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网 > 奇幻小说 > 符文之子 > 第一部 冬日之剑

3、驱逐

只身一人的波里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扒开草丛向前走。他所恐惧的有两个。一是虽然看不见但能用耳朵感知的住宅里的惨状,另外一个则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碧翠湖。

声音逐渐远去,而沉默却步步逼近。

他在某一地点停下来,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但是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好像有个东西总是拽着他的脚步不让他向前。

但是他继续向前。

黑暗笼罩着他的前后,周围一片黑乎乎的,已经无法分辨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于是又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改变方向开始在湖边迂回。

他听见了水声。或许是他的错觉。波里斯并不知道是否有一条溪流汇入湖里,或者干脆认为天将要下雨。波里斯不想再往前走了。

周围一片宁静。这时,月亮很意外的出现在天空,他凭借月光找到了爸爸说的那三棵树。

那个地方离湖约有二、三十步远。树相当大,足以挡住他的背部。少年擦拭着冷汗一屁股坐到了离树不远的地上。因为背对着月光,有一条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身上的东西很重。虽然只是简单的武装,但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足以成为沉重负担。

爸爸……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来找他的。虽然爸爸从未向他表露过深厚的情感,但爸爸的责任心却非常强。但是如果爸爸已经去世呢?又会有谁知道他在这里而来找他呢?波里斯摇摇头,脸又变得苍白。其实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如果爸爸去世的话,他的贞奈曼家族就等于名存实亡。在波里斯还小的时候,叔叔就曾想过要杀他。现在他更有理由会变本加厉地想尽办法想除去爸爸的孩子的。

哥哥呢……波里斯陷入深思。他看见黑暗中更加阴暗的黑色影子在他的身后突然起身,他在惊吓之余所有悲鸣仿佛都凝固在喉咙,整个人呆立在那里。他根本就没有意识说要回头看看,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比自己的影子大几倍的影子淹没身边的一切。

传来仿佛一个巨大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然后突然停止。波里斯瞬间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手将自己的身体举向半空中。波里斯到了这时才开始扯开喉咙大声喊叫。

“啊……!”少年的身体在离地面将近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波里斯不能回头看,但他可以看见前方。波里斯落在地上的视线摸索着巨大的影子。

起初以为是一个很难辨别的大块头,突然看见长而尖锐的像把利剑的东西冲向自己的头顶,而且那东西并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三个、四个……。

不一会,波里斯明白了,这巨大的黑影、众多长而尖锐的“利剑”,大概是某种长着触须或利爪的动物。

“……”虽然他的肢体能动,但眼下的氛围使他无法动弹。下一瞬间,少年无法想象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算被它撕成碎片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少年如同被冻僵或者僵死在那里,不敢下任何判断。而且……?〖HT5,7〗口〖KG-*3〗扑〖HT〗?……一道蓝光闪过。至少他认为是这样。有股带着恶心气味的水从头上浇下来且顺势流到脚底。

抓住波里斯背部的手逐渐松弛下来的同时,举到半空中的身体也掉在地上。如果没有把好重心的话脚踝都有可能扭伤。但是和哥哥在山坡上摸爬滚打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练就了各种姿势,所以波里斯迅速将膝盖弯曲,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滚。波里斯连忙起身抬头向后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向脱水的皮包一样瘫在那里的奇妙的尸体。它的周围布满将波里斯全身弄得湿嗒搭的粘稠液体。

后面能看见手中握有蓝剑的人站在那里。如同新月只在黑暗中散发蓝色光芒的剑,那是冬霜剑……。

“波里斯!你怎么会在这里?”耶夫南用手揩拭着脸上如水流般的汗水,仿佛无法压抑心中的感情而大声喊出来,进而将弟弟紧紧抱在怀中。他之所以流这么多汗并不是因为炎热或战斗中的疲劳,而是因为过度紧张。虽然耶夫南较之他的同龄人有着出众的能力,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战士。当他看到怪物抓住酷似弟弟的少年,进而在扑向怪物的那么短短一瞬间就流了那么多汗。

