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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已经有几个世纪没有人踏入过萨曼的魔法要塞了。矮人们会用怀疑和迷信的眼光看待它有几个原因。

第一,这是属于法师们的。

第二,这个建造的手法不是矮人的,甚至根本不是任何生物作得出来的。这座要塞在传说中是从地壳中被召唤出来的,也是魔法让它屹立不摇。

"一定是魔法,"瑞加对卡拉蒙嘟哝着,怀疑的看着要塞尖细的高塔。"否则,很久以前它就倒了。"丘陵矮人们连胡子都不愿意伸入要塞中,在外面的平原上扎营。平原人也是一样。虽然他们会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这栋建筑物,私底下用自己的语言交谈,但这却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他们在任何的建筑物内都会感到不舒服。

人类们对这样的迷信嗤之以鼻。他们大声谈笑的走进这座古老的要塞。只待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大伙发现他们在空地上扎营,咕哝着有关新鲜空气,在星辰下睡得比较好等等的理由。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当众人刚到此处的时候,卡拉蒙不安的询问道。"你说这不是大法师之塔,但这很明显的是由魔法所构成的。法师建造了它。而且"——大汉打了个寒颤——"有种奇特的气氛,又与大法师之塔诡异的气氛不同。是种……是种……"他搜寻着适当的辞汇。

"暴力的气息,"雷斯林锐利、穿透一切的眼神将所有的东西都摄入眼中,"属于暴力和死亡的气息,我的哥哥。因为这是个实验场。法师之所以会将这个建筑设立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只为了一个原因;他们知道此处的魔法非常可能会失控。而且它也的确常常失控。不过,这里也诞生过伟大的功业,能够改善整个世界的魔法。""为什么它被废弃了呢?"克丽珊娜把毛皮斗篷扯得更紧了些。

在走道上流通的气流带着寒意,并且还有一种尘封已久的气味。

雷斯林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皱着眉头思考着。他们慢慢的、安静的通过各种各样奇特的房间。克丽珊娜的软皮靴走路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声音。卡拉蒙沉重的皮靴踏步声在走廊之中回荡着。

雷斯林黑袍的摩擦声如同低语一般的在走廊中传播着,马济斯法杖则是咚咚的敲着地面。他们自己就如同幽魂一样的安静,飘过这条走廊。当雷斯林开口的时候,克丽珊娜和卡拉蒙都吓了一跳。

"虽然法师们一向由三种阵营所构成,善良、中立和邪恶。但很遗憾的,我们并无法一直保持这个平衡。"雷斯林说。"当人们对我们群起而攻的时候,白袍法师躲进塔中,寻求和平。黑袍法师一开始则是想要反击。他们占领了这座要塞,开始了制造大军的实验。"他暂停了片刻,"当时的实验并未成功,却间接的导致了我们的年代中龙人的诞生。""由于这次的失败,法师们意识到他们处境的无望。法师们放弃了萨曼,加入了被称为失落之战的战役。""你似乎很了解这个地方,"卡拉蒙观察道。

雷斯林目光炯炯的看着哥哥,但卡拉蒙一脸无辜的样子,只有褐色的眼中带着一片奇怪的阴影。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亲爱的哥哥?"雷斯林停在一条黑暗的走廊前,声音沙哑的说。"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但是却曾经漫步在这些房间中。我从来没有睡在这里过,但我却已经在这里的卧室中度过了无数个夜晚。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知道每一个房间的位置。

从顶楼的静思室和研究室到一楼的宴会厅我都了若指掌。"卡拉蒙也停了下来。他慢慢的看着四周,从满布灰尘的天花板到撒满阳光的大理石地板。他的目光最后终于和双胞胎弟弟的目光相遇了。

"那么,费斯坦但提勒斯,"他用沉重的声音说,"你知道这里也将会是你的陵墓。"一瞬间,卡拉蒙看见雷斯林镜般的眼眸中裂了一个开口,里面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胜利、兴奋。然后那镜子又重新合拢。卡拉蒙只看见自己的镜影,站在微弱的冬阳下。

克丽珊娜站到雷斯林身边。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法师则倚着法杖,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卡拉蒙。"诸神与我们同在,"她说。

