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集市越来越混乱,在人山人海的人流中波里斯和傅宁叔叔失散了。
波里斯毫无必要担心自己成为一个迷儿,便若无其事地独自欣赏热闹的集市。因过去见多了名贵的东西,而且波里斯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所以集市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他只关心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个人都显得很幸福,小孩牵着母亲的手,他们天真无邪的眼睛中充满了好奇,少女们身穿美丽的连衣裙,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醉醺醺的两个男子搭着肩膀蹒蹒跚跚地闲逛……,所有的面孔都是那么地无忧无虑,虽然那些无忧无虑的面孔后面隐藏着各自的痛苦,但这时候他们都暂时忘却了那些痛苦,享受尽属于自己的快乐。波里斯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悠闲而温馨的生活就在眼前。
塔妮亚讲得句句都是实话,虽然记不清叫什么,但那少女已经第三次跟波里斯打招呼,波里斯有点后悔没有用和睦可亲的态度对待少女的微笑,正如塔妮亚所说也许那少女和素不相识的人微笑需要很大的勇气。
圆圆的月亮慢慢地升起来,照亮了热闹的小岛,每当看见金发女郎波里斯就不由自觉地想起那个少女,自不待言她们的发型都比那少女长,虽然与那少女分别已有一年多,但还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一想到21日她将成为20岁的姑娘,他有些懊悔,在波里斯无法回去的地方,少女会慢慢地长大成人,自己也慢慢地成长。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傅宁叔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路,就像他所预料的傅宁叔叔已经在某个地方喝了两杯。
“快走!开始拍卖了。恐怕已经没有好位置了。”波里斯本不想去看,但微醉的傅宁叔叔生拉硬拽地拉波里斯去看热闹。拍卖刚刚开始,起初出场的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一般集市拍卖的目的是给游人观看,所以其方式比较特别。拍卖者拿出自己东西开始拍卖,在拍卖师的引导下大家任意喊价,自不待言最终喊价者也不能拍屁股就走,故不能轻易喊价,但其场面很热闹。
第四个出场的是专门收集古玩的老商,他的东西不仅起始价很高,而且都是些新鲜玩意,所以周围自然而然地肃静起来,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观看,那些看上去很富有的人接二连三地买走了那些东西,波里斯想知道卡尔兹夫人是否也来了拍卖场,他便慢慢地走进拍卖场里面,就在此时,老商拿出新的东西,拍卖师开始大声的喊。
“大家看,下面的东西很特别,如果是女人就必须拥有的东西。只有宫廷人士才能拥有的带盖的镜子。它镶嵌着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蓝宝石,是个绝世珍品,光一个蓝宝石的价值就达一千额索(货币名称),它几乎是新的……”大家对那东西毫不关心,所以拍卖师的喊叫一点都不吸引观众,波里斯在人群中发现了卡尔兹夫人,她和五个仆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
“……所以从四千额索开始起价。”波里斯看到夫人之后反而不想被她发现,欲想离开那里,转身回头的一刹那波里斯看见了白色桌布上面的拍卖品,他的脸瞬时通红起来了。
心跳开始加速,那不是耶夫南曾随身携带的母亲的遗物吗?“四千一。”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夫人开始喊价,那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波里斯为了证实自己的眼睛挤进人群,到最前面仔细一看毫无疑问确实是耶夫南的镜子。
“四千一百五十额索。”确认之后波里斯差点丧失理智,那正是母亲给耶夫南留下的唯一的遗物,耶夫南睹物思人,直到临死前为了心爱的弟弟下狠心卖掉了此镜子。没错!就是那个镜子。
睹物伤情,悲惨的童年回忆,顿时粉碎了几个月以来的幸福,心如刀割,波里斯的眼睛湿润起来,他仿佛看见死去的哥哥重新复活。
一定要找回那个镜子,不能再让它落到别人手中,啊啊!!如果那样耶夫南在九泉之下有多高兴啊。
“四千五百。”波里斯看着镜子发愣,价格像滚雪球一样继续往上涨,直到四千五百才无人再喊价,波里斯不知所措,真想一口把它买下来,但他身无分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恐怕傅宁叔叔的身上也不会有四千额索的现金,重新收买镜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当初只有三百额索价钱卖掉的镜子现在竟然成了如此昂贵的东西,他还懊悔当初不知道镜子真正的价值便卖掉了它。
越觉得不可能越感到痛苦,以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看到的东西就在眼皮底下,却无法得到,波里斯开始恨自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有钱。