接着,兄弟两个人看着身上令人厌恶的粘稠液体再一次打了个寒噤。波里斯说道:“爸,爸爸让我到这,这里……”“是爸爸让你到这里来的?”耶夫南瞬间就听懂了,但同时他又无法理解。爸爸让波里斯到这里来可能出于和我一样的原因,因为就算是叔叔也不会想到有人会跑到碧翠湖这边。碧翠湖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但就事实而言,自从姑姑去世以后这里就成了不可提及的禁地。

但这里的怪物并不单是传闻,而是事实。耶夫南非常明白这一点。并不仅是因为刚刚看到,而是自从姑姑去世以后他就曾为寻找杀死姑姑的怪物而多次徘徊于湖边,同时也清楚地知道像刚才杀死的那种怪物在这里并不只是一个。

他还知道并不只是这些……。

“可是,哥哥怎么……会也在这里?”波里斯回想起爸爸最后向哥哥说的话,分明是让他先逃的。

耶夫南擦拭着弟弟头上青色的液体,暂时耽误他回答弟弟的话。所以波里斯听到的回答短而且简捷。

“等爸爸。”“什么?”耶夫南以为波里斯没有听懂,就大声而又明确地解释说:“等爸爸。我想的和爸爸不同。对我来讲,爸爸和你,还有家族的人比那些宝物更为重要。”“但是爸爸说过守护冬雪神兵是哥哥的任务。那是爷爷……”“是,那是爷爷拼了命夺回来的,又是舍弃自己的名誉来守护的。但是,”“但是?”虽然头脑中有很多非常复杂的感情在徘徊,但是耶夫南故意简单明了而又坚决地说:“宝物难道不是为了这种时候使用而存在的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用尽全力去守护它。从长远角度讲,贞奈曼家族的名声绝对不会比冬雪神兵的盛名更为长久,这是不言而喻的。对耶夫南来讲,与其成为宝物诸多主人中的一个,不如作为家族中的一个成员而行动更加有价值。为了维护贞奈曼家族的成员,就算毁掉宝物的名声也是值得的。

反正没有人能比宝物存在得更长久。

“那么我们回爸爸那边吗?”对于波里斯的提问,耶夫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好一阵他才摇摇头。

“不,现在不。”“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耶夫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无比复杂的心情。他侧目而视沉浸于黑暗中的湖水,让弟弟坐在地上,对他说:“我们要等到战斗结束。”波里斯抬起他圆圆的眼睛,似乎无法理解。

“那爸爸有可能会去世的。”“爸爸不会的。”晚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多少有点凉飕飕的。兄弟俩个不情愿地看着对方身上粘粘的液体慢慢晾干。

“波里斯,现在我们面对的不仅是贪婪而又凶狠的叔叔一个人,站在叔叔的背后是选侯。而且借给叔叔千余名的将士,很难说单纯就是他的忠诚所换来的。即使贞奈曼家族已经没落,但也不是区区几百个士兵就能对付的家族。那么结论是什么?显而易见他们背后还有其它目的,至于那个目的我们不难猜测。”波里斯不由得望着哥哥身上银白色盔甲,说:“寒雪甲……冬霜剑?”“还有贞奈曼家族整体的忠诚与合作。干掉爸爸是他们达到目的必不可少的前提。”“为什么?”波里斯越来越觉得爸爸处于危险之中。但哥哥为什么认为并不那样呢?耶夫南俯视着弟弟:“其实,这些事情爸爸比我更加清楚。对正面迎战就没有胜算的一点,爸爸也比谁都明白。爸爸让你和我逃走也是因为对这些早已心中有数。你觉得爸爸是那种为了没有把握的战争去赔掉自己的性命的人吗?绝对不是。爸爸既然让你到这边来,那他也一定会来的。”爸爸是就算牺牲所有忠贞不二的士兵也要选择现实利益的人……。这个绝对是明白无误的。波里斯无法理解似的摇着头。

“但是哥哥你并不知道我会在这里呀?”这也是耶夫南最无法说明的地方。爸爸和自己同时想到最为安全的地方惟有碧翠湖,这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想着在这里等爸爸的。