"他们并没有眷顾费斯坦但提勒斯。你的弟弟拥有强大的力量,我拥有坚定的信心。我们不会失败的!"雷斯林依旧瞪着卡拉蒙,依然将哥哥的影像保持在那闪烁着异光的眼珠中,他笑了。"没错,"他低声说,"诸神的确和我们同在!"在魔法要塞萨曼的第一层,有十分巨大的大厅;这在过去是会议和庆祝的场所。第一层中也有曾经放满了书籍的房间,原先是用来安静的研读资料和静思用的。当然,在后方,还有早已尘封许久的储藏室和厨房。

在上面的楼层中,有置了老式、典雅家具的大卧室。床上的亚麻布由于沙漠中干燥的空气而保存了下来。卡拉蒙、克丽珊娜小姐和军官们都睡在这里。如果他们没睡好,如果他们其中有人看见鬼影幢幢、有人听到幽魂吟唱着诡异的歌谣;至少他们在白天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不过,几天之后,这些小烦恼都很快的被遗忘了,被更重要的事情:补给、人类和矮人之间的争端、以及从探子那边得到的情报,索巴丁的矮人正在集结庞大的兵力。这些事情都让他们无暇它顾。

萨曼的第一层中,也有一条看起来像是设计错误的走廊。任何靠近的人都会发现它只有一条短短的走道,然后突兀的被一面空白的墙壁所中断。对所有的人来说,似乎建造者在此地厌烦的丢下工具,决定放弃了。

但是,这条走廊的设计并没有错误。当某些人的手放在那面空白的墙壁上,念出适当的咒语时,当正确的咒符画在那面墙上时,一扇门就会出现,通往萨曼地底的最深处。

沿着那条长长的楼梯,一路走到黑暗中,似乎来到了世界的中心。某些人可以一直往下走,走到萨曼的地牢中……"再说一次。"那个声音十分的轻柔有耐心,如同蟒蛇一般的纠缠着泰索何夫。这条蛇紧缠着他,弯曲的毒牙深陷入他的血肉中,源源不绝的吸取他的生命力。

"我们再重复一遍。告诉我有关无底深渊的事情,"那声音说。

"所有你记得的事情。你是如何进去的。那里的地形怎么样。你到底看到谁和什么东西。还有黑暗之后,她看起来怎么样,她说的话……""我在试,真的!"泰索何夫闷哼着。"但是……我们这几天已经重复了好几次。我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东西了!我的头好烫,我的手和脚好冰……房间一直在旋转。如果——如果你让它不要转,雷斯林,我想我可能会想起来……"泰斯感觉到法师的手放在他胸口,忍不住试图躲开。"不要!"他哀号着,绝望的试图挣脱。"我会乖乖的,雷斯林,我会记起来。

不要伤害我,不要像可怜的尼修一样!"但法师的手只在他的胸前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动到他的前额。

泰斯的头滚烫,但那只手的温度比他更高。

"躺着不要动,"雷斯林命令道。然后,雷斯林扶起泰斯,定定的瞪着坎德人凹陷的双眼。

最后,雷斯林把泰斯丢回床上,咒骂着站起身来。

泰斯躺在汗湿的枕头上,看着黑袍的法师低头观察着他,然后,猛然一转身,走出了房间。泰斯试着要抬起头,看看雷斯林去了哪边,但这太耗力气了。他僵硬的躺回去。

为什么我会这么虚弱?他思索着。出了什么问题?我想要睡觉。也许我那时就不会痛了。泰斯闭上眼,但双眼有如被钢丝牵引一样的弹了开来。不行,我不能睡!他害怕的想。黑暗中有些东西在等我,只要我一睡觉他们就会出来抓我!我看过他们,他们就在那边!他们会跳出来然后——雷斯林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和谁在讲话。泰斯看着四周,试着赶走睡意,把注意力集中在雷斯林身上。也许我会发现什么东西,他害怕的想。也许我会发现自己到底怎么搞的。

他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和矮胖的家伙在谈话。他们很明显的是在谈论他。泰斯试着要听,但他的脑袋老是做些奇怪的事情:譬如说跑到别的地方去玩,却不邀请身体跟着一块去。搞得泰斯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梦到这些事情还是真正听见这些事情。

