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草地上,红褐色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她一直抚着没有绑紧的辫子,环视着四周。
莉莉欧佩,这里是她不熟悉的地方;虽说这里也属于岛内,她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是他们练习圣歌的地方……”嵌在地上的白色岩石发出反光,现在没有人坐的空着,因为那两个人已离开月岛。
少女想着,他们应该会再回来,而且会一直住在月岛上,接受她父亲的统治,然后,接受她的统治。
虽然她这么想,但心中却有些沉重。莉莉欧佩忽地站起来,在草地上走了几步。然后像她以前常会做的那样,轻轻地踮起脚尖跳起舞来。配上她轻哼的曲调,转着圈,头发也随之飞扬起来……这里虽不是她的地方,但没关系。反正整个月岛都属于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啥好顾忌的。
接着,她心里一阵温暖,想起了他。是爱吗?对于这个问题,很难答得上来。如果硬要说是爱,也可说是一丝非常纤细的感情。如果再深入思考,他既不是多情的人,也不是狡黠之人,更不是有野心的人。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无法给她任何东西。
也正是这样她才喜欢他。
身为摄政的女儿,并不缺什么。她要的不是更奢侈,也不是更加舒适。正因为这样,所以吸引她的不是能够给她什么,而是她希望能给予对方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让他幸福。她是这个世上最想让那个露出不幸表情的人幸福的人。她真心希望他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在月岛上,在她的土地上。
该怎么办才好呢?少女在天地之间翩翩起舞在太阳光底下幸福地舞蹈世间所有故事都结局圆满这土地所有人都过好日子她是个幸福的少女,是可以送出礼物的少女。因此,幸福是很简单的事。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拥有所有的一切,既无不安的未来,亦无悲伤的过去……成为她的人,就会变得幸福。
夜雀啼呜呼唤树林里的舞伴银色月光下不停地舞蹈芍药花低垂的白色山丘上老朋友同吹出绿色口哨波里斯和伊索蕾大约是在中午他们已走了时分,到达安诺玛瑞的芬迪奈领地城堡前方。离开月岛,三个月了。
在雷米时,他们好几次遇到能认出奈武普利温的剑的人,受到了热情的款待。波里斯甚至在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奈武普利温早就料到,所以他这么安排,使他们能够旅行顺利。自从他们越过位于罗森柏格关口南方的罗马黎温关口,进入安诺玛瑞之后,这里的道路都修筑得非常好;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更舒适地旅行。而气温也开始转为夏天的那种温度,现在已是安诺玛瑞的七月。
波里斯记忆中的安诺玛瑞是个非常美丽的淡绿色国家,美丽得令他无法靠近,总和自己遥遥相距。实在是太美丽了,令人觉得不像是在现实世界里,开满玛格丽特花的庭园像是画框里的图画一般,小树林里香郁树叶沙沙作响,银色小溪上横跨着虹桥。他曾在这样的地方呆过半年的岁月,从一开始那种令人不安的幸福,到后来发现被欺骗而结束的那段光阴,发生在他十二岁的冬天与春天。
如今他又再度回到这块土地上。他已是年满十五岁的少年。
即使这里比当时生活的贝克鲁兹还要靠北,但他仍觉得像是回到了那个地方。这是一座花岗石城堡,比培诺尔城堡还更高耸,有好几座高塔。城堡四周则是高立的城墙,围出一块相当宽广的土地。升降吊桥放了下来,桥上有许多人拉着马匹和马车,正要走进去。城墙周围挖有一条很深的护城河。
“看来这里的战争一定很多。”一直不发一语的伊索蕾抬头看了一眼芬迪奈城堡,突然说道。事实上,这座城堡有“骑士之喜悦”富有诗意的名字,但是大部分人都记不住,只称之为芬迪奈城堡。
“芬迪奈公爵是安诺玛瑞最高权力者之一。据我所知,他是安诺玛瑞建立新王政时,与国王一同平定南部领土的人,也是现今王妃的亲哥哥。”这是波里斯在培诺尔城堡里,从萝兹妮斯的家庭教师那里听来的,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如此清楚。同时他也想起渥拿特老师说过的话。他说芬迪奈公爵有个美丽的女儿,而萝兹妮斯为了这个还心生嫉妒过。