就在此时:“夫人想见你。”回头一看是卡尔兹夫人的仆人,波里斯脑子一片空白,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摇头,现在除了镜子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过问,卡尔兹夫人的仆人又补充一句:“夫人还问你是否对被拍卖的东西有兴趣。”波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傅宁叔叔看见有个陌生人跟波里斯讲话便走过来:“怎么了?”卡尔兹夫人的仆人再三问:“有兴趣吗?”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波里斯有些急不可待地说:“有兴趣,夫人在那里?”来不及跟傅宁叔叔解释什么,因为镜子的价钱已差不多升到极限,正等着拍板成交,稍后似乎是最后一个投标者的喊价:“四千六。”波里斯已来到卡尔兹夫人的面前,夫人天真烂漫地向他微笑:“你想得到它吗?我可以买给你。”“其代价是我跟您一起走?”“当然。”此刻波里斯为了得到那镜子可以牺牲一切,失去自由算得了什么,他依然决然地回答:“成交。”卡尔兹夫人向拍卖师举手示意,她一口喊出悬殊的价格:“六千,可以成交了吗?”傅宁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有点不相信波里斯的话,此时他酒意全飞,踌躇了半天再三问:“真的要走吗?”“……,是。”波里斯心中也有很多悔恨,虽然决定的时刻根本顾不得一切,但他舍不得丢掉十个月以来在克瓦雷的幸福快乐生活,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幸福这么快就结束。
“我多么希望你永远陪伴着我……。”“我也是。”傅宁知道波里斯为什么做出这种决定之后表示理解,并对拿不出几千额索的巨额款帮助他表示遗憾,波里斯知道除非他把铁匠铺卖掉,否则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为了得到母亲唯一留下的遗物,波里斯做出这种决定傅宁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傅宁很有风度地向他表示:“不,上帝安排你到这里来可能有特别的理由,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属于这里,既然你要去一个更好地方我就放心了,向夫人问好,好吗?还有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卡尔兹夫人要求第二天清晨就出发,当天晚上波里斯拿出全部的家当买了一双真丝手套,去塔妮亚那里和她告别,塔妮亚似乎不相信他要离开,波里斯拿出手套说:“结婚时一定要请我喝喜酒。”“……。”波里斯苦笑,就像他匆匆来到这里一样,也匆匆离开这里,塔妮亚似乎十分伤心连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次日清晨,波里斯像五年前一样再一次跟陌生人一起乘坐前往安诺玛瑞的马车。
“我告诉你吧。”“不,我不想知道。”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白色的露台,地面铺满了青色和白色的玉石,栏杆处种植了宽叶植物,其背阴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周围有五张椅子,但露台上只有一个仆人和两个少年。
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点心,美丽的茶壶中还冒气,但似乎一点都没动过。
“社交聚会嫌人太多,逛街又觉得没意思,木偶剧又说不感兴趣,美味佳肴也不想吃,马戏又说不喜欢,那你说你到底喜欢做什么?”“没有特别喜欢的。”路西安·卡尔兹不可思议的表情耸了耸肩膀,他还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波里斯带来,开始母亲说带来了同龄人时他还满怀好奇,没想到是这样乏味的家伙,击剑比赛中取胜的时候觉得满潇洒的,但作为伙伴……。
“啊,你不是击剑冠军吗?那肯定喜欢剑术。”靠在不远处的栏杆,观赏外面风光的波里斯回过头来,路西安因终于找到波里斯关心的话题感到无比兴奋:“以前我也学过剑术,过过瘾怎么样?”波里斯默默地观察路西安的表情,之后口角一动,微笑示意赞同。
“太好了!那得先准备一下,香蕉!!快去看看剑击场收拾好了没有?”路西安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催促仆人,他兴奋得一会儿吃点心说话被噎住,一会儿喝茶被呛住,手忙脚乱一阵子之后才想起要准备击剑服,便跑进屋里。波里斯看到这一切强忍住笑容,大家都离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四周无人,他的笑声吓走了树上的几只鸟。
杜门礼·卡尔兹的的大住宅位于安诺玛瑞南部的一个田园。波里斯到这里已经有五天,杜门礼·卡尔兹的的大住宅不像死气沉沉的培诺尔城堡,它即实用又美观,而且特别强调了时尚性,大部分房屋都是单层结构,惟独中央的是四层塔式结构,许多单层房屋围着这座塔排列,仿佛像一个迷宫。
波里斯过了好长时间之后,才熟悉这座房子,而路西安的性格比这座房子还难掌握,以前他与路西安只有两面之交,第一次是在去雷米的雷克迪柏关门路口,其次是在击剑比赛场上。一开始觉得路西安是一个过于朝气蓬勃地孩子,现在才知道他的莽撞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说“超出想象”一点都不会言过其实,简直是难以承受,所以波里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不让自己卷进去。
