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十五号,因为天气有些凉,所以宴会最后决定在室内举行。
那天之后客人仍然络绎不绝,一直到了举行宴会的当天下午,客人已多达百余名,果真是城堡热闹非凡。其中有一半是亲戚,一半是朋友,大部分人来这里这前花在礼物和礼节上用心良苦以至于让人觉得尴尬,仿佛伯爵夫人就是女王陛下,想尽办法去奉承她。这一点就连对上流社会没什么经验的波里斯都能看出来。
萝兹妮斯作为伯爵的掌上明珠,当然受到公主般的待遇。那些人简直是蜂拥而上,说萝兹妮斯是个十足的美人啊,多么聪明、伶俐,待人接物简直无可挑剔啊等等,对她赞不绝口,以至萝兹妮斯将刚开始与茱莉娜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由此便可知道萝兹妮斯为什么一直在期待这次宴会。
或许因为不是宴会的主办人,那些在萝兹妮斯面前夸耀的堂表姐妹们并没有引人注目,波里斯觉得他们所属的亚勒强生子爵家族并不是十分有势力。
作为伯爵夫人的娘家,克雷珊奈家族作为一个大贵族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仅凭这些就能招来众多客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单是因为娘家的势力,那么那些人对亚勒强生子爵一家人也应该是阿谀奉承的,但来这里的所有客人都反关心和巴结集中于伯爵夫人一个人身上。
通过从首都来的一个贵族在酒后吐真言的一番话才得以解开这个疑团。
“可是这一次……王妃阁下没有来吗?我本来以为王妃阁下一定会过来,所以特地准备了双份礼物呢……”伊嘉宝·克雷珊奈即培诺尔伯爵夫人是安诺玛瑞王妃安利伽孩童时代的伙伴,而且好像很亲密。仅凭这一层关系伯爵夫人虽是地方贵族但却拥有远较其他地方贵族强大自主权的培诺尔伯爵结婚之后,安利伽王妃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出现过多次,虽有诸多政治上的考虑,但作为一个王妃能亲临这样的场所无率如何不是一件小事。况且她又是现任国王柴契尔·安诺玛瑞用军事力量粉碎统治卡尔地卡数年的共和政府从而成为新的安诺玛瑞王国国王的具有决定性力量芬迪奈公爵的妹妹,何况这位公爵同时还是作战的最高参谋。如果没有安利伽·芬迪奈就没有现在柴契尔国王的说法在这个国家也已经是定论,甚至有传言说目前的卡尔地卡王宫有两位国王,所以作为她的朋友,当然拥有相当大的威力。
“王妃今年因为王子的问题非常忙,那位王子殿下有些难得伺候。”在这次宴会中波里斯的存在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们简直无法相信伯爵府中突然多出一位养子的现实,波里斯也没有感觉到自己非要应酬他们不可。当天宴会中人们的话题之一就是波里斯,大部分人都私下认为就算他们有养子,以后继承伯爵的爵位和培诺尔城堡的应该是萝兹妮斯。
这一天,波里斯故意与渥拿特先生练习到很晚,然后好好洗了个澡,换上整洁的衣服,这才出席了宴会。他用从兰吉艾那里学到的安诺玛瑞的礼仪所有的人打了招呼。不久,宴会场中开始有了第二个传言,这个陌生少年是不是伯爵的私生子?看看伯爵夫人的表情,似乎不心甘情愿。
宴会本身华丽得足以让从奇瓦契司的乡村过来的少年目瞪口呆,好像故意为了让他明白什么是“安诺玛瑞式”而设计的,只有强大、富有的国家才有众多盛馔与美酒,华美的音乐和舞蹈……在宴会上,人们已经热衷于将身心投入到不断的窃窃私语和浅浅的微笑中并借以欢度这一夜晚。有谁突然大声说话或者为了说明某些问题而做些比划的动作都被人们视为惹人厌烦的行为。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然后用责难的眼神看着做某些动作而吸引人们视线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留露出沉浸在陶醉之中。
孩子们聚在一起,偶尔走到大厅中间展示一下他们大人般熟稔的舞姿,如果跳得好会得到满堂喝彩,但轮到萝兹妮斯根本就无所谓好坏,只要她抓起裙角轻盈步入舞池,人们就立刻尖叫着,仿佛实在是太可爱简直令人无法解释。那些围着伯爵夫人的人的表情则更具有戏剧性,就算天使突然从天而降也未必会有那样的感慨。
“怎么竟然会那样可爱!”“哎哟,培诺尔小姐简直就是天生丽质。”“天啊,如果能有这么可爱而美丽的女儿,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啊!”“如果去卡尔地卡,凡是能说得过去的家族都会争先恐后地向她求婚的!”波里斯不知不觉被她抓到。萝兹妮斯现在已经太清楚做一些什么样的动作能博得人们的赞叹。身高都相差无几的两个可爱的干兄妹跳起舞,再没有比那个更能吸引人的了。的确如此,除了一个问题。
“我,我……”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谢绝、推辞等等什么的,瞬间他们两个人已经站在了宴会厅的舞池中央。已觉察萝兹妮斯将要做何种行为的人们都在尽快集中他们的视觉。终于换了音乐,是萝兹妮斯最喜欢的盖拉德三步舞曲。
但很不幸,波里斯对这支曲子很不熟悉。虽然兰吉艾教过几种,但那些不过是最基本的舞蹈而已,像盖拉德这种三步一跳跃的难度较高的舞蹈则并不是一学就会的。
“哥哥,要不要跳一支舞?”是否成为笑柄就看这一次了。已经有很多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就在那时,救星出现了。