萝兹妮斯,他这时才发现,这是好久不曾想到的名字了。还以为早已经忘记,此时他才想到,她给的礼物至今还放在身边。那是个绣有声运草的小绣包。
其实他一直都忘了那是萝兹妮斯给的。好像那是在要去赴那场假决战那天早晨,当时他刚从兰吉艾告诉他的秘密陈列室里出来,正心不在焉,所以萝兹妮斯说的话他几乎都没听进去。
现在他带着的幸运草小绣包里,装的是最初进到月岛时一名围着围巾的守林者给他的银牌。必须带着这东西,才能安全避开存在于月岛周边的几个魔咒。至于瞬间通过那片大森林,以及看到村子周边墙壁上的门,也是拜这银牌的力量所赐。因此,银牌是不能离身的,所以他才会放在这小绣包里,带在身边。
通过升降吊桥,进到里面,看到的却是令人惊讶的壮观场面。从升降吊桥到主城堡之间的大片空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帐篷。估算有数百个多,帐篷与帐篷之间有许多人群来来往往。被那些帐篷一遮挡,比赛的场所在哪里也找不到。
波里斯低声喃喃地说:“原还以为可能会和某人对战,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伊索蕾用手搭在眉头,眺望四周,答道:“如果想躲起来,在预赛时故意打输就行了。”波里斯会心一笑,答道:“你不会说的是真的吧?”此时,伊索蕾像是发现到什么,用手指了指,转头看波里斯,说道:“去那边看看。好像是参赛登记的地方。还有,我说的虽然不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成真。”到了第二天下午,波里斯已经大致知道聚在此地的人们正在议论些什么。话题通常是可能得冠军人选的猜测、他们优秀的家世与华丽的帐篷、马车之类,再就是讨论有多少人聚在此地、被认为是黑马的是哪些参赛者,以及芬迪奈公爵爱女有如花似玉的美貌等等。
听说芬迪奈公爵爱女名叫克萝爱。达。芬迪奈,和波里斯同龄。现在似乎比几年前波里斯在培诺尔城堡时还更出名。人们闹哄着说,那少女只要一出现在阳台上,就如同闪耀的星星出现。少女走回屋内后,凝望过她的男子们还会继续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什么事也没办法做,甚至连剑也不想练……令人惊讶的是,把这些话转述给波里斯的人竟非别人,而是伊索蕾。她好像觉得这事很有趣似地,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波里斯说道:“我不相信。聚在这种地方的人本来就会乱传消息。”“如果不相信,亲自去看不就行了?听说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阳台上。我也很好奇。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伊索蕾,你真是……”虽然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每天都看着伊索蕾,眼中岂还容得下其他美女?可是伊索蕾的头发比男孩子还短,衣服也是适合旅行的那种裤装,背上还系着两柄剑,乍看之下与其说是美少女,倒不如说像个小帅哥。她以这副模样轻快地穿梭在帐篷之间,探听到形形色色的消息。譬如说,这届银色精英赛的规则和去年一样不变;另外,因为岛上很久没派人来参赛,所以她也探听到各地远征而来的参赛者中谁的剑术较优,以及至今报名参加预赛的总人数,其中贵族有多少人等等。此外,被公认最有希望得冠的候选人名单,她也去探听了。
太阳快下山了。明天就是传闻中相当粗暴蛮横的预赛举行日,参赛者大部分都早早回到帐篷里去了。只有那些跟随贵族少年来的随行侍从们,直到很晚都还在外面探听消息或者找乐子。有好几处地方正在进行地下赌博。不过,这可不是那些仆人们掷骰子的小赌,而是对可能得冠者下注的高额赌盘。
伊索蕾让波里斯早早入睡之后,去的就是这种地方。虽然这里是凶悍男人、酒鬼与骗子杂处的地方,但她要保护自己并不是难事。她在人群之中大胆地探头探脑。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这里和父亲生前告诉她的没什么不同。比起大陆人,岛民们的日常生活简直就像修道士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刺鼻的香烟味、乱七八糟的酒菜味、还有不知节约一直燃着的灯油,以及喊到疲累也不停的高喊声。四处充斥着吵嚷的噪音和不顾礼貌的粗鲁动作。
