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把一个大碗扔给卡拉蒙,然后掉头就走。
"这是啥玩意儿?"卡拉蒙对着厨子咆哮。
泰斯歪过身去看,"是鸡汤,"企图打圆场。
"我知道这是什么,"卡拉蒙低声道。"我是问,这是什么意思?开玩笑吗?我告诉你,一点都不好笑!"卡拉蒙边说边瞪着对他微笑的费拉葛斯和奇莉。卡拉蒙从长凳上一跃而起,用力抓住厨子,大吼,"把这洗碗水给弄走,拿些能吃的东西来!"没想到厨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卡拉蒙手中挣脱,并且把卡拉蒙的手扭到背后,把他的脸朝汤里放。
"给我吃下去!"厨子用力扯着卡拉蒙的头发,把他湿漉漉滴着汤汁的脸拉离了碗。"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只有这种东西吃。"泰索何夫不吃饭了,脸上漾满期待。坎德人注意到所有的人也都放下餐具,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这次总该会打起来了吧。
卡拉蒙淌着汤汁的脸上一片惨白,还有一些红色的汤渍留在颊上。而他的眼中闪耀着不可遏抑的怒火。
厨子轻蔑的瞄着他,摆出摩拳擦掌准备随时动手的架式。
泰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厨子被打得满地找牙。卡拉蒙紧握巨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大手终于动了——慢慢的把残留在脸上的汤汁给拭去。
厨子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抬头挺胸的离开。
泰斯叹了口气,悲伤的想着,这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卡拉蒙了!那个卡拉蒙曾经一手抓起一个龙人,把他们对撞成满头包。也曾经让十五个不长眼的流氓全部挂彩。泰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卡拉蒙,咽下原本想说的话,静静的回去用餐,但是他的心却不住的抽痛。
卡拉蒙缓缓的拿起汤匙,盛了汤后胡乱的把汤给咽下,似乎是食之无味。泰斯发现海妖女和费拉葛斯再次交换了眼神,他起先很怕他们嘲笑卡拉蒙,但事实上,奇莉在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就突然把嘴闭上了。泰斯看到拉格又进入了食堂,后面还跟了两个魁梧的壮汉。
他们在卡拉蒙身后停下脚步,拉格戳了戳正在用餐的卡拉蒙。
卡拉蒙迟钝的转过头去,"干嘛?"他用泰斯认不出来的空洞声音问道。
"你现在过来,"拉格回答。
"我在吃饭……"两个大汉猛拉住卡拉蒙的双臂,甚至在他把这句话说完之前,就把卡拉蒙给拖下了长凳。接着泰斯在卡拉蒙的眼中看见一瞬旧日的神采。卡拉蒙的脸涨红成猪肝色,笨拙的对其中的一人挥了一拳,不过对方轻易的闪开了。而另一个家伙则是用力的乱踢卡拉蒙的下腹。卡拉蒙立刻倒地,痛苦的呻吟。然后壮汉们一人拉着卡拉蒙的一只脚,卡拉蒙没有任何的反抗,仰着头,无力的任凭自己被拖走。
"等一下,要去……"泰斯站起身来,并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覆盖在他的小手上。
奇莉警告性的摇了摇头,于是泰斯回到位子上坐好。
"他们会怎样对待他?"泰斯问道。
海妖女耸耸肩,用坚定的声音命令,"把饭吃完。"泰斯放下叉子,沮丧的嗫嚅着,"我其实并不很饿。"他的思绪重回竞技场外,矮人用诡异、冷酷的眼光打量卡拉蒙的情景。
坐在泰斯对面的黑人笑着对坎德人说,"来吧!"他友善的起身握住泰斯的小手,"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我们来的第一天都是这样的。你的朋友会很好——至少目前是如此。""目前。"奇莉冷笑,接着把她的餐盘推开。