“少爷,主人急着叫您。能不能一起去?”兰吉艾好像要拆开两人,站到了他的旁边,萝兹妮斯的脸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她非常担心自己的计划落空。兰吉艾转身说道:“是艾罗少爷啊,您是不是很熟悉盖拉德?”一看便知他的意图,但两个人立即接受了这个提议,虽然接受的理由不同,但在那一瞬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两个人却走到了一起。萝兹妮斯和艾罗·哈米森携起了手,而波里斯和兰吉艾则走出了人群。
兰吉艾径直走向庭院。波里斯刚因为伯爵把自己叫到这个地方而暗暗感到有些奇怪的时候,兰吉艾远离灯火辉煌的大马路,走到黑乎乎的树荫下,随后他停下了脚步。
“您稍微等一下。”“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兰吉艾对波里斯的提问无心回答。
“怎么会呢。”波里斯虽然在心中猜测到情况有些不对,但仍然坚持再问了一次。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到这里来呢?”波里斯对于接下来的回答有些不满。
“少爷,我想跟你谈一谈。”波里斯望着兰吉艾的脸,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当然,他们两个经常在私下谈各种问题,不,与其说是谈论,不如说是经常受到对方的帮助。波里斯对于兰吉艾这个人有些好奇心,但认为可能没有机会听到有关他的事情。虽然貌似亲切而有礼貌,但决不会畅所欲言,虽然谈论很多,但那只是履行自己的义务。
两个人并排坐在树底下,但有一段时间并没有说话。很意外的,兰吉艾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世了,是吗?”“你”这个称呼和一直以来的“少爷”这个称呼在语气上就完全不同,不过波里斯却觉得亲切。何况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少爷。
“你是不是曾经说过你的父母有可能活在世上?”“啊,当然,但那并不重要。就算他们还在世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忽然起风了。兰吉艾将自己袖子上的扣子一一解开,然后抬起双手将短发理到脑后。虽然仍是一身下人的打扮,但他没有自卑的感受,他有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呢?这个谁也不清楚。
除了见兰吉美的时候,唯有一次,那就是在伯爵的书斋里看书的时候。波里斯突然想到对方一直关注自己,而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对方。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他的提问使耶夫南的脸庞立刻闪现在眼前,是不是说一说也无妨呢?只是说有过一个哥哥想必没什么关系吧,何况也没什么意义。
“以前有个哥哥……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兰吉艾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想必很关心你吧,是不是?”波里斯觉察到自己在默认,就抬起头看了看兰吉艾,然后问道:“我是不是看上去很习惯于被人照顾?”兰吉艾摇头。
“不是。”“那么?”“看上去在想念某个人。”波里斯突然觉得心底深处被他一眼看穿,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这好像是长久以来自己隐瞒的东西……他以为自己并没有暴露,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你……”“只是关注着你,而且我一直就这样,对我来说并没有照顾这个想法。”他那修长的手指抚弄着耳边的头发,从袖口处露出来的白皙而又纤细的胳膊与自己的胳膊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与瘦弱的身体不同,从中可以感觉到一般暖流。
“但现在我有家人了。”兰吉艾仔细看了看波里斯。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波里斯觉得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责怪自己。波里斯有些慌乱,他定了定神,做出一副沉着的表情。
“事久见人心,爸爸、妈妈都是好人,萝兹妮斯也很可爱。都是可以亲近的人。我有信心。”兰吉艾并没有改变原先的看法,说道:“不如说在伯爵家里会对将来大有帮助显得更为有说服力。”“那是什么意思?”乍一听来好像是在说“其实想做伯爵家的少爷,所以忍受着和一群讨厌的人在一起,是吗?”这句话其实含有更为深刻的意义。如果刚刚说的话是附庸高攀的意思的话,那句话本身是以波里斯说谎为前提的。