可是想到岛民那种孤僻性格,以及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显现出来的残忍敌对心态,和这里相较,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下五百哥伯伦!赌那个奥兰尼小姐!”“呵,你赌得可真大!两个哥伯伦金币就等于一百额索了,这你知道吧?你是没得赌的吗?怎么去赌那个瘦巴巴的小姐?”“请你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小姐确实很有可能得冠!我卖小驴的钱都让卖酒的和他太太骗走了,所以我才只赌这些,要是还有钱,我一定会赌更多的。”“应该赌比较少人下注的,才能大捞一笔,是不是啊!”“我还是赌子爵儿子!因为他家上一代就很行,而且我赌他血汗钱才不会飞掉。我下一百额索,拿去!”“喂,压少一点吧!动不动就下一百额索,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没钱就不要在这里说东道西了,闭嘴好不好!”“什么?我没有钱,你这样看不起我这个翠比宙豹猫吗?你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我赌那个海肯王族一百哥伯伦!”“殖民地的人都是呆子傻瓜吗?自己不争气,就只想靠别的国家。”“喂,这里也有堤亚人哦!你闭嘴!”“咱们去那边,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我今天要让你尝尝豹猫的厉害!”“我赌子爵儿子八百哥伯伦……”这样看热闹也挺有趣的。赌盘的赌金越是累积,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数字就越多,几乎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子爵儿子”这个名字下注人最多,也就是说,赔率最低;大家好像都对这个人很清楚,没有人去问他的本名,所以暂时无法得知他的本名。然而此人的受支持度可以说是压倒性地高。
第二多的是“奥兰尼小姐”,好不容易才得知她叫夏洛特。但仍然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小姐,所以一直有人在问她是谁,仔细一听,原来她是位于安诺玛瑞北部的奥兰尼公国的公主。
再就是“海肯王族”、“亚拉松高个儿”、“那维克船夫”,这些名字一直被人喊到。这里的分配方式是,所有赌到得冠军的人可以分总额的一半,赌到战到准决赛的可以分得一点;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偶尔也会听到一些陌生的名字。由于进入准决赛的人数是依照进入正式比赛者的多寡而定,所以还不知道会有几个人。
下注的人们每下一百哥伯伦,就会拿到一个用烙铁烙印的木块。将来似乎可以拿这东西来领取奖金。
在月岛出生、而且是第一次来大陆的伊素蕾,对这里的所有景象都感到既生疏又有趣。她本想赌一点,但立刻就改变了这个想法。首先,她的声音原本就不怎么大,而且下赌注时必然会引起操作赌盘人的注意。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这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她要是开口,谁都可以听出她是个女孩子。
这时,身旁却意外地传来了富有朝气的少年声音。前来此地的少年们为了明天的预赛,应该大多已经入睡了啊?“啊,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应该帮我爸再多添些财产才对,你看我应该赌谁才好,芭那那?”“当然是赌康菲勒子爵家的儿子最稳当了。可是少爷,您不这样,主人的财产也会日益渐增啊。我觉得您大可不必参与这种赌盘。还有,请您不要再用那种奇怪的水果名叫我了。我讨厌那种软软长长的水果。”“我爸再怎么说也是很成功的商人,多一个铜板总是比没有增加好,要是我赚了钱回家,他肯定很高兴。还有,芭那那是那么好吃的水果,你不是吃过了吗?怎么还不知道?那种水果可是只有海肯南部小岛才有的名贵水果!吃过芭那那的仆人,我看恐怕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但我还是请您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叫我!”“不用担心,我们在人群后面。他们都在看赌盘,全都背对着我们的。”“呃……少爷,拜托……”伊索蕾只是稍微撇过头去,瞄了一眼正在和仆人讲话的少年。他留着一头比她还长的金发,随意散落着,看起来还有些可爱。少年和波里斯同龄,正努力想从人群隙缝里看到赌盘上写着什么。他穿着高级的白色上衣,上有蓝色滚边,腰上还系了一柄细薄的剑,一副像是来参加银色精英赛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这里。