但即使叔叔不向这里袭击,这片湖毫无疑问仍然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将一个小孩子独自留在这里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当父亲来到这里的时候,波里斯等着他也好,不幸遇难也罢,难道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耶夫南带着尴尬的微笑轻声安慰着弟弟:“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曾经说过,只要你处于危险中我都能感觉到的。”哥哥刚到这里的时候分明说过“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话。但波里斯好像明白了什么道理似的,没有再往下刨根究底,就像是已经明白自己的存在价值而去坦然接受一般。

说话间开始遭到怪物袭击的恐惧已渐渐平息,兄弟俩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因为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不再觉得不安,他们真的非常平静,就算有人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也不会注意他们的存在。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照射着躺在地上的怪物的尸体,如同巨大的蛋被打碎散落在地上一样。波里斯颤栗着问哥哥:“那是什么……,哥哥,那是什么?那就是碧翠湖里的鬼吗?是你干掉他的?”“不是。”“那么,还有其他什么吗?”“对。”将剑尖朝下拄在地上的耶夫南稍微打了个寒噤,以至于波里斯根本没有注意到。从来就没有保证说能力和运气总是同时陪伴于你左右。虽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将守护弟弟……。

他舔着干燥的嘴唇,心里盼着爸爸能早点过来。只有那样,只有爸爸来了,他们才能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可以不用看到红眼睛的鬼。

“难道让他逃走了?”他们正收拾围绕住宅周围的混乱局面。优肯·贞奈曼家族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失去指挥官的家族士兵们因侵略者人数众多而一个个倒下,现在剩下的不足百余人,其中能顽强抵抗的不过半数。

“没有找到吗?”〖JP2〗勃拉杜·贞奈曼让他哥哥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之后立即把魔法师琼格纳叫到跟前,让他给事先在领地的边界待命的小规模后援兵发信号。坎恩选侯的魔法师琼格纳虽然接受主人的命令参加这次战斗,却并不是很喜欢勃拉杜,但也不是很讨厌。〖JP〗准确地说,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受命于勃拉杜。因为自己毕竟是管理坎恩选侯所有魔法师的大魔法师。

但他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至少就目前而言遵从勃拉杜的命令就意味着听从主人的吩咐。后援兵接到信号迅速展开行动,开始将通向外部领地的所有道路都切断。

但是过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报告说发现优肯·贞奈曼和魔法师涂尔克的踪迹。他至多也只是移动一小段距离,不可能走很远。展开搜索后援兵都带着“隐形粉”,将它撒向半空之后就能探测出用魔法隐身的所有物体,优肯就算是用魔法将身体隐藏起来一般也都会被发现。

勃拉杜虽然很生气,但琼格纳的心情似乎更糟,本来就在比自己低一级的人手下工作,现在还要听他说自己没用,让他觉得脸上无光。

勃拉杜听完后援兵的报告后用扭曲的一张脸看着琼格纳,琼格纳顿时感觉心中有东西在往上冒,他强压怒火,冷冷地说:“交给我。我会用‘奎勒的八十个眼睛’。”琼格纳以一种“给你这点小事用如此强大的魔法,简直就应该感恩戴德”的语气说话,当然勃拉杜也听出了其中深意。但勃拉杜并没有发怒,反而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了。”简易的魔法因为渊源比较长久,所以只是以简单的功能为主而赋予了其一定的称呼,但被改良过的复杂的魔法往往是以创始者的名字而命名。其中达格涅斯·奎勒为了发明能够拓宽人的视野从而可透视远处及被阻隔之处的魔法献出了一生。“八十只眼”是他的魔法中第二强大的魔法。这个魔法可以在直径十米的范围内准确找出任何一个东西,就算掉在草垛中的一根针都不会被错过,着实可怕。

在琼格纳准备魔法的间隙,以勃拉杜为首的坎恩选侯的兵士们将贞奈曼家族的残余势力消灭殆尽。除了死亡、逃脱以及躲藏起来侥幸逃生的外,一个不剩。

用含有月光的石笔画的圆和一些文字都已经完成。那范围甚广。那是直径足有两米的圆,里面画满了各种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数十个重叠在一起的圆和文字。