“的确有点不够诚实。不,我也知道很多时候周围环境并不允许我们太诚实,是我失礼,不该问的问题。”兰吉艾向后退了一步,但波里斯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需要更为详细的说明。如果理解得不错,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成为这个家族的成员,我还有其他的目的?你是凭什么这么判断的呢?抛开心情好坏之类的问题不必讨论,我想听一听理由。”这一问题有点像在敲诈,好像是在说有什么奥妙,就如实说出来吧。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一次兰吉艾并没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回避这个他提出的问题。
“只是我知道你的表面与真心实意地想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分子,这两者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波里斯轻轻吸了口气。然后言不由衷地说道:“严格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或许我不能很快适应,这倒是一个事实,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最为有力的证据是。”兰吉艾的声音有些僵硬,同时又有点激昂。
“你经常会忘记我只是个下人而已,例如就像现在一样。”波里斯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说道:“可能我还不需要有专门伺候我的下人吧。在奇瓦契司的时候只是有一个从小照顾我的奶妈而已。虽然我们两个人是同龄人,但有一方说话不尊重,这对我来说还不太能接受。”兰吉艾的表情好像已接受这种解释似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注视着波里斯。
那是一双忧郁的紫色眼眸,他用至今没有给城堡里的任何人展现过的自由的神情望着小主人。这与他一直以来低垂着的眼睛全然不同。那是一双作为一个不能侵犯的真正的人所具有的,它完全能紧紧抓住对方且无法让对方逃脱的本能的眼眸。
可以这样理解,拥有这种眼眸的人去服侍某些人是绝对不可能的……简直是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他那深藏于眼睛深处的东西呢?就连他有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没有意识到。
“谢谢。但你不要只是如此。其实你并没有一丝一毫要去适应的想法。你并没有接受自己是伯爵的儿子,也没有把萝兹妮斯当成自己的亲妹妹,而且也不想向亲戚们介绍自己。你不能小看在培诺尔城堡中给予你的东西和下人也是很自然的。在这城里,你就像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能随便左右下人。”兰吉艾的言语中一直被称为“主人”的人现在被直截了当地称为“伯爵”,萝兹妮斯也只是用名字来称呼,其中波里斯并没有觉得这种语气很陌生,仿佛那样做是理所应当的,而说话声音也泰然自若。
“我认为你应该认识萝兹妮斯的下女凯蜜儿。”波里斯不语,只是等着他继续往下讲。现在他想听一听他之所以这么想的全部理由。作为一个人,他觉得既陌生又惊异。他凭什么那么想呢?“那个少女起初非常喜欢你,开始时就像一见钟情,后来觉得你突然变成了身份高贵的王子。但现在似乎不太喜欢你。她本能地认识到其实你两者都不是。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对象,也不是在近处可以非常亲近的朋友,只是敬而远之的人。这并不是因为你身分高或者态度过于冷淡,你的世界并不是我们这些同龄人都拥有的,更不是因为华丽、动人而另人向往的地方。只是一个冰凉、冷漠。枯燥的世界,有谁会去想呢?”波里斯想了想,说道:“我认为意思可能有些不同……你好像也差不多?”听了他的话,兰吉艾只是微笑着。
“我的世界要比你的世界温暖许多,事实上我认为你生活在冰的世界。”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兰吉艾继续说道:“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的那个世界怀有好奇心。”兰吉艾的眼眸犹如燃烧的火花显出深红色,而波里斯的眼睛则变得像冰霜。
“你为什么呆在这里呢?只是为了兰吉美吗?”如果不是的话,难道你也在考验自身的价值吗?“我并不想一直留在这里,有一天会离开,但目前不会。”可能比波里斯还要晚一点,但他并不想坦白自己的一切,他确定自己如果相信兰吉艾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越是有魅力的人越容易蒙混对方。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呢?如果我把刚才我们讲的东西跟爸爸说的话,仅凭你刚才所说的几句话,你也会被赶走的。如果你是为了兰吉美留在这里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忠于自己的职守呢?”兰吉艾仍然在那里微笑。