“哎,子爵儿子的赔率未免太低了!要是赌他赢,就算赢了也只不过是能拿回本钱。应该要赌风险大一点的才会有利可图,嗯……要不从下面赌的人少中选一个……这个什么王族的实力怎么样?喂,芭那那!不要呆站在那里,仔细看看!赶快结束,我才好早点去睡觉,明天预赛才能用最佳状态去‘看热闹‘啊。”“那您现在就走,去好好睡觉,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不高兴了?我那样说又没恶意。对了!你也选一个下注吧。
钱我给你。怎么样?“这个仆人看起来比少年还高大而且年纪也较大,但是看他对这仆人又哄又拉,说服的功夫非常了得。身为一个贵族少爷,应该有压倒仆人的气势,但这名少年或许是商人儿子的关系,基本上是带着一副协商的态度。当然,这对树立他的威严一定不会有多大帮助,但如果他原本就是这种爱玩的个性,那么这样的待人方式或许最好也说不一定。
果然,年纪大的仆人有些心动,或许赌赢了真能赚点钱,于是就和他的少爷一起用心望着赌盘。他们一直在考虑该下注赌谁,不断闹意见,伊索蕾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这位少爷,你是不是真的要冒险赌上一赌?”伊索蕾暗中在声音里加入圣歌的魔力,所以少年很快就听到,回过头来。在这种嘈杂的地方,其他人根本听不到这么小的声音,但是被当做目标对象的人就听得一清二楚。仆人也没察觉,只一心一意在听人群喊叫的声音。
“咦?原来你是女的!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是的。但这不重要。如果你真的想冒险一赌,赚大钱,我倒可以推荐一个人。”“嗯……”可爱的少爷像是在考虑。他看起来很认真地在烦恼着,但过不久就望向伊索蕾。伊索蕾露出微笑,随即少年的眼睛圆睁了起来。
“哇啊,小姐姐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刚才你说的是赌你会赢吗?”看来他也看到了伊索蕾背后的剑。伊索蕾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别人。如果你觉得有负担就算了。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会得冠军。”“冠军?”“是啊,冠军。”仆人还是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们。少年慢慢察觉到,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这美丽小姐姐的声音。这是只有自己耳朵才能清楚听到的声音,其中甚至含有一股力量让他想点头!不一会儿,少年真的点头了。
“好。我爸常对我说,机会和危机会一起降临。你的声音好像挺特别的,这就是危机,同时也是机会,应该是这样。好,我赌,他叫什么名字?”“波里斯。米斯特利亚。你赌这个名字,爱赌多少就赌多少。还有,你下注的时候,请帮我下注。”伊索蕾把一枚一百额索的金币放到少年手上。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路西安。卡尔兹。姐姐你呢?”“我叫伊索蕾。那么祝你明天预赛顺利。”伊索蕾转身,接着从她背后传来那个名叫路西安的少年很有气势的喊叫声:“这里这里!五万额索!听清楚我说的!波里斯。米斯特利亚,我要赌这个人五万额索!然后再加一百额索!”而在他前方,仆人吓得张口结舌的,正使劲拉他少爷的手臂。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岂可反悔。
就这样,赌注板上加入了一个没人听过的陌生名字。
预赛开幕了。
银色精英赛总共要赛三天。第一天预赛是将全部参赛者分为四队,举行两次大规模的团体决斗。在限定时间内,如果失手攻击到自己一队的人,或者摔倒在地,或武器掉落,或是被别人抢走武器,就算从预赛之中被淘汰。
