小瀑布,这样它就能欢笑着流过一座大宅所有的房间。那些房间本身全是用带颜色的玻璃制成。精灵居民们手上拈着盛满佳酿的玻璃酒杯,在房间里悠闲地交谈着。那条小路,通向一座小小的池塘,周围有许多缓缓旋转的座椅,一边旋转,一边上上下下地轻轻动着。
伊尔拖着脚步慢慢往前走,时刻还提醒自己注意装得跌跌撞撞的。他到底该怎样办?在这么一大堆华丽建筑里,如何找得到阿拉瑟特?莱家的房子呢?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科曼多城显得十分忙碌。大街小巷,以及悬在半空中跨越森林的浮桥,都挤满了精灵。可它一点也不像那些吵吵嚷嚷,尘土飞扬的人类城市……伊尔发现,在精灵城里,不是精灵的小动物,只有猫咪,和那种生有翅膀的飞天猫咪。
这简直不像是一座城市。对于伊尔来说,城市就意味着石头路,以及一大堆人,脏呼呼地聚集在一起,大喊大叫。人群之间,还夹杂着几个半身人,半精灵,甚至一两个矮人。
可这里却只有一身蓝白色光滑皮肤的精灵,他们穿着华丽的袍子,时髦的绿色斗篷,或是披挂着烁烁发光的战甲,甚至只在身上披挂着彩带、小饰品,如此这般,骄傲地走在路上。头上的智慧宝石告诉伊尔,最后这一种装束叫做悬空袍。精灵们优雅地走动,显露出极为苗条的身材,下楼梯的时候,他们穿的悬空袍会发出好听的小铃铛声,声音随着人影的远去慢慢减退。
不过,伊尔现在几乎什么也不敢看了,至少是不敢再看更多了。只要他发觉有人留心到他,他就不时装出一副悲哀的苦脸相。那些少数几个注意到他的精灵会因他这副表情而转开脸去。大多数精灵则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和热情里。他们的神情和举止随着传进耳朵的音乐声,时而高亢兴奋,时而低回婉转,科曼多的精灵们也不停地闲聊着,就像人类在市集上那样。伊尔总是趁着精灵们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观察他们走路的样子,然后再模仿着改变自己的姿势。
大多数精灵都仿佛在心里唱着歌,像个舞者那样轻快地跳动晃荡。啊,就是这样——没人用平板一般的脚步走路,即使是长得最高的精灵,或是最急着赶路的精灵,也都仿佛跳舞一般地用趾头尖走路。在他借来的精灵外形下,伊尔也照着这样做了,但他忍不住想,什么时候他的心情才能变得轻松,有如被笑话逗乐的那般愉快呢?但他的心情一直拒绝放松,不舒服的感觉始终存在于脑海某处。等他一直往前,走到城堡般的大树丛下,伊尔渐渐知道了原因:他被人监视了。
不是那些欢笑着的精灵,伸着爪子的小猫咪,甚至飞过头顶的飞马,在偶然间投过来的视线,不是那种随便地打量,而是一双一直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眼睛。
伊尔开始走回头路,希望能瞥见到底是谁在跟踪他。那种紧张感顿时变得更强烈了,仿佛已经靠近了监视的来源。有一两次,他在大街上停下脚步回过头,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往后看看,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跟他一起站在树荫之下,他甚至留心着视线里有没有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孔。
有些精灵好奇地看着他,伊尔只有转回头。人们面带古怪地看着他,意味着他的表现古怪。不管如何,他一定不能惹人注意。于是他只有像方才那般继续往前走,试图甩掉那些古怪的注视,忘掉身后跟着他的监视者。
在这座不设防的城市里,有没有一些秘密的方法,能从人群中准确地鉴定闯入者呢?伊尔觉得,肯定是有的。要不然,那些变形怪,那些被叫做alunsree的闯入者,很快就会挤满整座城市了……嗯,alunsree不就是从精灵语里传出来的吗。精灵们一定很早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人类可能还是蹲在山洞里的穴居人咧。
所以,他肯定是被人监视了。那个监视者,跟着他几乎走遍科曼多所有的街道。他该怎么办才好?除了赶快找到阿拉瑟特?莱家族,伊尔再别无他法。而且他在寻找的过程中,一定不能被人看出他的焦急之色。他不敢去问别人,那房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敢引来别人的视线,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除非他不顾死活,他甚至不敢召唤出智慧宝石里的魔法来。