“如果你真要这么做的话,就不会问我为什么会生气地直接说完一两句话就会走掉。”波里斯想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做兰吉艾刚才所说的那样做,这时又听见兰吉艾说道:“而且我绝对不会说这些话的。”非常奇怪的是,兰吉艾对波里斯的性格到底了解多少呢?是什么让他如此确信不疑呢?“不管怎样,以后的行为我会自作主张。但是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按你的说法,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讲这些呢?与你丝毫无关啊?你不会说是因为无聊吧?”“因为这样做危险。”他那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已经完全深入波里斯的心中。就在兰吉艾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说兰吉艾,你怎么在这里……少爷也在这里?您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宴会厅有一箱66年的白葡萄酒,您要不要过去品尝一下?”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是为了通风报信。她说完之后都没有机会去想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急忙跑向另外一边树荫处。兰吉艾望着波里斯微笑着。
“我给您拿一杯白葡萄酒,怎么样?”兰吉艾并没有立即回来。波里斯独自在那里独立思考。
如果兰吉艾是从城堡里得到的这些信息,那么首先应该怀疑城堡内有了解他真实情况的人。首先当然要排除伯爵夫妇和他的秘书,萝兹妮斯非常讨厌兰吉艾,所以不可能和他一起聊天,骑士们更不用说,他们不可能和城堡里的下人们打得火热。
那么剩下来,最可疑的就应该是薇拉和凯蜜儿。而且从刚才兰吉艾所讲的话来推测的话,凯蜜儿的可能性最大。
兰吉艾的话中“一见钟情”这句话最先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有可能是凯蜜儿有感于初次看到波里斯的情形而说出来的。从类似于谈情说爱的对话来推测的话,有可能讲得更多。那么就算兰吉艾看出波里斯在遮掩也不足为奇。
到目前为止,他仍无法确定是否要将这些告诉伯爵。
所谓我对你的世界深感好奇是什么意思呢?要怎样解释这句话呢?尤其是一想到似乎非常了解自己性格的那些话就让人觉得一身冰凉,从一开始就把兰吉艾当成下人或许是自己的错。实际上,就算兰吉艾说出一些更为难听的话,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是能向伯爵打小报告以至把兰吉艾和可怜的兰吉美逐出城堡的那种人。让对方识破等于被别人抓住了把柄。
最后,看上去危险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演技实在不行,以至于连兰吉艾都一目了然吗?还是另有目的?先抛开这些不谈,他考虑是否可以就这么放任兰吉艾。出于安全考虑,兰吉艾应该不会把自己觉察到的事情随便说出去,万一伯爵知道,他也可以将责任推给凯蜜儿。如果兰吉艾真有这么冷酷无情的话,他完全可以装作无辜,给波里斯和凯蜜儿同时铐上枷锁,而自己则溜之大吉。当然,这也是在波里斯不反击的前提下,但如果自己反击的话呢?就像自己手中拿着一张王牌,抓到了救命草一样。
兰吉艾直到这时还没有回来,这段时间足够兰吉艾往返宴会厅三次了。波里斯起身返回宴会厅。他没有必要一定要等下去。
就在从距离上已经能感觉宴会厅的灯火辉煌的时候,他听到旁边林中传来非常熟悉的声音。
“你不听话?难道你忘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吗?”虽然没看见人,单凭那个声音也能猜到是谁,是亚勒强生子爵的女儿苏碧艾。
但她说话的腔调与容貌判若两人,这并不是拥有低垂的眼眸和安静而又冷峻的声音的那个女人。
现在的语气好像练习过数百次一样,如果说这一点都不自然的话,仿佛是在故意学某些人说话,这个声音尖锐而傲慢,其中充满着自信。
她见对方并没有回答,就提高了声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可能波里斯也无法听到这段话。
“你刚才说对不起,是不是?如果希望我宽恕的话,就跪在地上求饶吧!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起初他并不想介入,但听到接下来的声音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波里斯急匆匆走向里。
“除波里斯少爷以外,我并没有义务去伺候其他人。”他这时才知道兰吉艾为什么没能快点回来,但他并不确切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突然犹豫了,没调查的情况下能不能随便介入别人的谈话。
就在波里斯因为犹豫不决而停止脚步的瞬间,那边又传来苏碧艾的声音,但这一次与刚才发怒的语气全然不同。
“你坚持不改变你的倔脾气,和往常一样。你为什么不听我话呢?你本来不是也生活在卡尔地卡吗?难道你不想回家乡吗?我能给予你的有很多,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兰吉艾没有回答。苏碧艾慢慢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会很实惠。首先你的日常生活要比现在整天呆在乡村伺候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要有趣得多。你可以天天参加宴会、打猎、聚会等等,你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吗?卡尔地卡有很多花钱如流水的贵族们,以你的能力你可以得到很多钱。对于一个非常会办事的侍从来说,很多贵族愿意出高价把你留在身边,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和我一起走吧。你不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吗?”波里斯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偷听他们的对话,但他还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兰吉艾的回答。