泰斯独自在应该是和卡拉蒙共用的房间里。它位于竞技场的下方,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用牢房两个字来的贴切。不过奇莉说所有战士都住在像这样子的地方。
她说,"至少房间既干净又舒适。况且,如果我们过得太安逸,只会让身材走样。"以眼前的情况看来,的确是没有让人变胖的可能性存在。坎德人环顾四周,只见空荡的石墙,麦秆铺的地板,上面放了水瓶和一个大碗的桌子,以及两个应该是拿来放置私人物品的小箱子。在天花板上有一扇单窗,约莫是在等同于地面的高度吧,可以让天井的阳光照进房里。泰斯躺在硬床上,仰视着太阳的移动。以坎德人的个性,早就应该大肆探险;不过,除非他知道卡拉蒙现在的情况,否则泰斯是无心做任何事情的。
阳光所牵拉出来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变愈长。泰斯听见门被打开,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过却只是另一名奴隶丢了一大袋东西进来,之后门又被带上。当泰斯检视袋子里的东西时,心不禁愈沉愈深。这是卡拉蒙所有的随身物品!还包括他的衣服在内。泰斯焦急地察看上面是否沾有血迹。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倒是在衣服的内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泰斯很快的把它拿了出来,并且在瞬间屏住了呼吸。这是帕萨理安的魔法道具!泰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把它给弄丢,边惊叹于它背面镶嵌的美丽珠宝。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和俗丽的廉价品没有两样,不过泰斯记得它是具有法力的。他亲眼看过帕萨理安将它从一支权杖变成这玩具。毫无疑问的,当它不想被别人发现的时候,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掩饰身份。
泰斯紧握着它、感觉着它、看着阳光被其上的珠宝折射生辉,简直无法克制自己渴望拥有这神物的冲动。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棒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好东西。他不假思索的挪动身体寻找随身小袋,却被自己给逮个正着。
泰索何夫。柏伏特!听起来像是老矮人佛林特的声音。你现在面对的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这是回家的路呀。伟大的帕萨理安亲自举行神圣的仪式,把它交给了卡拉蒙。它是属于卡拉蒙的。你没有权利把它占为己有!泰斯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谁拥有什么东西的想法。他怀疑的看着它。说不定就是它把这些令人不安的念头植入脑海!泰斯决定不要了,迅速的把它放进卡拉蒙的小箱子。为了保险起见,泰斯把箱子上了锁,并且把钥匙塞进卡拉蒙的衣服里以策安全。甚至还极度反常的返回床上。
阳光几乎要完全消失了,当泰斯听到房间外的声响时,更是愈来愈紧张。此时房门突然被粗暴的踹开。
"卡拉蒙!"泰斯惊恐的大喊,边跳到卡拉蒙的脚边。
两个壮汉在把卡拉蒙拖过门槛扔到床上去之后,就离开了。只听得床上传来一声沉缓的呻吟。
"卡拉蒙!"泰斯喃喃自语,接着捧着装了水的大碗到卡拉蒙身边,轻柔的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并沾水濡湿卡拉蒙的双唇。
卡拉蒙又惨惨的叫了一声,边虚弱的摇摇头。泰斯迅速开始检查大汉的身体。没有外伤,没有血迹,没有淤血肿块,也没有鞭痕。
不过从他痛苦的情况和全身被汗水浸透来研判,卡拉蒙的确受过折磨。而直到现在,卡拉蒙仍能感到诸多肌肉不间断的抽痛,逼得他不时的叫出声来。
"他们用拉肢刑架对付你吗?"泰斯不安的问道,"或者是大扭轮呢?还是……手指夹?"不过就泰斯的了解,这些刑具都会留下外伤。