但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做为主人路西安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命令波里斯服从自己,但路西安不但不知道使用强迫手段,反而像对待客人一样为了让波里斯感到快乐绞尽脑汁,而从前波里斯和兰吉艾的关系恰恰相反。
就算不是这种方式相遇也是人们通常对身份相反者有一种戒备心理,而他不然,就像不懂事的淘气鬼冒冒失失。
说天真烂漫,有些言过其实。
说言过其实并不是贬义,和别的贵族家族的独生子相比他的言语行动有些名不副实,想到这里波里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对他如此关心呢?“啊哈,找到了,你看这就是Rapier,好长时间没玩过它了。”路西安身穿剑击服,手拿细而长的剑,和波里斯的剑相比这种剑显得十分幼稚,而波里斯二话不说跟路西安一起去击剑房。
穿过好几个过道和房子之后才到达庄园南侧的击剑房。击剑房没有天棚,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剑。波里斯在其中选了与路西安的差不多的剑。
“咦?怎不用你自己的?”“这才适合你的剑。”幸亏波里斯挑的是一把比较钝的剑,路西安似乎好长时间没练过,动作很生疏,接二连三地出失误,好几次波里斯的剑轻轻地击中路西安的胳膊,但没伤着他。
“哈,其实以前我的剑术挺不错的,不行,我得重新学剑术。香蕉!你跟父亲说邀请剑术老师。”香蕉一边打着哈欠说:“老爷不会相信的,少爷你反复变卦,总是有始无终,已经换了几个老师,连我都不信你的话了。”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少爷肯定大发雷霆,而路西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是……不能再浅尝辄止,香蕉,我口渴了我要喝水!”“是,少爷。”路西安看着香蕉消失在走廊,收起剑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么棒的剑法?不会是一开始就这么棒吧?几时开始学的?”波里斯知道路西安提出一连串问题时,没必要一一回答。
“一开始人人都需要老师。”“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波里斯摇头,路西安很失望地问:“为什么?”“你肯定不会听从我的话。”“如果听从你会教我吗?”波里斯面无表情的模仿了仆人的话:“不相信。”“什么?你来这才几天就开始不相信我?父母不相信我,我可以理解,香蕉那小子不相信我,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连你也不相信我?岂有此理……。”波里斯只好无可奈何地听,路西安深思片刻,突然大声地喊:“好!我发誓要听从你的话,难分胜负才有意思嘛,我的剑术远远不及你,多没意思?以什么发誓呢?啊……写誓言状怎么样?”平时听惯了父亲说“委任状”、“任命状”、“起诉状”等词汇的路西安此刻紧急制造了一个“誓言状”,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很荒唐,波里斯见状开口:“没必要写什么誓言状,但承诺每天练一小时,违背诺言的那一天你要对我以兄相称,以兄相待。”路西安一听每天练一小时就有些犹豫不决,但顾前不顾后的他满不在乎的道:“好!”“……。”波里斯默默地看比他矮一个头的路西安,路西安顽皮地皱了皱金色的眉毛,他抬头注意波里斯的表情,过一会儿波里斯问:“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路西安看到波里斯的严肃的表情,在他的面前用手上下晃了几下,试图让他高兴起来,但波里斯仍然面无表情:“也不是特别喜欢,不顾一切地一定要学剑术的理由是什么?”路西安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你不是除了剑术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吗?莫名其妙的感觉悠然而生,违背自己的意愿,最终还是教路西安剑术。波里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要教诲别人,事前他决心到这里之后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亲近任何人,安诺玛瑞的第一次不愉快的回忆使他厌烦悠闲自在的安诺玛瑞人。
而且路西安是一个典型的冒失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答应这个家伙要教他剑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反复后悔自己太轻易地答应了路西安。
这时波里斯就像奈武普利温在培诺尔住宅决定教他剑术之后一样苦恼地度过了几天。起初路西安很听话,兴致勃勃的练剑,但过了半个月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性:“今天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只有今天,下不为例,好吗?我今天一整天叫你大哥,大哥您就答应了吧!”“……。”完全超出了他的判断,作为贵族少爷路西安根本没有所谓的自尊心,以兄相称这招对他毫无作用,对着随口大叫大哥的路西安,波里斯无话可说。路西安命令香蕉去马棚牵两只马过来。