“不过小姐并不需要我。”苏碧艾有点惊慌,忙问道:“那是为什么?”“因为我不需要小姐。”暂时的沉默。没过多久听到抽打物体的声音。
“你这狂妄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夺走你最珍贵的东西,到那时候你哭着跪在地上求我也没有用。”那一刹那,波里斯强烈地感觉到他应该挺身而出。当波里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人的目光对准了他,但显然两个人都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看你好久没过来,所以正想往回走。我叫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故意用严肃的语气对兰吉艾说道。然后把脸转向苏碧艾。出人意料地,没等波里斯说话,他倒先开口说话了。
“啊,原来是波里斯啊,我暂时借用他一下,你不会不允许吧?”苏碧艾的口气扭转了此时的状态。看起来打发她不是件难事。可是波里斯的回答令自己都非常吃惊。
“那是当然,而且在必要的时候还给你就是了。”“哼……”苏碧艾的眼角微微翘了上去,这种表情倒是很配她那双纤细的眼眸。接着波里斯抢在她前面说道:“我是觉得只有我才有权利责备我的下人。苏碧艾姐姐是客人,应该对客人有礼貌。”苏碧艾薄薄的嘴唇忍不住轻颤了两下。不高兴自己竟被两个小孩子戏耍,一个是下人,而另一个则是不明来历的养子!!可是她自己毕竟只是培诺尔家里的客人。况且还摸不准波里斯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所以更应该格外谨慎。万一哭哭啼啼的让自己为难就更不好了。
尽管心里很不情愿,苏碧艾还是这样说了。
“小毛孩子能懂些什么,不用多讲什么了。”苏碧艾飞快地逃走了。站在一旁的兰吉艾感觉到波里斯向他投过来的目光,脸上出现了受辱若惊的笑容。就像之前让自己吃惊的表情一样,这种笑容对于波里斯来说,也是第一次看到。
“非常抱歉,葡萄酒还没有拿过来。就这样回去吗?”波里斯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只是一味地望着兰吉艾。怀疑刚才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苏碧艾是自己目前栖身于这个家庭的亲戚,属于惹不起的人。在平时,自己也没有想过要这样维护着兰吉艾。回想刚才的对话,自己是不是不礼貌?是什么带来了这样的变化?片刻之后兰吉艾又说道:“给您带来麻烦,我很过意不去。”波里斯已经不想再回到宴会厅,自己本来就不是安诺玛瑞的贵族,也不是苏碧艾的亲戚。虽然不是下人,但自己的处境,严格地说跟兰吉艾不是很相似吗?自己寄人篱下还如此胆大妄为,想起来就叫人泄气。
“好了。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兰吉艾抱着道歉的心情,柔顺地回答。
“对我不用请求,您直接下命令,这就足够了。”“去兰吉美那里。”兰吉艾直到这时才明白波里斯特地用请求这个词的用意。在片的忧郁之后,他以淡淡的表情说道:“好吧。”第一次探访兰吉美的时候是在白天,而现在是晚上。
那个喜欢在窗边沐浴着明媚阳光的弱质少女此刻并不在房间内。不,其实是他以为她不在房间内。从漆黑的房间某个角落透出来微弱的亮光,是从放着床铺的位置。
兰吉艾高高地举起带来的灯照着房间。或许有人把灯放在了床头边离开时却没有带走,但是这对于瘫痪的兰吉美来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不,不仅仅是兰吉美,对整个城堡都是极其危险的,一不小心还会招致火灾。
但是,兰吉艾刚刚向床的方向迈了几步,就发现有个陌生的影子出现在灯光里。
之后兰吉艾的举动令波里斯的确吃了一惊。兰吉艾几乎是摔下手中的灯,不由分说地向对方扑了过去。手无寸铁两手空空的兰吉艾在这一刻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波里斯从没见过做出如此迅速反应的兰吉艾。
当少年的胳膊环住对方脖子的那一瞬间,那个影子突然站起来,而且一下子将少年的身子一下举了起来,那个高大的身影……“嘘!不要闹,现在是关键时刻。”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是渥拿特,他怎么会在这里?被渥拿特高高举起又被放回到地上的兰吉艾,依旧十分警惕地盯着渥拿特。说出来的话也比平常粗鲁了许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不是随便就可以进来的。”“嘘……安静点。我没有其他打算,先看看再说。”当然兰吉艾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对方。少年推开渥拿特,紧紧靠近睡床。