"给他更多的药剂,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平静下来,"一个像是雷斯林的声音对着矮胖的身影说。"不太可能有人会听见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矮胖的身影说了些什么。泰斯闭上眼,让蓝蓝的湖水,水晶湖的湖水盖过他发烫的肌肤。也许他的脑袋终于决定要把他的身体一起带走了。

"当我离开之后,"雷斯林的声育透过水面传来,"锁上门,熄灭灯光。我的哥哥最近开始起了疑心。万一被他发现了这个魔法门,他一定会走下来的。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任何东西。这些牢房看起来一定都得是空空如也的。"那人嘟囔了几声,门吱嘎作响的打开了。

水晶湖的水突然开始沸腾起来。丑恶的触角从里面攀爬出来,想要抓住他。他的眼睛猛然张开。"雷斯林!"他恳求道。"不要离开我。救救我!"但那扇门轰的一声关上了。那矮胖的家伙走到泰斯的床边。泰斯似梦似醒的看着那个家伙,发现他是个矮人。他笑了。

"佛林特?"他用脱皮、干枯的嘴唇呢喃道。"不!是阿拉克!"他试着要逃跑,但水中的触角抓住了他的脚。

"雷斯林!"他尖叫着,狂乱的试图往后退。但他的脚没有办法移动。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是那些触角!泰斯搏斗着,绝望的尖叫。

"闭嘴,你这个混蛋。给我喝这个。"触角抓住他的马尾巴,将一个杯子塞到他嘴边。"喝光,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发连根拔起!"泰斯咳呛着喝了一口。那液体虽然有点苦,但却十分舒服。他很渴,好渴!泰斯啜泣着把杯子从触角手中抢走,一口就灌了下去。然后他就躺回枕头上。在几分钟之内,那些触角就通通消失了,肢体的疼痛也消失了。水晶湖清澈、甜美的水盖过了他的脑袋。

克丽珊娜从梦中醒来,觉得似乎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虽然她没办法清楚的分辨出来,但是那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强烈,几乎马上唤醒了她。这究竟是不是梦的一部份?不对。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

有人和她一起在房间里面!她敏锐的四下打探。索林那瑞的白光从房间的远方射进来,对于照亮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帮助。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得见移动的声响。克丽珊娜张开嘴,准备要叫喊守卫……随即感觉到有只手盖住她的嘴。雷斯林无声无息的从夜色中出现,坐在她床边。

"请原谅我让您受到惊吓,神眷之女,"他用只比呼吸大不了多少的低微声音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是又不想要惹起守卫的注意。"他慢慢的移开手。

"我没有被吓到,"克丽珊娜抗议道。他露出微笑,她则羞红了脸。他是如此的靠近她,以致于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在浑身颤抖。

"你只是……让我吃了一惊,就这样而已。我刚刚在做梦,你好像是我梦中的一部份。""说得确实一点,"雷斯林回答道。"时空通道就在那里,因此我们很靠近神的领域。"并不是因为靠近神才会让我颤抖,克丽珊娜断断续续的叹气,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闻着他神秘、让人着魔的香气。她生气的离开他,毅然决然的压下自己的欲望。他早就超脱了这些凡夫俗子的欲望。难道她会不如他吗?她很快的回到原先的主题。"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助,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恐惧握住了她。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掌。

"你还好吧?你的伤?"一阵强烈的痛苦出现在雷斯林的面孔,然后他的表情变得十分苦涩。"不会,我很好,"他简单的说。

"感谢帕拉丁,"克丽珊娜让她的手留在他的手中。

雷斯林眯起眼睛。"诸神才不会获得我的感谢!"他咕哝着。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弄痛了她。

克丽珊娜浑身一颤。有一瞬间,法师烧灼的体热似乎把她的体热也跟着吸走,让她觉得一阵寒意。她试着要拿开手,但雷斯林忽然从出神状况中醒了过来,转过身面对她。

"原谅我,神眷之女,"他松开手。"这痛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我只求速死,上天却连这项特权都不愿意给我。""你知道原因,"克丽珊娜的恐惧被同情心给掩盖。她的手迟疑了一下子,然后靠近他的袖子,却不敢碰触他。