所谓不顾死活的情况,就是被一大群愤怒的精灵法师围着,所有人手里都攥着魔法,随时能让他伊尔明斯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伊尔有些过敏地扫视着街道,生怕喘息之间这样的威胁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他。可到处还是一片狂欢节的景象。人们聚成小堆,自顾自地跳着舞,高声论辩着。传令官的号角吹起了新的曲子,从天空中飞来一对飞马骑士,他们互相追逐,上下翻滚,他们所过之处,常常卷起片片树叶,沙沙作响。
要是他胆子够大,他愿意坐在那些长椅和悬空座上,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科曼多人走来走去。当然,如果被人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许会被就地处死呢。无论如何,宜穆拜尔拜托的事情,他还没有完成。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树林里,到底哪里才是阿拉瑟特?莱家族的房子?他已经走了几个小时,太阳已经西斜了。随着光线渐渐黯淡,伊尔心里突然预感到,神秘的跟踪者就要攻击他了。
也许是在天黑之后?在一个人眼稀少的地方?现在他站的地方,身后的行人渐渐少了,光芒、悬桥和乐声也都寥落了。如果他继续往前走,他会走进城市深处西南方的绿色森林。对,是西南方。他朝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高悬的爬山虎,茂盛而又浓密的巨树,和一块布满蕨草的幽谷。这使伊尔下定了决心。就在刚才,在他的心中,这块蕨草幽谷还算不上什么美景。
伊尔转了个身,整理一下步速,像所有科曼多人一样用脚尖跳动地朝前走去,那姿态仿佛是正朝着一处已知的目的地而去。他的手紧紧挨着袖子里的匕首柄。他是否正朝着那看不见的敌人走去?那敌人是不是正举着寒光闪闪的剑,把他这个假冒的宜穆拜尔给刺个对穿?他走过一座小花园,园内悬空的植物里传来了动听的竖琴声。可他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要不他还能怎么办呢?死去的宜穆拜尔可是给他留下了一桩难题呀。等伊尔完成它之后,还要着手完成蜜斯特拉给他布置的第一桩任务。伊尔有些愤愤地摇摇头,这地方实在是太美了,他真想悠闲地在街上逛逛。这愿望就如同他多么期望自己童年是和父母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阿森兰特,而不是一个被巫师团追踪的流浪野孩子。唉,总会有些懂魔法的人时刻想要制造破坏。伊尔咬了咬下唇,朝东北方而去。他最好穿过这座城市,沿着城市边缘绕着它转转看。因为伊尔已经走过了这座城市大多数街道,却连阿拉瑟特?莱家族猎鹰纹章的影子也没见到。
虽说没有刀剑砍在他身上,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并没消失。他一边走,一边感到那种被魔法包围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太阳西下,微光把树尖染成金黄色,但在树林深处,夕阳之光却永远无法射穿那里的幽暗。
天色虽已黯淡,可精灵们的游戏和音乐却并未因此减退。伊尔继续走着,用力克制心里所感到的焦急之情。难道说,智慧宝石给他的信息是错误的?难道说它显示出的是阿拉瑟特?莱家的老屋子,还是这座房子根本就在城市之外?然而宝石里再没有显示过另外的家族房屋,也没有什么线索说明它座落在什么别的地方。宜穆拜尔肯定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不错,他肯定知道,而且在宝石存贮的记忆里也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对宝石的前佩戴者宜穆拜尔来说,家族之房屋乃是日常生活中最最平常和亲近的地方,决不会马马虎虎地搞不清楚状况。
不对!等等!那——不就是他要找的猎鹰纹章吗?伊尔转了个弯,加快脚步。就是它!错不了!他在心里狂热地感谢着蜜斯特拉对他的庇佑。
拱门敞开着,门上缠绕的树藤闪着蓝色绿色的魔法光芒。伊尔往门里走了两步,走进了浸在柔和微光中显得有些昏暗的花园,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街。
那里没有精灵,可那双看不见的眼镜仍然在那里。慢慢地,伊尔转回头。
他眼前有什么东西发出微弱的光芒,悬浮在弯弯曲曲的花园小路上。但片刻之前,他并没有看见这个东西。那是精灵战甲闪光的头盔,兵器,以及肩甲。