各队人员都有不同颜色的头带,如果遇到危及生命的状况,可以把头带解下弃权,避免受攻击。而攻打弃权者也将被淘汰。以前的预赛比较慎重,但近年来参赛者越来越多,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来挑选进入正式比赛的参赛者。每一队大约有七八十人左右。
波里斯被分到最后一队,第二场才轮到他。为了辨识所属队别,每个人都拿到一条黄色头带。环视四周,有人还穿着皮革甲衣,一副轻装打扮,也有人连头盔也戴了,全副武装。而波里斯则是手持奈武普利温给的剑、皮制护手套和月岛分给出战银色精英赛孩子们的简单锁子镗,身的上装备也就这么多。锁子镗令他联想到小时候叔叔攻击贞奈曼宅邸时他曾经穿过的甲衣,但现在穿的品质比当时差很多。
波里斯排在一列当中,望着对面同样成一列横队的少年,不由得有些紧张。拿着信号旗的男子站在中央台前。因为大部分观众要来看热闹,都从正式比赛才开始看,所以现在周围的观众并不多。不过成为众人目光焦点也确实有不小的压力。
不久前第一场战斗结束后,听到发表通过预赛者名单时,还听到“幸好无牺牲者”的话。事实上,这是一场可能被杀与杀人的竞技。这和拿着木剑练习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绝非受点小伤就能结束的比赛。
波里斯一抬头,就看到聚集在木栅栏外的群众。左边有些较高的位子,是为芬迪奈公爵那些贵族们准备的,其余则是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大陆各地人。
伊索蕾是不是也在那些人当中的某个地方呢?“……从现在起,为你们自己以及家门之荣耀争光,努力奋战!”绿色旗帜高举起来……然后,比赛开始!令人惊讶的是,一开始,双方初次交战时,最先接触的不是剑,竟然是热气。看得见的脸孔,看不见的脸孔,全都带着同样一个目的互相冲突。
才第一回合,就纷纷出现弃权者。那些弃权者丢下武器,便爬出到木栅栏外。被丢弃的武器就成为其他人的战利品。那些掉落在地的头带在泥地上被乱踩踏过,更是激发起场中参赛者们的气势。
群众开始狂热起来。他们各自喊着自己所支持的出赛者名字,还有自己故乡的名字,不断地挥摇着围巾或帽子。
“安诺玛瑞最了不起的少年剑客,冠军!”“海肯的荣耀永远不灭!”“五年连冠,胜利在望!康菲勒,无人能挡!”“詹弗特领地的出赛者们!施德莫!卡迦勒!朵兰德芙!加油!”“银色精英赛的创始国卢格芮!这次我们要把冠军抱走!”突然,波里斯感觉身旁闪过一柄快速的剑。波里斯转过头去确定是黄头带之后,帮忙阻断了此人背后的敌人攻势。原来这快剑的真面目是一把尖端微弯的厚刃军刀。而拿着这武器的竟是个黑色短发的漂亮少女!瞬息之间,又有剑朝他挥了过来,他没有闲暇再去打量。不知从何时起,波里斯已经成为好几个头系青带的敌方目标。原本他是想稳稳当当地打下去,但不知不觉当中,却渐渐挥出比自己想要还更快速的剑招。连自己也觉得像是在跳舞一样。过了片刻,就有三个人的手腕被他一一刺中。这是在他感觉打得很顺畅时瞬间发生的事。
“呃呃!”两个人的剑掉到了地上。剩下的一名则用身体冲撞过来。这个人虽然手腕受伤却仍不想弃剑。波里斯一脚踹到他膝盖,用剑柄戳了他的手指,敌人的剑才从手中掉落出去。倏地一个转身,此刻却又有其他的剑朝他而来,但他竟以近乎难以置信的柔软动作避了开来。
波里斯的脑中开始浮现疑问。在团体战斗情况下,他好像变得相当具有立体的视觉,但他想不起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这样的。
在他心中如此想着的那一刹那,一名青带少年从正面攻击而来。银色护胸上面刻有一个家徽,由此看来应该是个贵族……“太嚣张了!”这个人一边吼着,同时挥剑朝他刺击,这一剑将他一直逼到近眼前才避开。那是非常具有威力的一剑;可是波里斯实在不懂敌人为何要对他发火。
不过,没有必要去问这个,用剑回答吧。
锵锵!双方剑刃彼此擦掠过的那一瞬间,波里斯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是贵族般的碧蓝眼瞳,下面横着一条细直的疤痕。这脸孔他不曾见过;不过,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原来,对方不仅是以实力,甚至是以迫人的气势来压倒对手。
他们又再交互击剑两次,在两人都察觉到对方并非泛泛之辈时——当!当!当!震荡四方的钟声响了三声,负责赛程的仪典官大声喊着:“第二场预赛结束!请退回到各自的阵营!”两人停下来,往后退步。宣布结束如果还继续打斗,也是会被判定失去比赛资格的。事实上,有好几个人就因为这种理由被判失去资格。