"是的,我也接受了。但是,我仍然不能够原谅他。但这是我和你的神之间的事情,"雷斯林若有所思的说。

克丽珊娜咬住下唇。"我接受。你说得很有道理。"她沉默了片刻。雷斯林也有一段时间不愿开口,脸上的线条越变越深。

"你告诉卡拉蒙诸神与我们同在,那么,你和我们的神,帕拉丁谈过话了吗?"克丽珊娜大胆的问。

"当然,"雷斯林露出特有的笑容。"难道这让你吃惊吗?"克丽珊娜叹气了。她的头低了下来,黑发掩盖住肩膀。房间中微弱的月光让她的黑发闪着一种柔和的淡蓝光芒,让她的肌肤变得如同象牙一样的洁白。她的香气充斥在房间内,漂浮在夜空中。她感觉到有只手碰着她的秀发。猛一抬头,她看见雷斯林的眼中流露出热情,这个热情是从内心深处无关魔法的角落涌出的。克丽珊娜停住呼吸,此时雷斯林却站起来,走得远远的。

克丽珊娜禁不住叹气。"那么,你和两位神只都沟通过了吗?"她若有所思的问。雷斯林丰转过身。"我和三位不同立场的神明都沟通过了,"他心不在焉的说。

"三个?"她惊讶的说。"吉力安?""阿斯特纽斯不就是吉力安的傀儡?"雷斯林轻蔑的说。"如果,他不像某些人推测的一样是吉力安本人。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新消息——""我从来没有和黑暗之后沟通过,"克丽珊娜说。

"真的没有吗?"雷斯林锐利的眼神让牧师从灵魂的深处开始颤抖。"难道她不知道你心中的欲望吗?难道她没有将这诱惑刻意摆在你面前吗?"克丽珊娜看着他,意识到他是如此的靠近,感觉到心中涌出难以形容的情欲,一时之间竟无法开口。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她吞了口口水,回答道。"如果她有这样做,"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她一手将它赐给了我,却用另外一只手将它夺走。"克丽珊娜听见黑袍的摩擦声,仿佛法师吃了一惊。他在月光下依稀可见的面孔,露出担忧、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他的表情回复了平静。

"我不是来这边讨论神话的,"雷斯林带着些轻蔑的说。"我有另外,更为急迫的忧虑。""我想也是。"克丽珊娜涨红脸,紧张的将她纠结的秀发拨离脸颊。"我再一次向你道歉。你刚刚提到,你需要我——""泰索何夫来到此地了。""泰索何夫?"克丽珊娜眨眨眼,惊讶的重复道。

"没错,而且他病的很重。事实上快要死了。我需要你的医疗神力。""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是怎么样来到这里的?"克丽珊娜结巴的说。"你说他回到我们的时代了。""我原先是这样相信的,"雷斯林沉重的回答。"可是,很明显,我错了。魔法装置把他传送到这个时代了。他之前一直在这个世界四处游历,事实上,他过的相当快乐。最后,当他听见了战争的消息之后,立刻想要到这边来享受冒险的乐趣。很不幸的,在他四处游历的过程中,不慎染上了瘟疫。""这太可怕了!我当然会马上过来。"她迅速的从床边拿起了毛皮斗篷,披在身上。同时注意到雷斯林把头别了过去。他背着双手,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看着窗外。她注意到他的下巴肌肉紧绷起来,仿佛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我准备好了,"克丽珊娜用十分机械化的口气说。雷斯林转过身,对她伸出手。克丽珊娜迷惑的看着他。

"我们一定得趁着夜色赶路,"他静静的说。"正如同我之前告诉你的,我不想要打搅到守卫们。""为什么呢?"她说。"有什么差别——""我要怎么要告诉我哥哥?"克丽珊娜愣了片刻,"我明白了……""你了解了我的处境了吧?"雷斯林定定的注视着她。"如果我告诉他,将会让他担心;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应该再让他增加任何的忧虑。泰斯打破了那个装置。虽然卡拉蒙知道我将会送他回家,但这还是会让他感到忧心的。唉,可是我真的应该要告诉他坎德人在这里才对。""卡拉蒙这几天的确看起来非常烦恼、不快乐,"克丽珊娜的声音中透露着关切。