卡拉蒙口齿不清的吐出了一个字。
"什么?"泰斯向卡拉蒙贴近,并且往他脸上撒了一些水。"你刚说什么?建……建什么?我听不懂。我从来没听过可以用建什么东西的来折磨别人。"卡拉蒙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又重述了一遍。
"健……健……健身操!"泰斯总算拼凑了出来。接着他把水瓶放在地上,"健身操?这算哪门子的刑法?"卡拉蒙再度哀号。
"这是运动,你这个大家伙真是的!这表示我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紧张兮兮的怕你遭遇不测,结果你竟然是在外头做运动!"卡拉蒙恢复了缓缓离开床铺的能力,他伸出大手拉住泰斯的领口,让两人的目光交会。
"我曾经遭到地精们的俘虏,"卡拉蒙沉痛的细诉,"他们把我绑在树上,整夜不断的折磨我。我曾经在沙克沙罗斯被龙人重创。我的腿曾经在黑暗之后的地牢中,被幼龙啃噬。但是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过比这更锥心刺骨的痛!离我远一点,就让我平静安详的死去吧。"卡拉蒙又低吟了一声,然后疲弱的把手放下,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泰斯压抑住窃笑,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现在觉得自己痛不欲生,"坎德人对着自己说,"等到明天早上再看看吧!"伊斯塔的夏季结束了,秋天随之而来,这是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秋。卡拉蒙的训练早已开始,他也并没有死掉——虽然有时候仍会觉得死亡或许是个解脱。泰斯则是肩负起把卡拉蒙拖出他心目中悲惨世界的重任。其中有一次就是发生在深夜,泰斯突然被令人心碎的啜泣声惊醒。
"卡拉蒙?"泰斯困倦的问道,边从床上直起身来。
没有回应,只传来另一声抽噎。
"怎么啦?"泰斯恍然大悟,急促的跑过冰冷的石板地到卡拉蒙的床边柔声问,"是不是做了梦啊?"他在微明的月光下,依稀看到大汉点点头。
"是和提卡有关的吗?"好心肠的坎德人体会到大家伙的悲伤,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不是。那是和雷斯林有关吗?不是。那……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会……""小松饼!"卡拉蒙又是一阵啜泣。
"什么?"坎德人大声喝斥。
"小松饼!"卡拉蒙哭喊道。"泰斯,我好饿!我梦到了一个小松饼,就是提卡常做的那种,淋满了香甜的蜂蜜,还撒上了酥脆的小核果……"泰斯拉起一只拖鞋朝卡拉蒙扔去,然后反胃的重回床铺。
经历了两个月密集严谨的训练之后,坎德人必须承认这样的操练的确符合卡拉蒙的切身需要。之前囤积在大汉腰间的肥肉不复存在,松垮的大腿如今变得结实有力,纠结的肌肉从他的臂膀,一路延伸到胸前和背部。呆滞空洞的眼神转为精练清澈,矮人烈酒遗害的颊上红晕和红通通的酒槽鼻子也一扫而空。卡拉蒙全身的肌肤经过阳光洗礼后,晒成健康的古铜色。原本略短的褐发,在矮人的强烈建议之下,跟上伊斯塔流行的脚步,蓄为披垂在背后的长卷发。
现在的卡拉蒙也已经是训练有素的斗士。虽然他之前也曾接受过锻练,不过都是些非正式的练习,使用兵器的技巧大部分是同父异母的奇蒂拉所教授的。艾拉克则是大张旗鼓的招揽各地优秀的战士,使卡拉蒙得以师承最顶尖的菁英。
不只如此,卡拉蒙每天都必须和其他的斗士切磋技艺。曾让他引以为傲的摔角,却在两回合之内就被海妖女奇莉打得倒地不起。
而费拉葛斯则是一出手就打飞了他的剑,并且只用盾就轻易取得了胜利。
然而卡拉蒙是个学习能力超强的好徒弟,不久之后,艾拉克就满意的见到大汉轻松的把奇莉抛到空中,至于费拉葛斯则是被卡拉蒙用网子紧紧捆住之后,还被黑人自己的三叉戟给钉在竞技场的地上。
卡拉蒙本人也乐见自己的进步,衷心的喜欢这样严格的训练。