往后退的同时,波里斯可以感觉到对方一直注视着自己。一退到木栅栏前方,随即看到刚刚战斗的地方散落着无数的剑、盾牌、头带,还有受重伤无法后退的一些人。此时他强忍住心中莫名的悔意。
负责记录的人跑过来,确认站在木栅栏前方的少年、少女名字。而观众看到自己下注的人落选,有的人在失望之余把木块丢到地上,有的叹气连连。在木栅栏外面,还传来了要为两名在第二场预赛中丧生的少年准备棺木的说话声。
过了片刻,一一宣布了通过第二场预赛的十八个人。当然,顺序是先贵族,然后是平民或所属不明者。伊索蕾已经看到波里斯了,但她像是在期待什么似地,等着仪典官的声音。“波里斯。米斯特利亚!”观众席上,一名被仆人包围的金发少年紧握拳头,激动地喊着:“看吧!我就知道他会轻而易举通过预赛!早就知道我预料得没错!”在那天傍晚时分,波里斯。米斯特利亚这个名字开始被路西安以外的其他人不断地提到。起初,人们只知道那是在赌盘中被意外下了巨额赌金的少年,但预赛结束之后,逐渐有眼光不错的人讨论到他的实力,以及对他名字的猜测。
“在宣布第二场预赛结束前,和康菲勒子爵儿子对上的就是那个小子!”“咦?是那个少年啊?我也看到了,确实是……有一副势不可挡的实力……”“哎,才打一下怎么能分得出高下?没到战斗结束,谁也不知胜负如何!”“是啊!康菲勒子爵家族岂是一般家族?子爵大人无法完成的五连冠终于要在儿子这一代达成了,大家不都是这么传言的吗?”“可是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听到?康菲勒子爵家的仆人透露出的消息,说子爵在听到‘米斯特利亚‘这个姓时,非常震惊。听说现在他们家族就在帐篷里讨论这事!”“米斯特利亚?可是米斯特利亚是哪里的家族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像以前的冠军中就有人叫米斯特利亚。”“以前的冠军?什么时候?”“这个啊,就得到卢格芮城的铜版上去看才知道了。”同一时刻,芬迪奈城堡前的大广场上,最醒目的一处帐篷里,少年路易詹。康菲勒走了进来,看到父亲和四位叔叔坐在一起,像在讨论什么严重的事,不禁呆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路易詹。你过来在这里坐一下。”这个如今快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是第五次出战银色精英赛,他高大的身形以及有棱有角的下巴,给人坚毅强势的印象,因此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许多。只有那接近淡褐色的金色鬈发散着刘海,比较像个少年。
路易詹一坐到椅子上,围桌而坐的其中一人,也是个性最为急躁的最小叔叔首先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预赛上最后跟你对战的那个少年?”路易詹的浓密眉毛稍微动了一下,又立刻平静下来,说道:“我记得。那个少年怎么了?”“依你看,那个孩子大约几岁?”“我不知道,但应该不超过十七岁吧。”“那孩子的实力如何?”路易詹抬头看看小叔叔的脸,然后朝父亲那边望去。父亲可以称得上不仅是首都卡尔地卡宫廷,也是安诺玛瑞最伟大的剑士,在整个大陆,算是屈指可数的有名战士,如同安诺玛瑞国王手足般的心腹,有时甚至还被叫作“陛下之剑”,是拥有光荣别号的忠诚之士。此时他的父亲康菲勒子爵不发一语,只是手托着下巴,俯视空荡荡的桌面。
“您为何……这样问,才交战一下子,我实在无法说出他的实力如何。可是,您认识那个孩子吗?他到底是谁?”路易詹是个性沉稳的年轻人。和年纪比他小的少年才交战几秒,依他的个性,是不会就此随便否定对方。然而,他脸上却浮现出一股不悦的表情。父亲和四个叔叔都是他最为尊敬的人物,而且他们的剑术实力按年龄排下来,个个都非常优秀,皆非其他家族的贵族所能比拟的。但是他们竟然会对一个初次见到的乡下少年如此认真?理由到底是什么呢?为何把这个人当作与他同等实力般看待?“那孩子的名字叫波里斯。米斯特利亚。你知道吗?”路易詹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你从现在起,要好好记住。这孩子是米斯特利亚。我们猜测,他会是你得冠的最大绊脚石,此次大赛最大的强敌!”“什么……?”路易詹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但坐在对面的父亲终于开口说道:“对,米斯特利亚。