"战争的状况并不顺利,"雷斯林粗鲁的打断她。"大军就在他的身边分崩离析。平原人每天都想要离开。就我所知,他们现在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火炉手底下的矮人也不值得信任,他们不停的催促卡拉蒙在准备完备之前就发动攻击。补给车队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他自己的手下非常不安、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让坎德人四处乱跑,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让他分心……"雷斯林叹着气。"不过,我仍然不能够对他说谎,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克丽珊娜紧抿着嘴唇。"不行,雷斯林。我不认为告诉他是个聪明的做法。"她注意到雷斯林露出怀疑的表情,于是继续认真的说下去。"卡拉蒙事实上根本无能为力。如果坎德人真的像你所怀疑的生病了,我就可以医好他,他之后会有几天很虚弱。这只会让你的哥哥更担心而已。卡拉蒙计划几天之内就要出发了。我们会负责照顾好坎德人,等到他完全恢复之后,他爱在哪里找朋友就去哪里。"法师再度不太情愿,心事重重的叹气。接着,他耸耸肩。"也只能这样了,神眷之女,"他说。"我在这件事情上就听您的指示。

你说得话十分睿智。我们就不告诉卡拉蒙坎德人出现的这件事情。"他往克丽珊娜的方向更靠近了些。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笑意十分少见的出现在他闪着异光的双眸中。她惊讶的往后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沮丧。但他抱着她,用黑色的袖子将她包裹起来,将她拥近。

她闭上眼,忘记了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她被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暖意所包围,倾听着他急速的心跳。

他呢喃着咒语,将两人都化作一片虚无。两人所留下的阴影在月光下停留了片刻,随后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把他藏在这里?藏在地牢里面?"克丽珊娜在寒冷、潮湿的空气中打着寒颤。

"施拉克。"雷斯林让法杖顶端的水晶球亮起,房间中充满了柔和的光芒。"他就躺在那边,"法师指着眼前。

一张简陋的床靠着一面墙。克丽珊娜责备的看了雷斯林一眼,急忙走到床边。当牧师跪在床边,把手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时,泰斯惊叫出声。他的眼睛猛然张开,眼神四处搜寻,涣散而不集中。

雷斯林缓步跟在后面,对着躲在角落的黑暗矮人比了个手势。"离开,"法师说。然后他站到床边,清楚的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

"你怎么能够把他锁在这样黑漆漆的地方?"克丽珊娜质疑道。

"克丽珊娜小姐,你以前治疗过染上瘟疫的病人吗?"雷斯林的声音有些不寻常。

她惊讶的看着他,双颊飞红,心虚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雷斯林苦笑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当然,你当然不会有经验。

瘟疫从来没有踏入帕兰萨斯城,它从来没有伤害到那些富有、那些美丽的人们……"他毫不隐藏自己的不满,这让克丽珊娜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仿佛是她自己染上了瘟疫?"哼哼,瘟疫却没有放过我们,"雷斯林继续道。"它横扫了海文的贫民窟。当然,我们没有医者。我们甚至连愿意留下来照顾那些病人的自愿者都不多。连他们自己的亲人都逃离了他们。可怜的灵魂。我尽力的用我所知的草药知识照顾他们,如果医不好,至少我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可怜的家伙。我的老师对我的行为很不认同。"雷斯林声音低沉的说,克丽珊娜意识到他已经忘了还有她的存在。"卡拉蒙也是,他说他担心我的身体。呻!"雷斯林毫无感情的笑道。"他是替自己担心。瘟疫这件事让他比面对一整群的地精还要害怕。但是我怎么可能背弃他们。他们什么亲人……什么人都没有了。只能够瑟缩在那边等死……孤孤单单的。"克丽珊娜愣愣的瞪着他,感觉到泪水刺痛了眼睛。雷斯林没有看见她。在他的心中,他又回到了那脏乱的贫民窟,也是这些染病者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他看见自己穿着红袍,在重病的人身边走着。他把苦涩的药剂强灌到那些病人喉中;捧着濒死的病人,陪伴他们渡过最后一刻。他严肃的在病人中工作着,不要求、也不期待任何感谢。他的面孔,许多人死前最后看到的面孔,没有同情也没有关怀。但那些命悬一线的人还是得到了安慰。因为这个人明白他们的感受,他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痛苦,他每天看着死神,也并不害怕……雷斯林照顾着那些染病的患者。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尽力照顾那些病人。为了什么?为了他自己也不太了解的一个理由。也许早就忘记的一个理由……"无论如何",雷斯林回到了现实世界,"我发现光亮会让他们不舒服。即使是那些康复的人有时也会因为——"坎德人惊恐的尖叫声打断了他。