琼格纳就盘腿坐在圆中心画就的三角形上面,开始慢慢画起了手印。虽然士兵们为了不妨碍他而挤在一边,但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大魔法师如此使用魔法,所以所有好奇的眼神都集中在了一起。

一,在半空中画圆的手指点地。

二,嘴里念三个短语,将手掌合在一起。

三,将合在一起的手逐渐向上然后分开。

每当一个手印结束,用石笔画的文字(Rune)便开始喷射火花。噼噼啪啪,用刚劲有力的鼻涕画就的那些文字燃烧起来,带有魔力的圆里面已经变成一片火光。琼格纳下垂的眼皮上映着黄黄的火光。最后一个手印,琼格纳的两只手先是蒙上眼睛然后向前打开,瞬间形成光环以圆形拓展。它越过琼格纳所坐的那个圆,越过士兵们,一口气向远处望不见的地方延伸,然后消失殆尽。

突然感觉有一束光瞬间涌过来,很快。可是当能感觉某些东西的时候又消失不见。所以耶夫南和波里斯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紧接着所发生的事让一切变得清晰。眼前的天空像微风下的水面,轻轻荡漾,然后突然现出一个人影,仿佛从镜子里面走出来。是两个人。耶夫南首先喊道:“爸爸!”然后用疑惑的语气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尽管优肯勉强支撑自己的意识,但显然他已经是满身疮痍体无完肤。涂尔克多次用魔法想使优肯尽快恢复过来,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勃拉杜刺伤优肯的那把黑刃哈格伦剑有着阻止伤口复原的强有力的魔法。这也正是并不犀利的黑刃哈格伦剑能位居名剑之中的原因。

涂尔克平时是贞奈曼家族的魔法师,同时也是执事,但他是一个与孩子间并无多少交流的有点阴郁的家伙。他只是与主人优肯商量所有事情。他向家族的长子耶夫南用短暂的注目礼表示礼节之后低声道:“受伤了。”“没用复原的魔法吗?”耶夫南无法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涂尔克根本没有攻击性的魔法,但是对于复原等辅助性魔法,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顶尖级人物。涂尔克面无表情地摇头。

“没有用。”他们说话时,波里斯已经向爸爸慢慢走来。依靠在涂尔克肩上的优肯无言注视着两个孩子。然后面部有些僵硬。

涂尔克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问道:“耶夫南少爷为什么没有事先离开呢?”“……”耶夫南只是咬着嘴唇却没有开口。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就算解释再多爸爸也不会理解的。他将视线转向身边,瞄了波里斯一眼。

涂尔克俯视优肯,似乎代为表达他想说的疑问,说:“你们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被巨大的怪物袭击过,但让哥哥杀死了,就是用那个冬霜剑。”波里斯回答。他感觉到哥哥正要受到责备,所以想用这件事情来替他辩驳,证明哥哥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没有哥哥我可能就活不成了。”涂尔克望着兄弟俩身后那个皮包碎片般的尸体和四处溅落的粘液,说:“是那个吗?”涂尔克似乎并不是很重视怪物的存在,他又问:“除了那个以外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吗?诸如魔法之类的?”这时耶夫南说道:“刚才好像有一束光从住宅那边射过来,不过瞬间又消失了。”耶夫南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事情到底有多么重要。但话音刚落,他见到几乎面无表情的涂尔克变得一脸苍白,忙问道:“那是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耶夫南在无意识中紧紧抓住了波里斯的手。涂尔克再次看着耶夫南的脸,然后对优肯说:“看样子,估计‘奎勒的眼睛’中的某些环节已经启动了。琼格纳完全可以用‘八十只眼’。既然少爷说看到了闪光,那么就说明少爷的位置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只是主人和我因为一直处于移动中,所以对方暂时不能确定我们的位置。”现在就连波里斯也能明白形势的严峻了。耶夫南咬着嘴唇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涂尔克将优肯放在地上,再一次施展复原魔法。他只是在口中背两个咒语,并不需要其他复杂的过程。

当波里斯听到涂尔克的回答时,仿佛要看到寒冷的大气中浅浅的水珠般瞪大了眼睛。

“要祈祷有好运。”耶夫南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也就是说:已经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