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实在是太巧合了。呵呵,真是妙啊。”“父亲您认识他吗?”“即使我不认识他,我也不会忘了米斯特利亚这个名字!你也应该知道,很久以前我出战银色精英赛获得过四连冠。”路易詹不自觉地挺直身子,回答:“这我非常清楚。”“我第五次参赛时,就跟你一样是十九岁,在决赛时遇到了一个才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被他打败了。失败的原因并非因为我运气不好,或是身体状况不佳;事实上我与他的实力差异就像野狼与猛虎般明显。”路易詹紧闭着嘴,环视身旁每位叔叔。父亲那次切身的挫败,粉碎了他的史无前例五连冠希望,一直是家中长久以来禁止谈论的事。他从未听过父亲亲口说出这件事。路易詹从小到大只听过身边的人提过一两次,但一直不清楚详细的情况。
后来终于到了他得以出战的年龄,他一次又一次地得冠,每次都感受到家族里一股莫大的期待越来越壮大。等他达成四连冠时,父亲当时的表情他仍记得一清二楚。看到那副表情,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达成五连冠。
“在我一生当中,至今还不曾遇到过能够超越那名少年的剑术天才。我一直对他的成长过程好奇,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到了多厉害的境界。可是他只参加了一次,便再也不曾出现在银色精英赛上,而且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所以我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了。拥有如此卓越实力的人,大陆应该没有宽广到能够将他隐藏起来才对。”路易詹慢慢地察觉到父亲说这些话的用意了。他父亲话一说完,少年立刻凝视着与自己相同颜色的眼眸,问道:“那个人就是米斯特利亚吗?”“就是这个姓。他应该是那个人的后继者。”“……”一阵沉默。低着头的路易詹感觉到自己的热血沸腾起来。家族的耻辱、父亲心中的伤口,他万万没想到可以完全治愈的机会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让父亲这样的伟人留下缺憾的人,他竟能亲手解决,这是在作梦吗?长久以来的祈望竟然成真了!既然奇异的偶然又再一次准备了舞台,现在该做的就只剩下好好地起舞一场了。
他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呢……?个性十分慎重,不到必要绝不说话的二叔盯着路易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路易詹,我们还无法确信。首先是这少年的外貌,跟我记忆中的那个米斯特利亚完全不同。而且那个人用的是双剑,这次这个少年只有一把长剑。如果是他的继承人,应该使用同派的剑术才对,所以我不排除这事或许只是巧合。”路易詹一抬头,就看到父亲摇一摇头的模样。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这么想,那所有的偶然就太巧了。为何他偏偏会在路易詹要五连冠的今年出现?而且写在出赛者名薄上的年龄是十五岁,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报的是十五岁。还有,虽然外表不一样,但是没有对仪典官交出任何家徽徽章,是个平民,不愿表明出身地或经历,当然,连父母的名字也没表明,只有简单的报名资料,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这几点……”“哥哥,你说得有些出入。听说昨晚有位少年对这少年下了五万额索的巨额赌金。我暗中叫人调查过,下注的是南部巨商杜门礼。卡尔兹的独生子。搞不好有什么后台也说不一定!”“这确实很令人好奇。不过,这并不重要。路易詹,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路易詹用坚定的口吻答道:“我当然会做到。”为了明天的比赛,应该要让路易詹好好休息,因此这场简短的家族会议便结束了。可是叔叔们走出帐篷之后,秘密地交谈了几句,然后最小的叔叔点头表示明白之后,就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