泰索何夫疯狂的看着他。"求求你,雷斯林!我试着要记起来!不要把我丢回黑暗之后的身边——""嘘,泰斯,"克丽珊娜握住坎德人的手,因为他似乎准备要撞进墙壁中。"冷静下来,泰斯,我是克丽珊娜小姐。你认识我吗?我要帮你的忙。"泰斯圆睁着大眼,狂乱的眼神转移到牧师身上,神智不清的打量着她。"不要让他带我回无底深渊,克丽珊娜!不要让他带你去!那里好恐怖,好恐怖,我们都会死掉的,都会像可怜的尼修一样死掉的。黑暗之后告诉我的!""他在呓语,"克丽珊娜试图要挣脱泰斯的手,强迫他躺回床上。"多么奇怪的幻象啊。染上瘟疫的病患大多会有这样的症状吗?""没错,"雷斯林回答道。他咄咄逼人的看着泰斯,跪在他的床边道。"有时最好顺着他们说。这可以让他冷静下来。泰索何夫——"雷斯林把手放在坎德人的胸口。泰斯立刻躺回床上,拼命的试图躲开法师的手。浑身发抖,魂不附体的看着他。"我会乖乖的,雷斯林。"他闷哼道。"不要伤害我,不要让我像可怜的尼修一样。

闪电,闪电!""泰斯,"雷斯林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恼怒和不耐,让克丽珊娜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他。

不过,当她发现他脸上充满着关怀之情时,她认为自己一定听错了。她闭上眼,轻触着帕拉丁的护身符,开始念诵医疗的祷文。

"我不会伤害你的,泰斯。嘘,躺好。"雷斯林看见克丽珊娜陷入出神状态,低声问,"告诉我,泰斯。告诉我黑暗之后到底说了什么。"随着克丽珊娜的祷文如同冰凉甜美的水一般淹过他全身,坎德人的脸颊渐渐的失去了病奄奄的红润。热度的消退让泰斯的面孔变得灰白。微弱的理性之光开始慢慢的回到他的眼中。但是他从来没有将视线移开雷斯林。

"她告诉我……在我们离开之前……"泰斯咳嗽起来。

"离开?"雷斯林靠向前。"我以为你是说你们逃了出来!"泰斯迟疑了片刻,舔着自己干枯、破皮的嘴唇。他试着要将自己的视线扯开,但是雷斯林的眼睛在法杖的光芒底下暴射着奇特的光芒,紧紧的攫住坎德人的目光,将真相一点一滴地从他的脑中榨出。泰斯吞着口水,感觉到喉咙一阵剧痛。

"让我喝水,"他恳求道。

"你告诉我之后就有水喝!"雷斯林瞄了克丽珊娜一眼,看见她依然捧着头对帕拉丁祈祷着,放心的低吼道。

泰斯痛苦的吞咽。"我……我以为我们逃了出来。我们用了那个装置……然后开始飞起来……我看见了……无底深渊,平坦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渐渐的越离越远。而且"——泰斯打了个寒颤,"突然之间那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出现了……出现了影子,而且,"他抬起头,哀号道。"喔,雷斯林,不要让我去想它!不要让我回到那个地方去!""嘘!"雷斯林低声说,用手遮住泰斯的嘴。克丽珊娜关切的看着两人,只看见雷斯林温柔的抚摸着泰斯的双颊。克丽珊娜小姐注意到泰斯惊恐和苍白的表情,不禁皱起眉,摇了摇头。

"他好多了,"她说。"他不会死了。可是,他的周围依旧环绕着邪恶的气息,让帕拉丁的医疗圣光无法让他完全复原。就是这些呓语的内容影响到他。你能够听出是怎么一回事吗?"她纤细的双眉凑在一起。"不管怎么样,这对他来说都非常的真实。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东西才会让坎德人吓成这样。""也许吧,小姐,如果您离开了,让他单独和我谈话可能会好一点,"雷斯林若无其事的建议道,"毕竟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说得也对,"克丽珊娜微笑着,开始站起身。泰斯却立即抓住了她,让她大吃一惊。