一直站在后面的波里斯也拿起灯向那边凑了过去,这才发现从床头透出来的那一点儿光线并不是灯光。
他看到兰吉美小小的脸蛋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她的额头上萦绕着异样的光芒。兰吉美的脸在光芒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可是仔细一瞧,她那犹如白蜡的皮肤透着红润的光。
“兰吉美……兰吉美?”兰吉艾不知道在妹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凶狠的目光转向了渥拿特。渥拿特对他毫不理会,重新回到床边。只见他在床边跪了下来并且把胳膊肘支在床上,祈祷一般闭上了眼睛。接着将两只手合成了三角形。
没过多久,少年说出听不懂的两个文字——Rune,然后变成了简单的手印。坦开手掌向前伸出去重叠之后,重新缩回来的时候,外层窗户发出哐啷的剧烈响声,一股强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这时才想到虽然已是夜晚但窗户仍然开着。十五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那是一道深蓝色月光。
〖HTK〗难道你是永远的少女?月光正在轻轻敲打着你的窗户,沉默的灵魂,难道你是永远的少女?〖HT〗最后一句话犹如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带有神秘的音色,又仿佛竖琴发出悠扬的乐声。波里斯睁大了双眼。他一直单纯地以为渥拿特仅仅只是一个剑士,而且可以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剑士,难道他还会使用魔法?外层窗户被风刮起,发出沙沙响声。当渥拿特巨大的手掌放在兰吉美发光的额头的瞬间,波里斯看到少女的全身被一股蓝色的光芒包围着。
接下来,兰吉艾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哥……”难道他此时此刻听到的……真的是他一直渴望听到的妹妹的声音吗?兰吉艾俯视兰吉美,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的心灵关闭了这么久,一直保持沉默,现在仿佛徘徊的灵魂带着伤痛回到了家,她犹如梦幻般生疏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显然有些犹豫或者踌躇,但的确是他记忆中那幼时的声音……“兰吉美……!”渥拿特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兰吉艾扑上去一下子便抱住了妹妹。兰吉美的眼睛尽管仍然紧闭着,但她微张的嘴轻轻颤抖着。她是否也能感受到她重新找回声音的感觉呢?波里斯觉察到渥拿特碰了碰自己的腰,能不能让他们两个静静地呆着?但渥拿特并不是总能预想到后果的。
“我的手艺怎么样?露一露你作为学生感叹的表情,好让我多少也满足一下。”“这,这家伙……”当波里斯哭笑不得的时候兰吉艾仍然在床边轻轻抱着兰吉美,而且摒住了呼吸。好像稍不留神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似的,他甚至连手指都不敢动上一动。
渥拿特开口道:“你妹妹现在挺好的。虽然现在只能说几句话,但逐渐会好转的,将来一定能说话。”波里斯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会魔法?”兰吉艾抬起头,转身对着渥拿特,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放在兰吉美身上。
“谢谢你的帮助,但我一定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兰吉美自从七岁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情以后,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今天突然看到她有了变化,就我而言不得不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作用。”“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跟她有过心灵的交流,她想哥哥稍微多一些。她很乖。如果像现在这样总有人在旁边伴陪着她,将来长大成人就会变成正常人的。”兰吉艾放下兰吉美的手站起来,然后向前一步深深地朝渥拿特鞠了一躬。
“如果真像您所说的,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答您的。”渥拿特用他那一贯的欢快声音答道:“如果我说错了,在这之前你似乎要跟我决一死战啊。”兰吉艾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
“或许会的。”三个人不说话,重新走到兰吉美的跟前,看着睁眼的兰吉美,脸上看上去开朗了许多。虽然有很多不解的东西,但他们为了回答偶尔提出问题的兰吉美,彼此间什么都没有问。
搁着一盏灯,他们偶尔微笑着。波里斯不知为何心中充满温暖,比起下面热闹非凡的宴会,现在这份安宁更让他觉得心动。