照看马棚的仆人犹豫不决地问:“您又去哪里……出远门吗?”“不,只是随便转一转。”“是兜风吗?”路西安的马显而易见是被精心饲养起来的,棕色的毛润有光,他还特地为“哥哥”准备了黑色的好马,他们不顾仆人的忧虑的眼光出发了。
“去哪里?”“啊,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可以到达另一个城市。”波里斯第一次看见路西安说谎,路西安耸了耸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
“也许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一小时之后他们到了一个叫阿毛其阿的小镇。这里因每个月举行一次出售帕诺杂列山脉特产的珍贵药材的集市,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特别是这里以能够轻而易举地购买制造魔法药物的珍贵药材而出名,那是因为很有名的尼雅弗魔法学校在离阿毛其阿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制药所。
路西安熟悉地穿过了好几个路口,到了一家杂货店,他看了波里斯的脸色之后,开门而进,里面坐着好几个小伙子,他们见路西安进来非常高兴。
“哎哟,路西安少爷来了,还带了朋友!”他们都胁肩谄笑,恭维着路西安,而波里斯觉得他们都是些不逞之徒,波里斯发现这家杂货店柜台摆的大部分都不是日常所及的用品,而是奇形怪状的古董,杂货店阴暗狭窄,散发出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路西安扑哧笑了一下说:“不是朋友,是‘哥哥‘,不用担心他只是过来观看,快走!没时间磨蹭。”小伙子们听了路西安的话之后,都用很诧异的眼光看波里斯,但很快带着他们俩打开杂货店的后门,十分熟悉地穿过几个小巷,到了一家很大的住宅,打开门进去。
里面摆放着十几个桌子,是一个宽敞而高雅的大厅,很多人围着桌子坐着,奇怪的是这个房子没有窗户,只点了好几个煤油灯,波里斯看了身边的一张桌子之后,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掷骰子。
他们走进一张桌子,等候在那里的姑娘跟他们打招呼:“欢迎光临,可以开始吗。”大家各自找到座位,那个姑娘跟波里斯说:“您不玩吗?”波里斯视而不见,不言不语,女人见他无动于衷,便摇头再跟路西安一伙说话:“今天还是从路西安少爷开始吗?”路西安像天真小孩子一样兴奋:“好吧!”当啷啷响起了掷骰子的声音,此刻波里斯第一次像真正的护卫,站在后面,抄着手观看他们玩。掷骰子的方法比小岛上的摄政王教他的“猎人(Chaser)”方法容易得多,也没有记分数的栏,每次掷骰子之后再掷两次,比较分数,不同的是开始先押钱,每当掷骰子的时候添加金额,取胜者可以拿到所有的押金。
开始一小时路西安是最大的赢家,但过了一会儿路西安开始输,再过了一小时之后,他不仅输光了赢来的钱,还搭上自己身上的五佰额索左右的钱。
连连残败赌局的路西安更加兴奋,不断地催掷骰子,再过半个小时他又输掉了三佰额索,但路西安丝毫没有罢休之意,波里斯默默地观看,路西安已经输掉了八佰额索,但这个数目对家财万贯的路西安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路西安不是在懊恼输掉了钱,而是在不服气输。
小伙子一伙和女人交换了眼色之后,其中的两个人伸懒腰示意要回去,另外一个家伙便跟路西安说:“少爷您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太过分了,我还没捞本呢!”“还有下一次嘛……。”那小伙子嬉皮笑脸,路西安咬了咬嘴唇沉思,一会儿跟波里斯说:“我们走吧!”与大伙分别之后,他们骑着马,上了回家之路,快出城时波里斯才开口说话:“这不像是好嗜好。”“好玩着呢!自从你来了之后我都忘的一干二净,这几天我的手又开始痒了,我喜欢和大家一起玩。”“这不是在玩,而是在赌博。”“没关系,反正我无所事事,有的是钱,输了也无所谓……。”路西安似乎怕伤波里斯的自尊心犹豫了一下说:“尽管输了钱,但跟大家一起玩很快乐。”“可以跟仆人一起玩。”“跟他们玩没劲,总是故意输给我,尽管我说他们可以赢我的钱,但他们还是不听话。”路西安的头发在夕阳下染成金色闪闪眩目,他垂下眼皮忧郁地说:“如果母亲能给我生一个弟弟多好?”这是一种十岁以下孩子才有的埋怨,波里斯突然觉得尽管路西安和他是同岁,但比他幼稚得很多。幼稚说明他从来没有经过风雨,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世事难料,万一有一天大祸降临波里斯的生存能力肯定比路西安强,但路西安在拥有家财万贯的父亲的保护下也许永远不用担心这些,所以路西安根本没必要长大成人,享尽童年之乐之后慢慢长大就可。
波里斯的心中悠然升起羡慕之意。
路西安在马背上打盹,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波里斯对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别的掷骰子的玩法。”“啊哈!!此话当真?什么时候教我?要么马上开始吧。”“回家之后再说。”波里斯有些不敢相信,出人意外又单纯又没有韧性的路西安马上学会了“猎人”的玩法,没过几天波里斯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继续努力!”路西安一边嘻嘻地笑一边拿走波里斯面前的三角形干葡萄夹心饼,因为波里斯不同意赌钱,所以他们以饼代钱,拖他们的福厨师们每天要烤50多个同样的饼。