"不要让我和他单独在一起,小姐!"他喘息道。"他杀了尼修!可怜的尼修。我看见他死死在我面前!"泰斯开始啜泣。"燃烧的闪电……""乖,乖,泰斯,"克丽珊娜安慰他道,温柔但坚定的强迫坎德人躺了回去。"没有人会伤害你。不管是谁杀了这个呃尼修,现在都不能伤害你了。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对吧,雷斯林?""我的力量很强,"雷斯林柔声说。"泰索何夫,记住这一点。

记住我的力量。""是的,雷斯林,"泰斯被法师凌厉的眼光固定在床上,无法动弹。

"我想你留在这边继续和他谈话是个不错的做法,"克丽珊娜压低了声音说。"这些恐惧将会不停的困扰他,干扰整个医疗的过程。

借着帕拉丁的帮助,我会自己回到房间去的。""那么你同意不告诉卡拉蒙罗?"雷斯林从眼角瞥了克丽珊娜一眼。

"是的,"克丽珊娜斩钉截铁的说。"这只会让他白担心。"她回头看着病人。"我早上就会回来,泰索何夫。多和雷斯林谈谈。减轻自己的负担,然后放心的睡。"她将冰冷的手放在泰斯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又加上一句,"愿帕拉丁与你同在。""卡拉蒙?"泰斯满怀希望的说。"你刚刚说了卡拉蒙吗?他在这里吗?""没错,当你睡好、吃饱之后,我会带你去见他的。""现在我不能见他吗?"泰斯迫切的大喊,随即又畏惧的看了雷斯林一眼。"如果——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他最近很忙。"雷斯林冷冷的说。"泰索何夫,他现在是个将军了。他必须要指挥部队去打仗。他可没有时间和坎德人聊天。""喔,我——我想也是,"泰斯悄悄的叹气,双眼依旧看着雷斯林。

克丽珊娜最后拍了拍泰斯的小脑袋,慢慢的站直身子。她一只手握住帕拉丁的护身符,轻声念了句祷文,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现在,泰索何夫,"雷斯林温柔的声音让泰斯寒毛直竖,"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强有力的手替泰斯拍好枕头,盖好被。

"来,舒服一点了吗?"泰斯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法师,越来越害怕。

雷斯林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纤细的手放在泰斯的前额,体贴的轻抚坎德人的肌肤,梳理他湿透的头发。"泰斯,你还记得达拉马,我的徒弟吗?"雷斯林轻松的问。"我相信你在大法师之塔里面看过他,我没说错吧?"雷斯林的手如同羽毛一般轻扫过泰斯的脸颊。

"你还记得,达拉马曾经撕开他的黑袍,露出了胸口的五个血洞?没错,现在你应该已经回想起来了吧。泰斯,那就是他的惩罚。对我隐瞒事情的惩罚。"雷斯林的手指停止下来,固定在泰斯的前额,缓缓的施压。

泰斯浑身发抖、咬住自己的舌头,避免自己叫出声。"我——我记得,雷斯林。""那是个有趣的经验,对吧?"雷斯林心不在焉的说。"我可以轻松的把你身上烧出五个洞来,就像——"他耸耸肩,"用热刀切牛油一样。我记得坎德人很喜欢各种有趣的经验,对吧?""没——没有那么有趣,"泰斯可怜兮兮的说。"我会告诉你,雷斯林!我会告诉你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回想,因为记忆中的恐惧而忍不住浑身发抖。"我我们似乎从无底深渊中升起,又有点像是它突然离我们越来越远。然后,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发现它不再空旷。我可以看见阴影,我以为……我以为他们是河谷和山脉……"泰斯的眼睛猛然张开。他敬畏的瞪着法师——"可是那不是!那些荫影是她的眼睛,雷斯林!山脉和河谷是她的鼻子和嘴唇。我们是从她的脸上离开!她用闪亮、满是火焰的眼睛瞪着我们,然后张开嘴,我——我以为她要把我们吞掉!可是我们一起往上升,越升越高,她看着我,她说……她说……""她说了什么?"雷斯林追问道。"那讯息是给我的!一定是的!那也是为什么她会派你回来的原因!黑暗之后说了什么?"泰斯的声音减弱了。"她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