要不,那就是一个卫兵的伪装。因为伊尔看见的所有东西,就是这些武器,肩甲和头盔而已。在盔甲之下并没有身体,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像烟雾一样移了过来。伊尔正在看它,从身后左边的灌木丛里,又升起来一副铠甲,跟面前的这副一摸一样。
伊尔咽了咽口水,看来他惊醒了这块土地的魔法防护。用法术跟它们交锋,似乎并非明智之举。暮色笼罩的花园里,一副接一副的铠甲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升了起来,伊尔转着脚跟,可他的所有去路都被铠甲们围住了。伊尔面前正对着第一副拦住他的铠甲,在那铠甲的头盔上,燃起了火焰。一座大厦从铠甲之后升了起来,跟宝石显示出的情形完全相同。那阿拉瑟特?莱家族素来引以为傲的高长而狭窄的窗户里,点起了柔和的灯光。
也许就在此时,屋里的人正从窗户往外看着,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惊动了花园里的守卫。
伊尔静静地站着,正在寻思该怎么做,并努力回想宝石里出现过有没有类似情形。他面前的头盔却放射出了琥珀色的光波,扫视着这个假冒精灵的阿森兰特王子。当光波扫过他全身,伊尔并没有感到痛楚,不是被撕裂也不是被烧焦,只是皮肤有一阵丝丝的发麻感觉。他眉毛中央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温热感,一道光芒闪出,几乎让他失去视觉。伊尔闭上了眼镜,直到自己能重新看见周围的情形。
智慧宝石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在黑暗中灼灼地蹦跳发光。守卫们对此似乎深感满意,搜索的光线褪了下去,四周的铠甲也退了回去。最后,伊尔面前只剩下了第一副铠甲。它悬在空中,头盔不再发光。
伊尔明斯特让自己镇定地走向它,还以为自己会走到它烟雾般的身影旁边。
但它没给他机会接近自己。伊尔朝着大厦走来,它慢慢地就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正对着阿拉瑟特?莱家族的正门。悠悠的音乐声从门里传了过来,金色光芒形成了无数细小窗格,在一边的面板上,出现了错综复杂的花纹。
智慧宝石并没有说过有关大门口陷阱的事情,似乎进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仆人。所以伊尔直端端地走向大门,伸一只手,伸向了门上新月形的把手。他想,蜜斯特拉一定会保佑这道门没有上锁。
他走完了最后一步,把手放在了把手上。这时,伊尔第一次感觉到,曾在他身后无所不在却又看不见的监视之眼,已经消失了。
一股神清气爽的放松感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吸了一口气,拉动门把手,把手突然发出了强烈的蓝色火焰,大门无声地打开,大厅里好几个精灵,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哦噢!”伊尔明斯特忍不住低声说道:“蜜斯特拉呀,如果你爱我,请此刻与我同行。”无法压低的细语,几乎都能被旁人听去了。
☆☆☆哈桑塔的盗贼素来都要练习一个古老的把戏,倘若并未作案而被人捉住,一定要表现得异常镇定。此时没时间过多考虑,伊尔不假思索地将这个把戏用了出来。
大厅里的桌上摆着开了盖的红酒瓶,大浅盘里放着坚果和其他水果。五个精灵僵硬地立在正中。伊尔走向他们,镇定地冲他们点点头。这些仆人的面孔他几乎没在宝石里见过,看来宜穆拜尔平常对下属也并没怎么留过心。伊尔朝着大厅后面走去,那边是小巧的室内花园。在他身后,仆人们忙不迭地朝他敬礼,一边庆幸主人不曾对他们太过留心。
从右边的一道门里爆发出大笑声,仆人们忙着干自己的事情,忘掉了伊尔。伊尔为蜜斯特拉给他带来的好运庆幸地笑了笑。沿着另外一条通路,一排酒瓶以齐胸的高度,尉为壮观地飞了出来,显然是有仆人下了召唤法术。
可伊尔的笑容很快僵硬了。一位精灵女士从靠右边墙的新月形拱门里跳出来,她注视着伊尔,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接着她叫了起来:“啊!我的主人,我们盼你回来可是好多天了呢!”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热切,伸出手拥抱着他。哦,蜜斯特拉呀。
伊尔不得已又玩起了在哈桑塔后街上的把戏。他眨眨眼,把她从身边拉开,举起一只手指,有些狡猾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这一招果真有效。少女高兴地吃吃笑着,向他挥挥手,示意下次再见,蹦蹦跳跳沿着通往大厅的走廊小跑了出去。她长袍的腰带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跃动,显出那发光的猎鹰纹章。