波里斯默默地微笑,但有点无可奈何,很久以前摄政王都不是他的对手,而悠然自得的路西安轻而易举地连赢五次,路西安喀哧喀哧地吃刚刚从波里斯手中赢来的饼干,突然说:“其实你太吝惜分数,所以赢不了。”波里斯伸出右手示意继续说,自己也拿了一个饼干吃起来。
“取决这种游戏胜负的关键是果断,父亲曾说过‘觉得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抛得远远的,不要再留恋它。‘.同样的道理,我们只是在比总分,两个人之间只要多得一分就可以输掉对方,何必在乎胜过对方五十分或一百分呢?你太留恋高分数,所以你总是输。”波里斯看见路西安手舞足蹈地夸夸其谈很可笑,但他说得蛮有道理。波里斯边擦石板上的游戏分数说:“说得好,很适合你的方式。”“那就是说不适合你了?”波里斯擦完分数之后看着路西安说:“既然你引用了你父亲的话,那我也讲我的父亲吧,他生前跟我说过……。”路西安的染色的眼睛像刚雨过天晴的天空,天真无邪,而波里斯的青灰色眼睛像下雨之前的天空一样暗淡。
“父亲曾教诲我:一定要留最后一张王牌,最终取胜的才是真正的王者。”路西安睁大眼睛,重新说一遍波里斯的话,立刻反问:“最终取胜的才是真正的王者?下一次可以再赢嘛!”“没有下一次!在取胜的一刹那对方已经死掉了。”路西安目瞪口呆,不断地摇头。
这是在路西安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的,他也从来没听说过,第一次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他有点半信半疑,但也不敢否认掉,仿佛站在群芳竞艳的花草世界中抬头猛然发现遥远的地方有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万年雪山。
“就像你所说的觉得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抛得远远的,而这是在可以重新拥有的希望下,才能做到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希望,每当抛弃现在所拥有的时候,就担心再也不能得到它,所以我为了抛弃某些东西需要很大的勇气,最后一张王牌……,谁也无法预料明天将会怎么样,尽管最后的胜利多么美丽,不会有人拿手中的最后一个面包打赌,我绝不会。”“你……你的过去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波里斯没有直接回答路西安的问题:“你有很富裕的父母,也有很多朋友,但我曾经只有手中的一把剑,无依无靠,没有未来,人生不像游戏,它没有下一次,长期经过这种生活的我在做游戏的时候也无法改变这种想法。”“你不是和我同龄吗?你何时经历过这种生活?”“从十二岁开始直到现在。”“现在也如此?”波里斯微笑。
“没错,现在也是。”路西安皱了眉头说:“我不能理解,难道你没有亲戚朋友吗?十二岁之前总得有人陪伴着你吧?”波里斯轻描淡写地回答:“都死了。”“都死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死了?”“路西安。”波里斯苦笑道:“有利害关系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没用的,没有人愿意负起重担。”但也有些人例外……“总该有例外的人吧?”路西安正好点中波里斯所想的。
“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我的父母有很多朋友,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总是热心帮助我们,有一天我们身无分文他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我堕落。”“也许,但日久才能见人心。”“你太悲观了,这样即使幸福摆在眼前也不会快乐的。”“也许你是对的。”两个人开始沉默,路西安的脸色异常地严肃。波里斯看着他的表情心想:如果我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
“我……。”路西安想开口说话,又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波里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
“从来没有人对我讲过这些,我只知道有很多贫穷的人,所以我每当过生日的时候就努力给他们分丰厚的礼物,其他的……没想过,也许你们过着冬天般的生活,我却享尽春天的温暖。”波里斯的表情没有像路西安那么严肃,他平静地听着,过一会儿他微微一笑:“这就是上帝给你的礼物,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上面你说的方法只适合你的生活,你拥有的很多,不可能一下子失去它们,永远这么持续下去,也许明天更美好,所以你应该像你父亲所说的‘丢掉没有价值的东西,只取有价值的。“逐渐扩大你的生活领域才对。”波里斯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充满了真诚,却给波里斯留下了奇妙的感觉,路西安第一次说出了自从波里斯来到这里之后一直体会到的一句话:“你和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