虽然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企图把恼人的铁颈圈给扯断,但是卡拉蒙向来就向往军旅生活,他擅于接受上级的命令,作好份内的工作。唯一的问题就是,卡拉蒙缺乏演戏的细胞。
本着诚实的天性,卡拉蒙实在是不擅此道,而在必须假装失败的部份演技更是生涩。当拉格作势猛踹卡拉蒙背部的时候,他应该要痛苦的大声嚎叫。当野蛮人拿着折叠剑刺进他的下腹时,卡拉蒙也应该要表演不支倒地的惨状。
"错!错!错!你这个笨家伙!"艾拉克总是气愤的狂吼,有一次更被气的用力挥拳直击卡拉蒙的大脸。
"哇啊!"卡拉蒙这回真的是痛苦的大叫。
艾拉克以胜利之姿站在卡拉蒙后方,指节上还滴着卡拉蒙的血,"请你记住这个叫声,观众会爱死的!"不过,卡拉蒙的演技仍然是令人丧气。艾拉克绝望的对奇莉形容,"就算他真的叫了,也像极了大姑娘被人拧了一把似的。"有一天艾拉克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是在一个有少数观众旁观的竞技训练,有时候艾拉克为了宣传的目的,会让民众进来参观训练的过程。而这天他是随持一位携家带眷来伊斯塔旅游的索兰尼亚贵族。这位贵族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儿,而当他们一到达竞技场,两位女孩就不曾把目光从卡拉蒙身上移开。
"为什么我们前晚没看到他上场?"其中的一个问她父亲。
贵族疑惑的望向矮人。
"他是新来的,还在进行训练。不过事实上,我想尽快安排他上场——上次你们说什么时候会再来看竞技赛?""我们不会再来了,"贵族正要继续说,但两个女儿却在旁边失望的大哭大闹,只好改口,"嗯……说不定会……只要我们拿得到票。"女孩们兴奋的拍起手来,目光又重新追随着正在和费拉葛斯切磋剑术的卡拉蒙。汗水让卡拉蒙健康的肤色更形耀眼,他被汗湿的卷发黏缠在脸上,再加上精准优雅的动作,在在让两个女孩神魂颠倒。看到女孩们如痴如醉的表情,艾拉克惊觉,卡拉蒙是个俊俏迷人的年轻男子。
"他一定得赢,"其中一个女孩说道,"我不能忍受他打输户"他一定会赢,"另一个接腔,"他看起来就是个胜利者,为竞技而生。""太棒了!这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矮人忍不住大叫,让贵族一家人疑惑的看着他。"永远不倒的胜利者!不知道失败为何物的天生赢家!他誓言如果有人打败他的话,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不不,不要说这种话,"女孩们无助的哭喊着。
"这是事实,"矮人一本正经的说。
"观众们会不远千里而来,"矮人当晚告诉拉格,"只为了亲眼看他输。当然,他是不会输的——至少要等很久很久,同时他会掳获所有人的心。我刚好有适合他的戏服。"泰索何夫则是发现日子过得十分的充实有趣。虽然一开始他对于不能成为斗士难过了一阵子,丧气的闲晃了好几天。不过无聊的日子很快的在一个牛头人的狂怒中结束了——他发现坎德人快乐的在他的房里自由穿梭。
牛头人的性子火爆,因为他们是为运动而战,把自己视为高人一等的特殊族群,不和一般人共住共食,个人的房间当然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在艾拉克到达现场之后,怒不可抑的牛头人请求允许把小家伙撕成两半,生饮坎德人的鲜血。矮人原本应该会欣然同意的——坎德人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但是艾拉克想起了在买下一大一小两个奴隶的当天,克拉斯曾经特地找他谈过话。教会高层为了某种理由,希望两人平安无恙。艾拉克只好拒绝了牛头人的要求,不过为了安抚他,还是给了一头公猪让他去屠杀泄愤。接着艾拉克把泰斯带到一边,轻掴了他几个耳光。然后准许他离开竞技场到别处探险,如果泰斯保证晚上会回来的话。
其实泰斯早就偷偷溜出去过了,不过对于得到自由探险的同意仍然是兴奋不已。他为了感谢艾拉克的好心,经常送他一些廉价的小珠宝。而艾拉克也的确很包容常闯祸的坎德人,即使有一次逮到他偷小油酥饼给卡拉蒙,也没有拿鞭子狠狠的教训季斯,只是用小木棒轻轻打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