不错,就是这家族纹章。方才门口的五个仆人也穿着印有纹章的制服。他们穿的应该是适合那情形的特定制服,可不是随便什么衣服都可以的呢。
从宝石的记忆里,伊尔找出了方才那跳动而去的少女的脸孔和名字。她叫雅拉慕。在宜穆拜尔的印象里,雅拉慕时常靠在他脸侧,像刚才那样吃吃地笑,但那时,她身上可是什么衣服都没穿。
伊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又有点悲哀地把气呼了出去。至少智慧宝石能帮助他分辨出精灵们说话语调的些微区别。
他继续沿着通道往下走,发现了左手边有一道拱门,里面有间房间,池水上闪着星光;右手边有间放置雕刻品的小黑屋。这条走廊上其它的房间都关着门,在尽头,有一间圆形大厅,空中悬着光球,看上去好像是渴睡的萤火虫在飞舞,照亮了一道螺旋形环梯。
伊尔走上楼梯,在某个阿拉瑟特?莱发现他之前,他希望能赶紧走完这条通道。他沿楼梯而上,路过一间大厅,屋里有好些舞者正做着伸展运动,显然是在为一场演出做热身。虽说舞者男女都有,但他们都留着相似的如丝般光滑的长发。他们的衣服上织着小铃铛,身体上画着复杂的图案,肯定是很时髦的设计。
舞者中有人看到了门外楼梯上匆匆而过的精灵,但伊尔用手托着下巴,装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假装完全不曾留心到屋里那些弯腰伸展的舞者。
楼梯过后是一块露天平台,悬空的植物装点了这里。更准确的说法是,植物靠着魔法悬在露台的上半空,刚好让枝条从上垂下,掠过五彩斑斓的地面。
伊尔弯下腰穿过它们,依然摆着他“若有所思”的姿势,走向后面一道有些昏暗的拱门。但那里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东西发散着冷冷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那是一把悬起的出鞘长剑。
它自己悬浮在半空之中,剑刃周围流动出的光尘把伊尔的视线吸引到了拱门旁边的后墙角,那里有一只精灵举起的右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英俊壮硕的精灵,有一副在科曼多人里几乎可算是巨人的身材。他面前的地上若隐若现地摆着一副黑棋盘,而这个精灵优雅地从地上站起身,对着面前一个战战兢兢的女仆做出施法的手势。女仆的棋局已经很惨地输掉了,她眼里充满恐惧,等待着即将降临到她身上的皮鞭,或者其他惩罚。伊尔心里忍不住想,不知是她赢了所受惩罚更重,还是输呢?智慧宝石告诉伊尔,魁梧的精灵名叫瑞鲁聂瑟,是阿拉瑟特?莱家族收养的表兄,他的双亲死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也是整个家族的捣乱鬼。他总是心怀怨恨,为人甚至有些残忍,时常逗弄折磨他的两个年轻表弟,宜穆拜尔和奥塞拉斯。
“瑞鲁聂瑟,”伊尔用平和的声音向他打了个招呼。发光的利剑慢慢转过剑锋,指向了他,但伊尔装作毫不在意。
智慧宝石很急切地要伊尔使出个法术试试看,宜穆拜尔曾把这道法术和瑞鲁聂瑟的映像链接起来,并把两人心中的怒气合在一起。伊尔跟着宝石的指引,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表兄面前。“你总是这样,拜尔,”瑞鲁聂瑟咕哝着说,“你总是走到你不该来的地方,而且看到太多你不该看到的东西。这个习惯可会让你受伤的……也许很快就会了。”剑身上的光芒猛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刀锋刮向了伊尔了右脸。
伊尔连忙侧身,接着听到了瑞鲁聂瑟从容的笑声。利剑猛然下降,冲进黑暗里,寻找着它真正的目标。仆人立刻哭了起来,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呆呆地站着,眼睁睁看着利剑射向她的嘴巴。
为了救得她一命,伊尔决心付出代价。一道魔法即时迸射出来,把刺向女仆的剑用力挡住,又拉着它绕女仆不停地转圈子。瑞鲁聂瑟错愕地嘀咕起来。他的手伸向了腰带上佩戴的小刀。这倒有趣,一个人类的假冒者竟然在帮阿拉瑟特?莱家族清理门户呢!魁梧的精灵笨拙地朝伊尔比划着剑,想夺过对长剑的控制。伊尔咬紧牙关,拼死不放。两人的争斗很快停了下来:伊尔把利剑升起,架开了瑞鲁聂瑟的匕首,并且剖开了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